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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同盟」與弔詭:救贖與淨化下的家國想像

夢想在他方:全球化下的異國想像與烏托邦

第四節 全球「同盟」與弔詭:救贖與淨化下的家國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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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同志無祖國的狀態,反而讓其打破國族認同的絕對性,接受混雜與差異,在情 欲流離的同時,也鬆動認同的本質與固著,跨越省籍、階級、種族與國族疆界,

開展新家園認同的可能性與家國想像的流變性。

相對於《台北人》終篇〈國葬〉感嘆一個時代/世代的消逝,《紐約客》的終篇

〈Tea for Two〉則是預言另一個時代的開始與到來,許給同志一個美好的未來。白 先勇從早期的憂國,轉變到近期的憂民,從對華人的觀照,延伸到世界其他離散 族群的關懷,打破國族邊界,直指人心。而其在〈Tea for Two〉裡展現的和樂願景 不僅是「大同」世界同時也隱含了世界大同的理想:老有所終,少有所養。因而 在〈Danny Boy〉〈Tea for Two〉裡,愛滋非但不是危機,而是轉機,讓大家不分彼 此、族裔的相互扶持、照護,因而小說裡中西文化融合的傾向大於中西文化衝突48, 兩代之間與異/同性戀和解的氛圍大於衝突。

第四節 全球「同盟」與弔詭:救贖與淨化下的家國想像

誠如上節所論,《紐約客》為這些在國界、乃至人生各種邊境上漂流的族群,

寫下了另一則地方認同的傳奇,跨越了國族的影響而產生新連結的可能(紐約、

台北、上海),一方面緩和了各種認同的矛盾、交錯與衝突,另一方面也為在邊境 漂流的各種族群,提供另一個此身/此心安放的可能與所在。但在看似希望和樂的 敘事、腔調背後,仍有些課題值得深思。

首先,已有論者指出這些小說中的救贖傾向,49白先勇本人也再三強調同志救 贖的重要性,在〈第三性、原罪與救贖〉這篇訪談中他表示:

48 陳今屏《白先勇《紐約客》系列小說研究:1964~2003》,南華大學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8,

頁 142。

49 劉俊〈從國族立場到世界主義〉、〈跨越與救贖──論白先勇的〈Danny Boy〉〉,兩文均收於 白先勇《紐約客》(台北:爾雅,2007),頁 1-12,頁 227-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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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戀若能被救贖的話,救贖的力量就是愛。這種愛,包括異性戀的愛情,

也包括同性戀的愛,以及親情或其他一切愛的概念。這一種跨越異性戀的

『大寫』的愛,才是當代世界最大的一種教贖力量。……同性戀者本身個 人都要尋救自己救贖的方式。各種外在的、枝枝節節的東西恐怕都不是最 決定性的問題,最關鍵的是個人自己的救贖。」50

而白先勇果真在小說中創造了一些救贖的契機與圓滿的結果,讓同志在流亡、離 散的處境中看到另一種可能。即或悲觀宿命,卻也不至於絕望;或覓得相愛相伴 的人得以「成家」,或擁有相互扶持的社群、怪胎家族,或者透過照顧弱小,產 生移情作用得到自我救贖,而最終則尋求(替代)父親、母親的支持認同或照護。

但弔詭的是:救贖的前提毋寧是有罪疚的,其他的小說或許沒有救贖的希望,

但也沒有負罪的問題,那麼為何同志小說會一再強調救贖呢?觀察白先勇同志小 說的流變,可以發現在早期的〈青春〉、〈月夢〉、〈寂寞的十七歲〉或中期的〈孤 戀花〉、〈滿天裡亮晶晶的星星〉中其同志主體即使含蓄曖昧,卻倒也理直氣壯,

沒有絲毫的恥辱感或罪疚感。但到了《孽子》、〈Danny Boy〉其羞恥感與罪疚感卻 驟然加劇,若說乃因《孽子》難脫父親的眼光,那為何〈Danny Boy〉裡形同孤兒 的雲哥又是情慾認同最艱難的呢?而即使是〈Tea for Two〉這篇最具光明與希望的 小說,還是不脫救贖的色彩,可見這罪疚是是原罪式的。為何同志的救贖需要特 別被強調呢?小說在給予希望的同時,是否也存在著某些矛盾呢?

對照白先勇過去與最近的意見,他認為「同志是天生的」並對自己的同志身 分、認同感到自信,51那為何近來小說涉及相關議題時,他總不忘強調救贖的面呢?

50林幸謙〈第三性、原罪與救贖──白先勇談同性戀者的時代挑戰〉,《文學世紀》第 3 卷第 8 期

(2003.8),28 頁。

51參見曾秀萍〈從同志書寫到人生觀照:白先勇談創作與生活〉,收於《孤臣‧孽子‧台北人:白 先勇同志小說論》(台北:爾雅,2003),頁 335-351、林幸謙〈第三性、原罪與救贖──白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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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孽子》以降的性交易令其主人翁們感到不潔與羞恥嗎?但對照其他觸及 性工作的小說,不論是〈孤戀花〉或〈金大班的最後一夜〉卻少見類似的負面情 緒與評價,若此癥結是否就是同性性交本身?

因而即使小說不斷觸及性交易與雜交等課題,卻也充滿了「潔淨化」的傾向 與淨化不去的焦慮。不論是具有罪疚意識強烈的《孽子》,或是同志認同主體確切 的〈Tea for Two〉,不論是島上的青春鳥,抑或是異鄉的「紐約客」,「救贖」與「淨 化」同時存在,兩者互為表裡、相互連結:從阿青深層的污穢感,無法忍受連最 聊得來最正派的俞先生都對他有性慾,52到龍子即使一再被騙,也明知「引狼入室」

的危險,還是義無反顧地照顧病痛的孩子;乃至雲哥幫Danny洗澡、清洗穢物,是 洗淨少年從內到外的瘡傷,更是洗滌自己由內而外的創傷與罪疚;連愛滋病發身 亡,也要強調雲哥是「走得最乾淨的一個」。

即或是〈Tea for Two〉也以浪漫化的情調,包裝著這種潔淨化的傾向:「Tea for Two 沒有迪斯可,也從不放硬搖滾」,即使跳舞也「都是貼面舞,最多插幾曲拉丁 的恰恰和倫巴」,「比起格林威治村那些狂野的『歡樂吧』來,多了幾分雅馴和溫 柔」」(158)。從舞蹈、音樂到燈光,〈Tea for Two〉一再凸顯其與其他狂野歡樂吧 的不同,重點不只在硬體,更在心態──「到Tea for Two 的『歡樂族』,尋找羅曼 史多於一夜情」,羅在Tea for Two 邂逅安弟時剛好就「坐在酒吧檯那顆心的尖端」,

其隱藏的「重情」傾向更不言而喻。對照Tea for Two 結束營業後,羅對新酒吧「End Up」表現了更明顯的好惡:

談同性戀者的時代挑戰〉《文學世紀》第三卷第八期(2003.8)、何榮幸〈忠於自己寫《孽子》 同 志運動已有成〉,《中國時報》 2008.10.5,A8 版。

52白先勇《孽子》:「俞先生恐怕是我遇見的這些人中,最正派、最可親、最談得來的一個了。可 是剛才他摟住我的肩膀那一刻時,我趕到的卻是莫名的羞恥,好像自己身上長滿了疥瘡,生怕人碰 到似的。我無法告訴他,在那些又深又黑的夜裡,在後車站那些下流客棧的閣樓上,在西門町中華 商場那些悶臭的廁所中,那一個個面目模糊的人,在我身體上留下來的污穢。」同前註,頁 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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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洗好澡,換上乾淨衣服,便步行到第八大道去,我去尋找 Tea for Two……原來亮黃色的霓虹招牌不見了,卻換上紫巍巍 End Up 兩個大 字。我遲疑了一下,推門進去,迎面沖來一流震耳欲聾的硬搖滾,……整 間酒吧變成了空蕩蕩的一個大舞池,心形的吧檯也被拆掉了,……四面牆 上那些老牌明星照統統無影無蹤,幸虧他們把嘉寶的玉照也拆走了,「歡樂 女皇」受不了這份噪雜。牆上換上大幅大幅壯男半裸的畫像,陽具和臀部 的部位畫得特別誇大。硬搖滾敲打得如此猛烈,好像虛張聲勢在鎮壓、在 掩蓋甚麼。……我繞到後面去找 Fairyland,餐廳已改裝成電視間,牆上一 面巨大的螢屏幕正在放映男色春宮,一群赤身露體的漢子交疊在一堆,在 拚命重複著同一個動作。……Fairyland 不見了,Tea for Two 被銷毀得連 半點遺跡都尋找不到。(185-186,粗體為筆者所強調)

浪漫的「雙人茶」世界被「End up」所所終結,充滿仙境色彩的 Fairyland 也變成放 映男色春宮的所在,此刻的歡樂吧充滿了肉體,卻是個無心的所在──「心形的 吧檯也被拆掉了」。從店家的命名,乃至對音樂、燈光的描繪,不難看出其從天堂 墮入地獄之感,一方面固然是凸顯其重回紐約人事全非的失落,但另一方面這失 落卻也充滿了隱藏的道德評判,狂野與浪漫,肉體與心靈再度形成對立。Tea for Two 酷異招搖的姿態終是以愛情為依歸,誇張的肉體與慾望還是難被主角所認同。

我認為這不僅是對往日記憶的懷念而產生今不如昔之嘆,更重要的或許還在 藉由主導的敘事聲音來區隔社群內部的差異,透過各種次文化來凸顯Tea for Two 的獨特性,淡化同志賣淫、性濫交的刻板印象與愛滋的連結。然而這樣的潔淨化 傾向,是否隱藏了對各種性少數位階的評判與危險呢?53如同《孽子》中的男妓主

53關於台灣同志運動與同志研究上潔淨化現象與危險,請參見趙彥寧在〈台灣同志研究的回顧與展 望:一個關於文化生產的分析〉,收於趙彥寧《戴著草帽到處旅行》(台北:巨流,2001),頁 90-92 與註 17,和黃道明〈從玻璃圈到同志國:認同形構與羞恥的性/別政治──一個《孽子》的連 結〉,《台灣社會研究季刊》62 期(2006.6),頁 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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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們對同樣從事性交易的長老和三水街么兒也懷有嘲諷的眼光與評價,是否社群 內部依然是無可避免的排除與層級區分?是否破除各種國族、種族、階級的疆界,

挑戰了家庭的組成結構,最終還是需要保留最後的底線:一份天長地久的愛情關 係和「家庭」(不論原生家庭或怪胎家庭)顛撲不破的核心價值──專情與倫理?

因而在許佑生的《男婚男嫁》和白先勇《紐約客》同志小說所發展的異國烏托 邦,似乎呼應了阿帕度萊對於民族國家疆界將逐漸泯除的觀點。54然而,在看似世 界大同的酷兒國度裡,〈Tea for Two〉餐廳、酒吧等消費場域所建立起的「家族網 絡」,以及以主角羅的中產階級品味為主要觀點所建立的「浪漫愛」道德觀,卻也 可能在彩虹國度裡築起一道牆,將其他各階層與不同性愛取向、或以尋求感官歡 愉的酷兒排除在外,而導致另一種排除與「淨化」的危險,形成蓋兒‧魯冰(Gayle

因而在許佑生的《男婚男嫁》和白先勇《紐約客》同志小說所發展的異國烏托 邦,似乎呼應了阿帕度萊對於民族國家疆界將逐漸泯除的觀點。54然而,在看似世 界大同的酷兒國度裡,〈Tea for Two〉餐廳、酒吧等消費場域所建立起的「家族網 絡」,以及以主角羅的中產階級品味為主要觀點所建立的「浪漫愛」道德觀,卻也 可能在彩虹國度裡築起一道牆,將其他各階層與不同性愛取向、或以尋求感官歡 愉的酷兒排除在外,而導致另一種排除與「淨化」的危險,形成蓋兒‧魯冰(Gay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