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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視野下的愛欲、家國與時間觀

第一節 男色傳統的再造與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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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觀,具有高度的開創性,其文學價值與地位值得深入研究與重新評估。

第一節 男色傳統的再造與深化

男色之風在中國歷史上由來已久,在先秦、魏、晉、南北朝並不少見,明清 時期更達高峰,而男色書寫也在長期發展中自成傳統,不僅在古典詩文中存在,

在小說、戲曲裡也不勝枚舉,如《弁而釵》、《龍楊逸史》、李漁《男孟母》皆為專 寫男色之專書、劇本。而其他短篇小說、情節更散見各小說集與作品中,如《石 點頭》、《三言二拍》、《金瓶梅》、《紅樓夢》等。1其男男親密關係即或和現代概念 中以「人/我分類」或「身分認同」為基礎的同性戀不盡相同,2但同性情欲在各朝 代存在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更讓許多自詡為異性戀的男性在這些性/別扮演與關係 中發現情欲的其他樣態。3

然而,這項「傳統」在五四「感時憂國」的主流文化論述中屢受批判。魯迅 便曾對乾旦表演和男色文化發表反諷式的批評,他認為這種性別與慾望上的「錯 亂」,有損中國國民性的陽剛氣質,這顯現的是一種從「身體」層面的不安進而引

1 關於男色古典作品的討論,可見康正果〈男色面面觀〉,收於康正果《重審風月鑑:性與中 國古典文學》(台北:麥田,1996),頁 109-166。吳存存《明清社會性愛風氣》(北京:人民文 學,2000)。

2參見康正果,同上註。亦可見劉亮雅〈歐美現代主義小說裡的男同性慾望〉一文中,對「同 性戀」一詞發明、轉變有精簡的概述:「十九世紀中葉,中產階級霸權透過各種釐定正常/不正常 的分類概念規訓身體情慾,性學家「發明了同性戀」,如果說 sodomy(索多瑪)是宗教所禁止咒詛,

但不限於同性之間的性行為,性學家建構的同性戀則是一種愛戀同性、但性別倒錯的污名身份。強 烈的異性戀中心主義(heterosexism)使性學家認為同性戀僅是複製異性戀男女關係。」劉亮雅〈歐 美現代主義小說裡的男同性慾望〉,收於氏著《慾望更衣室》( 台北:元尊文化, 1998,初版),

頁 156。

3 參見王德威〈跨世紀的禁色之戀──從《品花寶鑑》到《世紀末少年愛讀本》,王德威《如何現 代,怎樣文學?──十九、二十世紀中文小說新論》(台北:麥田,1998),頁 10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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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國體」政治的焦慮。4男色文化經過西方現代性與現代(新)中國的夾擊已 不復當年,但在中國仍有些男扮女裝小說,如巴金〈第二的母親〉、秦瘦鷗《秋海 棠》、王度盧《燕市俠伶》、凌力《夢斷關河》和李碧華《霸王別姬》等等。只是 這些作品也深受「感時憂國」論述所影響,誠如紀大偉所指,五四之前小說中的 戲子凝止在時間中,跟國家歷史無關,但在五四後的小說中,「國家興亡,戲子有 責」。5

而相較於中國和香港,男色的華文書寫傳統在當代的台灣文學中幾乎斷絕。

因此,我認為吳繼文以《品花寶鑑》為底本來重新創作《世紀末少年愛讀本》,

實具有深刻的時代寓意。吳繼文借重此「傳統」來再創作,一方面可表現出「前 現代」男風的性別越界、模糊曖昧之姿,來抵拒深受「現代文明」、西方性學、醫 學偏見所影響的性別二元對立框架;二方面也含有抗衡九○年代以來的另一股「西 方勢力」──酷兒進步論述──的姿態。不僅宣示其對男色書寫傳統承先啟後的 企圖;另一方面,在後現代酷兒論述當道的台灣文學場域中,吳繼文對此前現代 的傳統重新省察,在同期作品多「向西方看齊」的情勢中,展現了一股「逆勢操 作」的思維,開啟了我稱之為「東方轉向」的創作實踐。

《品花寶鑑》成於十九世紀中葉道光年間,為當時落魄名士陳森所著。6內容 描寫清乾隆、嘉慶年間北京城裡的乾旦名伶與名士生活,兩者間往往有各種曖昧

4 魯迅曾批判梅蘭芳男扮女裝的表演,相關討論見王德威〈粉墨中國:性別,表演,與國族認同〉,

《戲劇研究》第 2 期(2008.7),頁 169-208。

5王德威和紀大偉兩人曾分別從中國現當代文學的角度,探究扮裝與中國國族的關係。王德威認為 在〈第二的母親〉和《秋海棠》裡的扮裝,釋放激進的潛質,顛覆性別與家國傳統的規範,同上註。

而紀大偉則認為雖然在二十世紀的文學發展中,扮裝戲子已從被污名化的「性它者」(sexual alternity),或代表「舊中國」的「時間的它者」,轉變為令人憐惜的「創傷中國」;但在文學表 述中,戲子成為代表國家的媒介,本身並無實質可言。因此,這樣的可見性和譬喻,有淪為社會規 範與父權工具的危險。參見 Tai-wei Chi(紀大偉), Performers of the Paternal Past: History, Female Impersonators, and Twentieth-Century Chinese Fiction,

6 關於《品花寶鑑》的作者、年代等問題,可參見徐德明〈《品花寶鑑》考證〉,收於陳森著,徐德 明校注《品花寶鑑》(台北:三民,1998),頁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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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浪漫關係。當時由於清廷禁止女性演員演出,也嚴禁官員仕紳狹妓,故而男性 多轉為狹優,這些男扮女裝的少年乾旦演員便成為眾人注目、交往的對象。這樣 的風氣當時在北京極為普遍,甚至成為一種流行風尚,所謂「京師狹優之風冠絕 天下,朝貴名公,不相避忌,互成慣俗。其優伶之善修容飾貌,眉聽目語者,亦 非外省所能學步」(《菽園贅談》)以至「執役無俊僕,皆以為不韻;侑酒無歌童,

便為不歡」《京師偶記》。7吳存存研究指出,當時文人非常熱衷於撰寫、刊行、收 集這些品評乾旦美色的「花譜」,而且在陳述餘桃斷袖的逸事時頗帶炫耀語氣。

對清人而言,捧旦狎優是值得宣揚的風流韻事。8《品花寶鑑》的書名、內容即以

「品花」為包裝大做文章,小說開篇和結尾並陳多部花譜、花鑑。

過去這部小說因其內容多為被主流視為偏門的男色情欲糾葛,曾長期被視為

「狹邪小說」之流,評價不高。9但時移勢轉,隨著性別等相關論述的開展,王德 威、康正果、紀大偉等學者已重估《品花寶鑑》並指出,其在時代風俗、性別情 欲、倫理道德和敘事傳統上的意義不可小覷。10

因此,我認為吳繼文以古典小說為藍本的再創作,另一方面也有抗衡九0年 代基進酷兒論述的可能──因為,男色情欲在華人/華文世界早已是既存的事實,

甚至是風流逸事,既無須遮遮掩掩,倒也不必大張旗鼓、搖旗吶喊。證諸吳繼文 這兩部男色和跨性別書寫的情欲政治傾向,也是寫情多於寫欲。因而,在表面的 同性、跨性主題下,其更深切的用意恐不在為同性情欲「吶喊」,而在呈現芸芸眾

7 轉引自徐德明〈《品花寶鑑》引言〉,收於陳森著,徐德明校注《品花寶鑑》(台北:三民,1998)。

8 吳存存〈清代梨園花譜流行狀況考略〉《漢學研究》26 卷 2 期(2008.6),另可見吳存存《明清性 愛風氣》,與康正果專文,同前註。

9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10 康正果、紀大偉文章,同前。王德威兩篇論文〈寓教於惡──狎邪小說〉,收於王德威《被壓抑 的現代性:晚清小說新論》(台北:麥田,2003),頁 85-161、〈跨世紀的禁色之戀──從《品花寶 鑑》到《世紀末少年愛讀本》〉,王德威《如何現代,怎樣文學?──十九、二十世紀中文小說新論》

(台北:麥田,1998),頁 1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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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徬徨」。是以吳繼文小說的同志/跨性別書寫所帶出的「東方轉向」雖有重探 傳統之意,其重點並不在張志維所謂的「溯源認祖」11,而是在傳統視野之中承認

(同性愛欲)文化的混雜與歷史記憶的多元。

因而《世紀末少年愛讀本》雖是在《品花寶鑑》的基礎之上再創作,但其情 節走向、風格、敘事基調都已和原著大不相同,既是對男色傳統的重新挖掘,也 是對《品花寶鑑》做出另一種反叛與深化。這樣的傾向可從小說的三個層面加以 觀察:(一)敘事角度與階級關懷;(二)情節與結局;(三)空間場景。

首先,相較於原著的承平與安逸,《世紀末少年愛讀本》更加凸顯了相公、戲 子、小使居於社會底層的階級問題,而這樣的關懷從一開始便表現在敘事觀點的 選擇上。小說以美相公身旁微不足道的僕役展開敘事,在正文第一部開篇的第一 章〈浮世〉寫道:

我們是沒有名字的一群人,小說中通常不提我們的名字。……你可以稱呼 我們是王蘭保的家人,李玉林的書童……杜琴言的小使。……我們的年齡 通常和主人一般……但對小說家而言,我們可老可小,我們是沒有情緒的。

我們也沒有生活細節,四季節候也與我們無關。我們散布在主人生活的周 邊,隨時回應主人的召喚,此外就沒有聲音。……我們生活的主調是等待:

等主人淨身,等主人入睡。等主人上粧,等主人散戲;等主人結束酒約飯 局,等主人從情人或恩客懷中醒來。……我們成為朱門紅牆的點綴。(11-12)

開頭幾段不斷以「我們」召喚這看似為數眾多,卻又渺小得微不足道的一群「無 名氏」,其敘事腔調與口吻直追《孽子》的開篇「在我們的王國裡……」而更顯 繁複與無奈,因為「小說家從來不會多花一點筆墨在我們身上,他從不施捨我們

11張志維〈穿越「鏡像誤讀」:閱讀《品花寶鑑》與《世紀末少年愛讀本》《中外文學》第 26 卷第 3 期(1997.8),頁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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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廉價的形容詞」。而《世紀末少年愛讀本》卻以相公琴言的小使為主要的敘 事觀點切入,便彰顯了它與《品花寶鑑》的差異,這些在古典小說裡沒有生活細 節、沒有四季感受與情緒的大多數才是它想正視的一群。因而小說以琴言跟班為 視角,並在部分章節段落結合全知觀點展開小說情節。

而他們的「主人」雖然生得天相國色、俊秀柔媚,往往常是作家垂青的對象,

然而,實際上的處境並沒有比小使好多少。兩者同樣出身窮苦人家,差別在於相 貌姣好的孩子,在進入戲班後有了一個新的身分,「他將要從一個窮人家的小孩 變成一個頭面光鮮的藝人,周旋在一群富貴逼人的爺們之間,販賣一種虛擬的情

然而,實際上的處境並沒有比小使好多少。兩者同樣出身窮苦人家,差別在於相 貌姣好的孩子,在進入戲班後有了一個新的身分,「他將要從一個窮人家的小孩 變成一個頭面光鮮的藝人,周旋在一群富貴逼人的爺們之間,販賣一種虛擬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