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語言淨化政策與土耳其國族意識的建構
第一節 土耳其認同的不同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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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語言淨化政策與土耳其國族意識的建構
“Türk demek Türkçe demektir, ne mutlu Türk’üm diyene!”
所謂土耳其人的意思，就是說土耳其語的意思；
說自己是個土耳其人可多麼幸福啊！
穆斯塔法‧凱末爾‧阿塔突爾克252 憶起在土耳其田野調查的時候，驚艷於土耳其多彩多姿的文化；身處歐亞交 界的土耳其，小亞細亞一直以來就是各民族、各語言匯集的地方。然而今日土耳 其共和國內，穆斯林高達98 個百分比，並有超過七成民眾以土耳其語為母語，
相較於1844 年穆斯林僅占帝國人口六成，其間變化不可謂不小。雖然 1923 年 4 月23 日簽訂《洛桑和約》後，土耳其與希臘互換僑民，但這對土耳其人口以及 文化影響並不大。筆者於土耳其田野調查時，不同情境下的土耳其人表現了許多 不同層次的認同。土耳其文化就如土耳其的人民一樣，有著不同的外貌；土耳其 人對於外貌也可分為褐色皮膚黑色頭髮的esmer、白色皮膚淺色頭髮的 sarışın 和 其他許多不同外貌的人，不過在伊斯坦堡，除了外國觀光客外，幾乎只要是土耳 其國民(Türkiyeli)，不論是土耳其人或者是非土耳其語母語族群，都共享著許多 集體記憶與象徵符號，其中最主要的即是土耳其語言。
第一節 土耳其認同的不同層次
2012年8月時筆者到土耳其進行田野調查時，適逢敘利亞動盪不安時，有許 多難民逃到土耳其，來到伊斯坦堡的也不少。伊斯坦堡作為歷史、經濟、文化的 都市化大城，更是包含了來自土耳其各地的人民；在伊斯坦堡街上所遇見的，或 是本地人、或來求學、或來工作或來遊玩。田野調查過程中，土生土長伊斯坦堡 人的朋友，就時常猜測某某人可能來自某處、那人又來自某處；雖說人不可貌相，
然而說到第一印象時，些許土耳其友人依然「以貌取人」。不過當開始聊天後，
則又不然，開始推測對方的出生地和祖先籍貫，而所到的結果不時與第一印象有
252該句最早僅有後半段「說自己是個土耳其人可多麼幸福啊」，語出1933 年凱末爾的“10. Yıl Nutku”（建國十周年演說）；1972 年時教育部也將此句話編入於小學教育中所誦讀的 Öğrenci Andı
（學生誓言）中。然而，前半句「所謂土耳其人的意思，就是說土耳其語的」則可能是後人根據 凱末爾1931 年 2 月 17 日於阿達納(Adana)演說中的一句「所謂土耳其人的意思，就是語言的意 思」(Türk demek dil demektir)所編造的。20120824，G.女士訪談；20130515，Ö.先生與 K.先生訪 談。“10. Yıl Nutku”（建國十周年演說）http://yunus.hacettepe.edu.tr/~sadi/dizeler/onuncu-yil1.html, 2013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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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大的落差，因此今日的土耳其人對於多元的外貌早已習以為常。
土耳其擁有高達98個百分比的穆斯林，且在政教分離的情境之下，土耳其人 彼此之間不太會詢問宗教信仰，最主要表現出，反而是語言的和地緣的認同；土 耳其人之間相遇時，經常透過姓氏和口音來彼此確認。然而，若面對了像筆者如 是東方面孔時，發現彼此有共通語言時，隨即就提及了宗教信仰認同的問題，顯 示土耳其文化與伊斯蘭之間的緊密連結。田野調查過程中，最常遇到友人說：「你 土耳其話講得不錯，趕快皈依伊斯蘭變成穆斯林吧！」253，並且一字一字地解說 清真言(kelime-i şehadet)，希望筆者宣唸清真言成為穆斯林。相較於土耳其語母 語人士，其他非土耳其語的穆斯林，也非常強調宗教的認同，並且認為「全世界 的人都是穆斯林，說自己不是穆斯林，那可是罪過(günah)阿！」254
然而任何一個穆斯林到土耳其的時候，除了發現伊斯蘭作為世界宗教的共通 處之外，還可發現伊斯蘭在這國家裡所散發濃烈的土耳其味道。除了許多宗教用 語帶有濃烈的土耳其語音特色之外，還有許多專屬於土耳其語的伊斯蘭用語。主 麻日來到土耳其時，會發現除了乃馬孜禮拜(namaz)儀式使用阿拉伯語外，其於 活動幾乎都是以土耳其語進行。在許多伊斯蘭國家和穆斯林地區，主麻日集體進 行晌禮時，教長也會進行宗教性的談話，即是誦唸阿拉伯語以作胡圖白誦經，再 以當地語言進行瓦爾茲講經(vaaz)。在土耳其也有，胡圖白「只有用土耳其文的，
cuma（主麻）和bayram namazı（節日禮拜）時候一定要用土耳其文作hutbe，butbe 就是演講的意思。」「hutbe是宗教事務部規定作的。vaaz是宗教事務部不管的。
每個禮拜的主麻都有宗教事務部固定的題目。」255筆者於田調過程也觀察到此，
主麻日時，穆斯林社群哲馬提(cemaat)皆聚集來到了清真寺，進行胡圖白時，會 有誦經生(hafız)以阿拉伯語引經據典地誦唸一段的古蘭經，不過比例非常少，接 著拿出宗教事務部各省分局所根據該段古蘭經所準備的講稿進行胡圖白，可見伊 斯蘭在這個國家所獨具的土耳其特色。
即使是在土耳其這個政教分離的國家，然而伊斯蘭從未在土耳其的社會、文 化層面上消失；宗教儀式或許改變了，然而對於真主的信仰卻依然不變。256土耳 其的政教分離世俗化概念，雖然是源自於歐美，不過也應因土耳其而作修改；在 土耳其，只要不干預政治每個人皆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土耳其並非完全不管宗教，
反而設立宗教事務部統一管理宗教活動。在土耳其，每個人的身分證上皆有著一 個「宗教」的欄位；每個小孩出生之時，父母往往就為他登記宗教別。土耳其由 中央政府來管理宗教之時，又能事實地將部分權力授予地方分局，例如主麻聚禮
253 20120807, T. K.先生訪談。
254 20120810, 田野筆記。
255 20130430, D.U.女士訪談。
256 Jenny B. White, Islamist Mobilization in Turkey, Washington, D.C.: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2002, p.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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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甚至是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帝國，也被歸為13至19世紀的突厥世界史(Türk Dünyası)257。無論是教育部或是民間出版的歷史皆是如此，在目錄之上大同小異，國史等部分。土耳其教育部編的Genel Türk Tarihi（突厥通史）中，並未將納入將蒙古人(moğollar) 視為突厥人，然而欽察人(kıpçaklar)、馬札爾人(macarlar)則如歐烏斯部族一般則被視為突厥的一 支。而在講授中亞歷史時，並非將其置於外國史之下，而是獨立的突厥史，顯示了土耳其人遷徙 自中亞的史觀。民間出版的教科書，也根據教育部2002 年 5 月 16 日頒布 133 字號法令來編寫，
其史觀亦如同前述。Nihat Çetin, Mustafa Kutluay, Mestan Avlar, Liseler İçin Genel Türk Tarihi, Ankara: Millî Eğitim Bakanlığı, 2003; Mehmet Maden, Mustafa Kabalan, Akın Sever, Lise Tarih, Ankara: Millî Eğitim Bakanlığı, 2006; Kemal Kara, Lise Tarih, İstanbul: ÖNDE Yayıncılık Ltd. Şti., 2007.
258 Faruk K. Timurtaş, Osmanlı Türkçesine Girişi, İstanbul: Alfa basım yayım dağıtım, 1996, s.105-109; Haydar Ediskun, Türk Dilbilgisi, İstanbul: Remzi Kitabevi A.Ş., s.7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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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ürk-çe-le-ş-tir-e-me-dik-ler-i-miz-den-mi-dir-ler（那些真的是我們過去無法將之土 耳其語化的事情之一嗎）。該句話雖然僅14 個音節，但卻連綴了 14 個詞綴。透 過膠著後綴語法，土耳其語能創造出一句符合語音、語法規則並承載大量資訊的 詞。該句話依照語法來分析如下：
Türk
土耳其人（詞根）
Türk-çe
土耳其語（名詞詞綴，表「語言」）
Türk-çe-le
土耳其語化（動詞詞綴，表名詞動詞化）
Türk-çe-le-ş
化為土耳其語（動詞詞綴，表「共同」之意）
Türk-çe-le-ş-tir
使土耳其語化（動詞詞綴，使役式）
Türk-çe-le-ş-tir-e
無法使土耳其語化（動詞詞綴，表是否定的可能動詞的一部分）
Türk-çe-le-ş-tir-e-me
你無法使之土耳其語化（時態，命令式第二人稱單數）
Türk-çe-le-ş-tir-e-me-dik
我們無法使之土耳其語化（時態，確實過去是第一人稱複數）
Türk-çe-le-ş-tir-e-me-dik-ler
那些過去無法使之土耳其語化的事情（名詞詞綴，表複數）
Türk-çe-le-ş-tir-e-me-dik-ler-i
將哪些過去無法使之土耳其語化的事情（受格）
Türk-çe-le-ş-tir-e-me-dik-ler-i-miz
我們過去那些無法將之土耳其語化的事情（第一人稱複數所有格）
Türk-çe-le-ş-tir-e-me-dik-ler-i-miz-den
從我們過去那些無法將之土耳其語化的事情之中（從格）
Türk-çe-le-ş-tir-e-me-dik-ler-i-miz-den-mi
從我們過去那些無法將之土耳其語化的事情之中嗎（疑問詞）
Türk-çe-le-ş-tir-e-me-dik-ler-i-miz-den-mi-dir
真的從我們過去那些無法將之土耳其語化的事情嗎（名詞詞綴，強調語氣）
Türk-çe-le-ş-tir-e-me-dik-ler-i-miz-den-mi-dir-ler
那些真的是我們過去無法將之土耳其語化的事情之一嗎（名詞詞綴，表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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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Osman Göker, Uygulamalı Türkçe Bilgileri 1, Ankara: Milli Eğitim Bakanlığı Yayınları, 2001, s.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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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生活中並不會出現這樣的句子；然而這句話卻完完全全符合土耳其 語的語法規則，且得以進行分析，顯示土耳其語純粹且鮮明的語法特色。相較之 下，奧斯曼帝國時期的奧斯曼土耳其語中參雜著大量的阿拉伯語、波斯語。語言 學者與詞典編纂者塞姆斯丁‧薩米(Şemsettin Sami, 1850-1904)曾言：「這種語言，
對阿拉伯人說的話他們無法理解，對波斯人說說的話他們也無法理解，對土耳其 人說他們更無法理解。」260作為膠著語之一的土耳其語之所以能如此簡易有數學 邏輯卻又富於變化，當屬政府官方組織──土耳其語言學會──在諸多語言政策 之後所整理的標準語言有莫大觀係。
第二節 官方意識型態主導下的兩大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