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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歐洲就是奧林匹斯(Olympus),滿街都是大衛(The David)

在文化想像的脈絡中,人與地方是互為指涉甚至是相互滲透的。而如同人文 地理學者 Tim Creswell 在《地方:記憶、想像與認同》一書中所說,對於地方的 特定認知往往就是體現於對當地人的定義與想像之上(王志弘、徐苔玲譯,2006)。

訪談裡,受訪的台灣男同志們在提及對於歐洲的想像時這種「人與地」、「人與空 間」相互建構與影響的關係是相當顯著的。兩位受訪者阿葆與 Ozzy 在談到歐洲 旅遊前對歐洲人的想像時分別做出以下的陳述:

我覺得歐洲人就氣質不錯。……在一堆老老的房子裡大家就這樣走來走 去,然後那個地方就很容易會讓你覺得說很有氣質,因為那個氛圍這樣 子薰陶久了。就像你會覺得京都的人為甚麼看起來感覺跟在東京人的人 是不一樣的。(阿葆/2010/08/14)

歐洲人感覺就是金髮碧眼,然後高大,然後我覺得他們應該很有禮貌。

感覺就是很紳士吧,而且因為那個地方歷史悠久所以感覺是比較有文化 的,所以我一直會覺得他們很紳士。(Ozzy/2010/08/13)

不約而同地,兩位受訪者使用了相近的詞彙「氣質」與「紳士」來描繪印象中的 歐洲人。這樣的印象並非來自於實際的接觸互動,而是憑藉著對於歐洲這個「地 方」本身的想像。因為歐洲是有文化、有歷史的地方,因此生活於這塊土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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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耳濡目染之下,受到環境的「薰陶」於是也就孕育出深厚的文化涵養。在這 樣的連結之中可以看到,前面論及的歐洲地方意象,不論是緩慢的生活品味或是 開放情慾的體現,有時乃是透過「人」的具體實踐才得以展現;另一方面,這樣 的地方意象又反過來強化甚至是建構「當地人」的形象,而成為一種想像的媒介。

另外,對於歐洲人「氣質」與「紳士」的想像也恰好呼應了薩依德(1978)在東方 主義中所指出,透過東方的映襯西方時常被再現為文明且具道德的形象,然而在 他的論述中,這樣的意象乃是西方人的自我感知,並非東方人對西方人的想像,

關於這樣的矛盾筆者將在後文中做更深入的探究。此外,在訪談中筆者也發現,

當討論到歐洲適合與什麼形容詞做聯想時,「性感」常常出現在受訪者的答案中。

當性感做為一種地方意象時,它往往需要透過當地人做為載體來傳遞這個概念,

而當受訪者身分為男同志時,這裡所謂的「人」又時常是專指「男人」。對受訪 台灣男同志來說,歐洲男人的性感除了身體,也包含著品味,像是受訪者Sean 與Ozzy就指出:

在那邊(歐洲)路上就會覺得大家都超帥這樣,有可能是因為他們比較會 打扮啦。恩,像是義大利人很會,英國也會。義大利人的話是真的很誇 張,去哪裡都很誇張,每個都是全套名牌然後戴一個墨鏡。

(Sean/2010/07/10)

我覺得外國人真的很好呀,長得好看、輪廓比較深、高壯然後精實。像 去bar的時候你看到的那些白人都是這個樣子呀,就是市面上販售的感 覺。……另方面就是相較於我們,他們感覺都很有品味的樣子呀,就是 我覺得比較會打扮,歐美的都比台灣人會打扮,比較在意自己的形象,

然後走在街頭上的真的都很有型。(Ozzy/2010/08/13)

「歐洲人很帥」是本研究的訪談裡,台灣男同志所再現的歐洲中最有共識的一個 命題。這種「帥」、「性感」不僅透過立體深邃的五官、精壯結實的身體進行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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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受訪者Sean與Ozzy的論述中,衣著打扮也是一個重點。如消費地理學者 Juliana Mansvelt所指出,在現代,消費已經取代生產而成為個人對自我進行表述 的重要手段,因而衣著服飾在這樣的社會情境中其功能就不僅只是禦寒保暖,它 更是一種傳遞自我身分、表達個人認同的符號(呂奕欣譯,2008),因此如何穿搭 以適當的表現自我也成為重要的性別與風格展演策略。要穿得時髦、有型除了具 備一套適合自我的穿衣哲學,更牽涉到對於當下時尚潮流的掌握以及服裝品牌的 認識,這些「型男要件」都指向一種文化資本的持有與運作,而這一連串運作的 具體成果乃是個人品味的展示。在歐洲男人「會打扮」、「有型」的背後,其所 象徵的不只是他們具有經濟資本進行服裝配件的購買,更重要的是他們在日常生 活中以各種方式吸收、學習美學的概念與潮流的趨勢,並累積成一種屬於時尚的 文化資本,並透過衣著款式與色彩的選擇搭配來演繹自我的風格,展現品味。這 種時尚文化資本的持有所體現的乃是一種品味的階級,透過與台灣男性的對照則 凸顯了階級的差異與差距,也更強化了在受訪者Ozzy心中東西方男人外在條件 上的階序性。

此外,在這兩段談話中另一個值得聚焦的議題是,他們敘述中指涉的「歐洲 人」不僅是男人,同時更只是白人。然而事實上,在歐洲這樣一個多元民族交融 的地方,亞裔、印度裔、中東裔以及非裔的「歐洲人」同樣行走於街頭,但是他 們非白人的身體卻極少存在於台灣男同志的視線之中,即使共存於一個空間,他 們卻時常被漠視、被視而不見。受訪者所再現的「歐洲人」很帥、很有品味的論 述中,這些非白人的身體難以占有一席之地,甚至那些不善打扮、身材外貌非「市 面上販售」的白種男人也因為不符合台灣典型的「歐洲想像」而同樣被排拒在外。

由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對於地方的想像不但影響同時更可能決定了遊客在旅行中 的觀光凝視,使得他們如同觀光社會學家John Urry所言:「只看到自己想看的」

(葉浩譯,2007)。這種選擇性的凝視讓受訪者在歐遊中將目光鎖定在白人,更精 確說是有品味、具備一定文化資本的白人而忽視其他人的存在,這樣的經驗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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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又回過頭來鞏固、強化他們對於歐洲男人俊帥有型的刻板印象,並且持續以這 種印象來想像、再現歐洲白人。另一方面,上述歐洲開放的情慾流動同樣可以在 與歐洲男人的邂逅中得到驗證。受訪者A回想起在歐洲同志夜店的經驗時就指 出:

我會覺得歐洲人比較習慣眼神示意啦,或是說坐到你旁邊來喝酒呀,甚 至像拉丁民族,例如西班牙、義大利、法國呀就是很浪漫呀,他們可能 根本不知道你的名字就說我愛你呀甚麼之類的(A/2010/08/19)

在受訪者A看來,與台灣保守害羞的民情相比,歐洲人在肢體語言的運用與溝通 上顯然是開放許多。面對心儀或是感興趣的對象,他們都可以自然的用眼神、用 肢體來表達愛慕之意,甚至在不知道對方名字的狀況下就直接說出「我愛你」這 種對於部分台灣人來說帶有某種承諾性質的字眼。在訪談中,受訪者A雖然提到 這些都是外國人的「花言巧語」,不值得相信,因為在經過認識初期的熱情追求 與愛意表達後,歐洲人「通常很快就會消失了」。放在台灣的社會脈絡與互動規 範中來看,這樣的舉動多半會被視為一種「花心」、「濫情」甚至是不負責任的 一種表現,然而受訪者A認為這只是他們「想到什麼就講什麼」的真誠坦白,對 於這樣的經驗,他甚至認為是歐洲人浪漫情懷的表現。這種情慾的直接表達當然 是在不同歷史軌跡中所發展,是歐洲在其文明傳統的脈絡下,人際互動的一種模 式,而不宜使用台灣自身的道德觀點對其進行價值上的評斷,但是今天如果在台 灣的社會情境中面對著這種「歐式」的情慾表達又該如何看待呢?受訪者大白提 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我覺得義大利人真的滿直接,我滿欣賞他們一點就是這樣,想跟你 做甚麼事情就很直接跟你講。可是我覺得很有趣一點是說在台灣呀,如 果今天是一個很直接的人我會覺得他很噁心。(大白/2010/08/10)

在這段對話中,受訪者大白解釋所謂的「直接」意指提出帶有性暗示的邀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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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來說,當「直接」這樣的特質放在義大利人身上時,是個值得欣賞的優點,

但是同樣的「直接」移植到台灣可能就變成一種「噁心」的行為表現。對此,受 訪者大白認為因為台灣社會的整個道德價值觀較為保守,所以對於在這個文化中 成長與生活的人他會用較嚴格的標準來審視他的行為,於是當有台灣人對他做如 此「直接」的表態時,他下意識的會覺得對方「有點亂」,而對此人持「保留態 度」。相對地,因為對於歐洲在情慾表達上存有自由開放的想像,因此當外國人 提出這種「直接」的邀約時受訪者大白所認知的乃是對個人情慾的真誠面對。這 樣的論述乍看是因為不同地方文明體系具備不同的社會規範,使得他「因地制宜」

的來看待這樣的「直接」,然而當筆者繼續追問:「如果是一個在台灣生活的外 國人,那麼他適用哪一套標準?」時,受訪者大白的回答是:

可能我對外國人是很開放的,會很大膽,可是我對台灣人就是不會。……

我覺得有點有趣的是因為一般來說,這些台灣人可能都不是我喜歡的,

所以我就會覺得說你怎麼會這樣(直接)。對,所以重點是人,應該跟文 明無關,我崇洋媚外,對,我承認。(大白/2010/08/10)

在這裡,受訪者大白經過自我剖析後發現,自己心中的那條道德尺度其實是「因 人制宜」的,「直接」的行為作風之是非好壞並非以對方身處的社會環境開放與 否做為評判,而純粹是取決於自己主觀的喜好。當大部分的台灣人都不在他的擇 偶選項中時,過於「直接」的行為於是引起他的反感,而在面對比較符合他個人

在這裡,受訪者大白經過自我剖析後發現,自己心中的那條道德尺度其實是「因 人制宜」的,「直接」的行為作風之是非好壞並非以對方身處的社會環境開放與 否做為評判,而純粹是取決於自己主觀的喜好。當大部分的台灣人都不在他的擇 偶選項中時,過於「直接」的行為於是引起他的反感,而在面對比較符合他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