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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家國之間:自傳體小說中的家族與歷史記憶書寫

第一節 一趟返家的旅程:自傳體小說中的家族書寫

三、 安頓無家的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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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書寫的層面,則或多或少會面臨到詮釋權與隱私權之間的兩難。陳玉慧則認 為在她書寫完《海神家族》之後,並沒有感到來自家人方面的困擾,因為她在寫 完小說之後,便告訴家人這只是小說,如果看到甚麼不喜歡的,就把它當成小說 就好,而家人們也同意。陳玉慧認為《海神家族》中自傳的成分當然有,但她將 其定位為「混合性的自傳」,意味著情感上是真實的,然而其中仍參雜著虛擬的 手法,父母在閱讀的時候會知道是在講他們,讀著讀著卻又有虛擬的東西出 來22。當研究者在閱讀自傳體小說時,只要認為事實本身並不是為了要揭人隱私 而寫的,不妨轉而將重點放置在思考這樣的書寫策略它究竟是為了甚麼?而這也 正是下文所要探討的部分。

三、 安頓無家的魂靈

作者們在新世紀自傳體小說潮流中書寫家族是基於甚麼目的、又想獲得甚麼 意義呢?本文所觀察的五位作家恰好可分成女作家與男作家兩個部分來討論,但 分類的標準不是作家的性別,而是其自傳體小說恰巧呈現出的書寫意義。在這個 部分,本文將先針對郝譽翔《逆旅》、陳玉慧《海神家族》、陳雪《橋上的孩子》

及《陳春天》做探討。這三位女作家自傳體小說中的家族書寫皆呈顯出灰暗、憂 傷的氛圍,雖然她們都有個物質意義的「家」,卻都沒有心靈層面上能帶給她們 溫暖的「家」,本文在此先由 2000 年出版的《逆旅》談起。

自陳創作小說是「為人生尋求解釋」的郝譽翔,她認為寫作最大的樂趣是「專 斷獨裁」,那指的是一種觀看生命的自由姿態,作者成為自己世界的王23,而其 自傳體小說《逆旅》的創作便可視為由這句話衍生出來的最佳註腳。《逆旅》是 郝譽翔以女兒身分追溯自我身世的尋父之旅,如同簡媜言其在自傳體散文中書寫 自己的生命經驗,是為了要把自己的生命解釋權掌握在自己手裡24

22黃宗潔,〈附錄三 陳玉慧訪談記錄〉,《

,郝譽翔藉由 書寫自傳體小說,她擁有詮釋自己與父親生命的權力。郝譽翔書寫自傳體小說《逆

當代台灣文學的家族書寫──以認同為中心的探討》,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博士論文,2005 年,頁 317-318。

23郝譽翔,〈關於小說這一回事〉,收錄於《逆旅》,台北:聯合文學,2000 年,頁 6。

24林玉薇,〈文學不為熱鬧而來——專訪簡媜女士〉,《文訊》208 期,2003 年 2 月,頁 83。

「刺點」(punctum)這個概念來自於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對攝影畫面的觀看經驗所得到的觀 察基點,「刺點」是圖象(影像或相片)中的一個細節,此一觀點往往非攝影家意指所在;卻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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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郝譽翔」,人生充滿了不同於一般人的傳奇感,如同前文所述,自傳體小說 的作者所要呈現的是與眾不同的人生,正是這樣的傳奇感營造手法讓作者的生命 不同於一般的讀者,同時誘引著讀者繼續翻閱下去。

在《逆旅》中,郝譽翔不斷採用一種疏離與淡漠的態度來寫家庭,「家」的 意象對小說中的「郝譽翔」來說,充滿著腐敗、黑霧、霉菌與死亡31,每次回家,

「郝譽翔」總會忍不住地挑剔家裡的每件東西都變形走樣,而這便是那個只剩她 與母親的家所帶給她的感覺,其中當然沒有父親,因為父親早於她還是幼兒時便 與母親離異了。小說中,在知道母親過去曾私下拿掉過胎兒時,「郝譽翔」的態 度亦顯得冷淡,她對母親說道:「『妳還不是為了那兩個孩子好,否則生下來,倒 楣的是他們。』我差點要加上一句,就像我一樣。32」誕生在這個破碎家庭對「郝 譽翔」而言,是件「倒楣」的事情,也因此小說在描述到家庭時,總是流洩著腐 敗的氛圍。畢竟在父母離異的那一刻起,「郝譽翔」的家便永遠的陷落了。郝譽 翔在接受訪談時曾經說過,對於父母親在她幼時便已離異,她花費了相當長的一 段時間去說服自己33。對於父母離異後與母親同住的郝譽翔而言,家庭的陷落最 大的原因是來自於父親的缺席,也因此在《逆旅》中「郝譽翔」尋尋覓覓的那個 身影始終是父親而非母親。相對於最終對父親流露出的關愛與憐憫,小說中的「郝 譽翔」對母親始終是帶著淡漠和輕蔑的態度。郝譽翔在訪談中提及她和母親之間 的關係時認為自己是跟著母親長大,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很清楚母親性格 中的很多缺點,所以她跟母親之間的關係反而很激烈、很衝突,郝譽翔自承這是 身為單親家庭裡小孩比較複雜的心情,因為她只能認識到父母親裡面的其中一 個34

31小說中寫道:「每次回去卻感到那間屋子正在急速的腐敗當中。……腐敗的氣味不知道由哪裡 發生,繼而便悄悄的佔領了整間屋子。……空氣中彷彿到處都飄散著濛濛的黑霧,霉菌的斑點從 浴室一路爬到客廳來,而落地窗簾垂掛著死亡的氣息」。同註 28,頁 151。

。這也致使郝譽翔因為失父而思父,對於缺席的父親郝譽翔反而有著更多的

32同註 28,頁 168。

33郝譽翔說道:「最大的遺憾,就是正常家庭小孩理所當然擁有的東西,我卻從來沒有得到過。……

我發覺一個有父愛的小孩,比較有自信。我不是一個很有自信的人,我常常不覺得人家喜歡我、

欣賞我是理所當然的。這讓我比較自卑,沒有信心,比較不安、缺乏安全感。」許芳菊,〈郝譽 翔的單親成長路〉,《親子天下》第 8 期,2009 年 10 月。

出處見親子天下網站:http://parenting.cw.com.tw/web/docDetail.do?docId=1805&p=6&fp=1 檢索日期:2010 年 5 月 13 日

34同註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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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因而《逆旅》透過小說文字所要安頓的僅是父親以及自己的魂靈,母親則 被她排除在外了。

郝譽翔既是以女兒尋找父親的角度去開展這部自傳體小說,對父親故事的追 索自然佔了相當程度的篇幅。小說中的父親郝福禎無疑是《逆 旅》中的重要角色,

然而他卻是以缺席的姿態出現,小說中大部份關於他的描繪,都來自於女兒的拼 湊想像。在小說敘述者「郝譽翔」誕生的那一刻,父親這個角色彷彿註定般地要 遠離女兒的人生35。儘管「郝譽翔」認為是她將父親推出了自己的生命,但事實 上選擇離開她們母女是父親自己的決定,父母因為父親的外遇不斷而離異,父親 從此成了流浪於各地與各具女體的旅人,如同「郝譽翔」所言:「父親從來不屬 於我們,可是也不屬於別人,他是天生的浪遊者」36

然而,在失職父親的角色之外,另外一面的郝福禎卻又是令「郝譽翔」心軟 與憐愛的父親,而這才是郝譽翔透過自傳體小說書寫想去捕捉的父親形象。那個 隻身來台、一直停格在大陸家鄉回憶中的父親,不論他的女兒已經成長和經歷了 多少,卻永遠是唯一不變的那個人,那個拒絕長大的男孩總要伸出手來,攀住女 兒的肩膀,將她扯回頭,告訴女兒他在山東老家度過的童年

。「父親究竟到哪裡去了?」

已經成了不值得思考的問題,倒是父親複雜的男女關係總成為母女倆茶餘飯後唯 一的消遣話題,藉由一再重複的消遣與嘲笑,她們讓缺席的郝福禎不斷出現在這 個缺少男主人的家庭裡,彷彿唯有憑藉言語才能召喚出這個不存在的父親。

37。不知從何時開始,

父親的時間便這麼凍結住了,一如《月球姓氏》中的駱父,他獨自囚禁在自己記 憶的城堡,他只作他自己城堡裡的王。「郝譽翔」唯有透過想像才能去聯繫父親 與自己的關係,例如小說花了一些篇幅去描摹父親充滿寂寞與腐敗氛圍的房 間38

35小說寫道:「他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擁抱的人,也是唯一的一次,因為在冥冥之中,命運之神已 經注定我將會大力的把他往外推出去,直到永遠推出我的生命」。同註 28,頁 32。

,這個凌亂而潮濕的房間填充著女兒對陌生父親的想像空間,透過觀看父親

36同註 28,頁 45。

37同註 28,頁 50。

38「郝譽翔」說道:「我悄悄走進那充斥著強烈髮油香味的空氣,椅子上搭滿了一件件懶散的襯 衫,灰黑一片的弧 狀電視螢幕映出我變形的身影,藏青色襪子縮成一團,睡在打開成八字狀的蛇 皮皮鞋裡,雙人床上兩個繡著鮮紅牡丹的枕頭正交頸而眠。我走到桌前,桌上堆著發票、指甲刀、

發黃的剪報、零錢、廣告單、鑰匙、掉了蓋子的膠水,還有長出半個黑霉的饅頭,一小張薄薄的 宣紙就貼在正前方的牆壁上,紙上竟是父親用毛筆寫的一首詩」。同註 28,頁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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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房間,女兒想像著陌生而疏離的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也正是在觀看父親的房 間時,「郝譽翔」瞥見牆上父親透露著寂寞的詩句,詩句觸發了「郝譽翔」隱藏 在淡漠面具下對父親的憐惜與關愛39

然而,詩句畢竟只是襲用杜牧而來,一如這個原宥父親的理由其實也只是女 兒渴望原諒父親的藉口,唯有靠著「郝譽翔」的想像,這個事實上處於缺席狀態 的父親才能具有他應有的樣貌。正是在自傳體小說的文字想像世界中,郝譽翔才 能發現與父親繫連的最佳方式,在想像的世界中,女兒與陌生疏離的父親同樣流 著孤單寂寞的血液,卻因此能緊緊相繫。於是「郝譽翔」開始縱容自己的想像力,

不願再見到父親,而只耽溺在構設出來的虛幻空間中,但她也清楚明白這一切都 僅只存在於書寫當中,離真實的世界已經越來越遠。於是「郝譽翔」得要帶著自 虐的快意去渲染她的想像力,刻意地去錯認父親,否則她無法理解父親的生命與 自己有何干係。父親的存在唯有通過女兒書寫的文字才能獲得意義,就這個層面 來說,父親毋寧更像是一個靠女兒文字生養的兒子

不願再見到父親,而只耽溺在構設出來的虛幻空間中,但她也清楚明白這一切都 僅只存在於書寫當中,離真實的世界已經越來越遠。於是「郝譽翔」得要帶著自 虐的快意去渲染她的想像力,刻意地去錯認父親,否則她無法理解父親的生命與 自己有何干係。父親的存在唯有通過女兒書寫的文字才能獲得意義,就這個層面 來說,父親毋寧更像是一個靠女兒文字生養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