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亞洲視野下的愛欲、家國與時間觀

第三節 愛欲傷痕下的家國想像與時間觀

立 政 治 大 學

Na tiona

l Ch engchi University

有的性別範疇。21換言之,跨性別的持續反思、籌劃、對身體的打造是終身的,並 不因為變性手術而得以結束。不過,相較於去稱頌跨性別對性別體制的跨越與鬆 動,我在此要更加強調的是成蹊他內心的孤獨掙扎、自我懷疑和創傷,因為這些 情感上無可置疑的矛盾,是論述上再多的跨越都無法止息的。

成蹊的憾恨不只來自於他的身體、性別,也來自於家人,還在台灣時,她曾 經盼望有家人來跟他談這件事,但他的期待落空了。手術過後,成蹊雖然幾度猶 豫,但她還是把手術成功的「喜訊」附上近照告知了台灣的親人,可見她依然希 望能跟家人分享這個消息和轉變,甚至依舊不切實際地,渴望他們的安慰、諒解 與支持。然而,這件事馬上變成家族最大的祕密和禁忌,為了怕家人尷尬她至死 都沒再回到故鄉。表面上她看似豁達地認為「死亡就是和解」,「再多的傷害與祕 密,都將隨著記憶的消失而一去不返的」。事過多年,她早已想不起對家人曾有的 恨意,也清楚地認知到「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他們並沒有故意傷害我,他們只 是怯於接納真實的我」。只是恨意雖消,憾意難解,人世最艱難的是愛,面臨死亡 威脅的成蹊說:「愛比死難」。小說中先藉由成蹊身為跨性別所面臨的情感艱辛展 現這道難題,緊接著另一道愛的難題則牽動著一個更大的家族秘密。而吳繼文透 過這些愛恨傷痕所刻畫的家國藍圖,又和當時其他的同志小說有何不同呢?

第三節 愛欲傷痕下的家國想像與時間觀

我認為吳繼文的兩部小說有別於上章諸多作品的線性時間觀與進步思維,透 過各色人物的愛欲流轉與劫毀,開展出融合佛家觀點的時空觀照。而《天河撩亂》

透過兩代人之間的放逐,比《世紀末》更為直接地鋪陳他對家國批判與另類家園 的想像。首先,如上節所述,小說以成蹊作為一個跨性別的自我放逐是較顯而易

21何春蕤〈認同的「體」現〉,何春蕤編《跨性別》(桃園:中央性別研究室,2004),頁 27、39。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a tiona

l Ch engchi University

見;但在時澄的身世之謎裡,也暗藏了另一個自我放逐的故事,而且是關於「父 親」的(自我)放逐──這倒是同志小說中相當罕見的。

十歲那年作為長子的時澄成為父親倉皇遠行的唯一伴侶,在夜裡從基隆搭船 到日本從小生長在南投這個台灣唯一不靠海的縣市,時澄從沒想到「有一天船旅 會與他的命運緊密連結,而且一點也說不上浪漫」。他始終不明白當年離開台灣的 原委,直到在姑姑的病床前,時澄問起當年的源由,姑姑才告訴他,原來他不是 父親的親生兒子,他的生父其實是因白色恐怖時期被迫害而流亡、坐牢的二伯父 成淵,也就是姑姑的孿生弟弟。

當年時澄的二伯父因為參加讀書會而被通緝,逃亡期間需要接濟,而家人未 經商量就把這個危險的工作派給時澄的母親,父親也未表示意見。母親為掩人耳 目常帶著時澄的小表哥秋林同往,在清晨第一班集集線的火車上跟成淵碰面。而 成淵在逃亡中居無定所,命在旦夕,卻產生抑制不住的亢奮。時澄的母親眼看成 淵落魄的樣子,而且隨時都可能瀕死而不忍拒絕。而在家中被大批軍警搜索後,

全家都陷入恐慌,時澄的父親因精神壓力太大而身心癱弱了好幾個月,無法和妻 子做愛。所以當妻子懷孕時,他一開始就清楚真相。他沒跟家族揭開、也沒公開 和妻子決裂,只是帶著厭惡的態度冷落妻子。時澄的母親因而崩潰憔悴,成蹊發 現異狀多次關心,她才告知真相:

不要忘了,我那時還是你爸爸的『哥哥』,你媽敢跟我傾訴,一方面鼓足了 勇氣,一方面她實在活不下去,有些豁出去的味道。她是帶著哀憐的心情 答應逃亡中的成淵要求的,她眼看成淵落魄的樣子,想到死神隨時會對他 揮出鎌刀收割他年輕的生命,她不忍拒絕……那件事,既是男女愛欲,卻 又不能解釋為一般的男女愛欲。但是你父親認定那是一個不可原諒的背 叛,而且懷疑其中有愛意流動。259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a tiona

l Ch engchi University

然而,當時澄一出生後,父親馬上就接納了他,為了時澄以及另外兩個親生兒女 的幸福,他選擇暫時忘記妻子的背叛,極力營造一個美滿的家庭。但當成淵出獄 前夕,因害怕哥哥會搶走妻子和時澄,所以他帶著時澄出走。對時澄的父親而言,

那是一次「避免毀家的淒絕逃亡」。(260)

張志維對此做了很好的分析,他認為從家的層面來說,「父親」出走的動機是 為了保全家的完整形象,不讓「兒子」被他人奪去,但實質上卻造成家分裂成兩 國:母親和弟弟妹妹在台灣,「父親」與時澄在日本。「家」分裂成兩國又牽涉到

「國」對家的侵犯,白色恐怖的政治犯回返,迫使「父親」偷渡到往日的殖民母 國躲避,日本曾為台灣殖民母國的關係,反而成為本島家庭「家變」(兩位父親爭 小孩)時期的避風港。《天河撩亂》「家變」的更大背景是「國變」,也就是台灣從 日本殖民過渡到國民黨執政,在歷經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後的國家認同危機。

小說的情節安排更展現出「家」與「國」之間的傾軋與斷裂:國家暴力造成「父 親」無能、家庭瀕臨崩解;而偷渡出國卻是為了保有(假的)「父親」位置、維護 家的形象。「家」和「國」之間的矛盾和裂痕打破家國連續一體的神話。22

而我認為在時澄父子倉皇渡海、打破家國連續體的神話後,固然開啟姑姑與 時澄營造另類家族的契機,誠如成蹊對時澄所言:「我有愛人,也有許多朋友,可 是只有你讓我實實在在感覺到『家人』這種東西。不是所謂血緣上的家人,也許 是你出現的時候吧,正好是我的身體和心理都跨越了一大步,邁向另一個成熟期 的當口,我第一次覺得我是一個母親,而你是我無性生殖的產物,我的孩子,我 們屬於只有兩人構成,卻完整具足的特別家族。可能是這樣,我才會對你講一些 本來並不準備向任何人透露的事,好像,好像自然湧現的乳汁,我只能用我生命 的祕密哺乳你。」(94)因而,成蹊在各方面都有如時澄的啟蒙者,著實取代了父

22張志維〈海洋/湖泊/異質空間/另類家國:吳繼文的《天河撩亂》〉,中山大學人文中心《海洋與文 化》(高雄:中山大學,2011)頁 11。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a tiona

l Ch engchi University

親、母親的地位。

此外,若從另一個角度思考,時澄父親帶著唯一的非親生子逃亡,異地重組、

異國而居,不也是一種另類家族的構成嗎?甚至,早在台灣時期的家庭婚姻中,

他對時澄的接受與教養,就已打破了既定的父子血緣關係,形成另一個不為人知 的另類家庭。我認為《天河撩亂》透過對時澄親生父母出軌、亂倫的描寫,以及 時澄「原生家庭」父親對他的接納,所構築的家族圖譜雖在異性戀之中,卻也已 顛覆了主流異性戀家庭的結構,也是另一種酷兒家庭的重構。小說因而打破異性 戀與同志/跨性別家族二元對立的分界,重新思考異性戀、同性戀、跨性別的混雜 與可能。

不過,我也要特別指出酷兒家庭的混雜與越界並無法掩蓋其中的創傷,如同 成蹊告知時澄真相時所言:「你母親對他的愛落空了,他對這個家的愛落空了,而 你跟著飽受折磨,其他家人也傷痕累累。你不能說這一切不是起於愛,可是也很 難確定這是真正的愛。」(260)尤其,在時澄尚不知真相前,被帶往日本固然和姑 姑建立起相濡以沫的感情,但也從此種下和父親的乖隔,特別是在青春期階段,

升學主義掛帥的課業壓力和父親的關注反而變成時澄亟欲逃離的氛圍,與此同 時,時澄和鴻史──這位其同性情慾與左派意識的啟蒙者──之間的關係也隨著 鴻史的休學嘎然而止。在這兩個因素影響下,時澄決定回到台灣,未料卻開始了 此生最煎熬的一段歲月。

時澄回到故鄉南投後,和家人、母親之間卻因種種秘密、隔閡而有嚴重的疏 離感,只好以考大學的理由離開到台北補習。就在此時,他才感受到與日本熟悉 的人事物被割裂的傷口,鴻史已經不在,姑姑也很遙遠,而他們兩人竟然可如此 捨得、絲毫沒加以挽留。他雖回到故鄉、親人身邊,卻感到一切陌生,記憶完全 接不上邊,他猶如一個失憶者,並感覺到「沒有人真正需要他,他對任何人都不 是決定性的存在。」這樣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想法糾纏著他,加上他一封批評台灣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a tiona

l Ch engchi University

時政的信被調查,惹得這曾受白色恐怖迫害的家族再度人心惶惶,讓他對於現狀 更加失望,大量蹺課流連於彈子房、咖啡廳、電影院。而因祖母過世而返鄉結束 自我放逐的父親,想跟在日本相識的女友同居,卻不想在家鄉重新開業的決定又 引來另一場風暴,讓時澄的心情更加紛亂。

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開始了跟日本商人、觀光客往來賣身的日子。他總是 不由自主地走向中山北路、林森北路之間的窄巷,在徬徨其途時的揮霍肉身、縱 身於暗夜迷巷,出賣肉體,也廉讓靈魂。這件事被室友發現、引來責備,卻讓時 澄開始恢復感覺而淚流滿面,同時卻也在羞恥與絕望的情況下自殺。

而這谷底的危機卻在他獲救得到了轉機,因為同病房研究員的贈與,他得到 了「漂泊的湖」的探險隊筆記。時澄閱讀時,對他們所做的一切覺得不可思議。

而這谷底的危機卻在他獲救得到了轉機,因為同病房研究員的贈與,他得到 了「漂泊的湖」的探險隊筆記。時澄閱讀時,對他們所做的一切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