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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家國之間:自傳體小說中的家族與歷史記憶書寫

第二節 時代裡的單音:自傳體小說中的歷史記憶書寫

二、 時代的單音與複調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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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歷史社會脫節,相反地,作者們藉由個人對歷史記憶的挖掘使自傳體小說回 應、介入大敘述,其中尚包含著作者個人對歷史社會的思索與評判。新世紀的自 傳體小說當然不必然要與歷史記憶有所牽扯,就本文所觀察的六部自傳體小說而 言,在陳雪的兩部自傳體小說中,國族歷史便都消失在個人生活瑣事與私語敘事 中,而其餘四部小說則均在回溯個人身世與追索家族歷史時,觸碰到歷史記憶的 書寫。這是因為自 90 年代以降,在文學書寫中作家們難以避免意識到自己的身 分與立場,而做出不同的「選擇」,而家庭經驗既是構築在血緣、族源等等的基 礎之上,在個人的生命歷程中便時常有著與之相關的經驗116。本節所要觀察的四 位作者:郝譽翔、駱以軍、張大春與陳玉慧,他/她們的自傳體小說在絮絮叨叨 的私語中,傾吐個人所擁有的歷史記憶,甚至進一步思索個人主體該如何透過自 身記憶的書寫,在眾聲喧嘩的場域中回應、介入大敘述而尋求為自我發聲的機會。

二、 時代的單音與複調和鳴

承上所述,本文觀察到四位作者在追溯其家族記憶的同時,亦觸及到歷史記 憶的層面。他/她們恰巧都有一位外省籍父親,除了陳玉慧是從母族切入書寫她 的家族記憶外,另外三位作者均以父族為主要家族史書寫對象。也因此在觀看他

/她們的四部自傳體小說時,可以發現除了陳玉慧之外,其他三部小說皆是因回 憶外省籍父親的流亡史,而與台灣歷史產生勾連。這些經歷過大時代苦難的一 代,於90年代中後期開始邁入凋零年歲之中,他們生命的曲折艱辛多半是後代所 沒有過的經驗,也因此,當作者們想為家族過去的遭遇刻下紀念碑,或是有意將 自我身世繫聯時興論述議題時,便會在自傳體小說中開闢歷史記憶書寫的途徑。

在龐大的家族論述與自傳式文學書寫潮流出現之前,外省第一代的逃難故事煞是 新鮮,至少是本省家庭無法想像的詭奇故事,而在這一代資深旅人即將凋零之 際,這些故事又在他們的作家兒女筆下彌足珍貴起來。

外省族群在長年黨國教育中,高度內化官方歷史所形構的文化主體及認同,

116同註 103,頁 3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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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面對解嚴之後主體及敘述不斷更改的「巨變」,以至面對那個原來應該不變 的官方歷史「變節」的時候,產生了記憶錯位與歷史認知的落差117。而自傳體小 說中的歷史記憶多半來自於父祖輩的見證述說,因此它不是官方歷史,而是屬於 民間的私人記憶。在解嚴之前,國家以掌握歷史撰寫權來鞏固執政正當性,在90 年代以降官方大敘述的崩潰瓦解之後,除了導致民間集體記憶興起對抗國家長期 以來的壓制之外,不同的民間記憶之間,亦害怕屬於自己社群的集體記憶被其他 社群修飾甚或竄改,因此也引發不同民間記憶之間的爭戰與交鋒,彼此最主要的 目的,便是爭取歷史詮釋權。是以,這些自傳體小說作家不得不絮絮叨叨的反覆 述說,以免自己的記憶被遺忘在時間長流中任人修飾與竄改,唯有在眾聲喧嘩的 場合中不缺席發聲的機會,才能使彼此不同的歷史記憶同時存在。外省第一代先 是面對1988年兩岸探親的開放,在睽違已久終於得以重返老家之後,才發現自己 的身分擺盪在台灣與大陸之間的尷尬處境,接著再面對台灣越來越快速的時代轉 變與本土政權的興起,自90年代以降官方歷史加速崩解,在在伴隨而來的皆是大 中國想像的破滅。面對父執輩的失落,迫使許多身為外省第二代的作家們渴望透 過文字書寫去捕捉並留下些甚麼,以作為紀念的憑證。若先擱置選擇從母系出發 的陳玉慧《海神家族》不談,這或許可用以解釋為何其餘外省第二代的作家們,

會在新世紀初不約而同的書寫起自傳體小說,同時又常以他/她們的外省父親做 為主要書寫對象。郝譽翔便認為因為台灣本土化的潮流,確實標誌著所謂的「外 省族群」從此將走入歷史,當初來台的那一輩人們好像從此就要消失在台灣這塊 土地上,然後台灣本土化的論述也把這批人遺忘了。當「外省族群」要走入歷史 的時候,身為第二代的作家們就嘗試透過文字為它做紀念碑118

僅佔台灣人口13%的外省族群,恐懼著自我記憶及族群歷史終將在解嚴後呼 喊著本土化的浪潮中消逝,這足以對照朱天心那個最本質性的詰問:「難道,你 的記憶都不算數?

。而這也是促成郝 譽翔書寫《逆旅》的動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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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同註 103,頁 310。

」亦如同駱以軍在《遠方》中所喟歎道:

118同註 2,頁 282。

119同註 103,頁 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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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自己在那個島上,上了計程車,用僅會的台語短句搭配偽裝的台灣 國語,和那些良善卻被仇恨充滿的我類搭腔敷衍。許多年後,我們這一支 遷徙者的後裔哪。會因為自我保護而將父親那一輩的故事清洗掉吧?(簡 直像不鳥不獸的蝙蝠。) 120

當 1949 年隨著國民政府渡台逃亡的父執輩開始邁入凋零之際,在回顧自我身世 的同時,身為子女的作家們亦渴望為父親們寫下屬於他們的故事,畢竟那是自我 生命的源頭,如同郝譽翔的《逆旅》、駱以軍的《月球姓氏》與張大春的《聆聽 父親》頻頻追溯父親身世、甚至是在大陸時期綿延的先祖歷史,同時 1988 年兩 岸開放探親這深具歷史意義的事件,更同時出現在本節所探討的四部小說中,並 成為作者們書寫的焦點之一,由此足以看出自傳體小說與時興議題的結合。誠如 陳國偉所言:

省外族群對於歷史思考,有別於福佬族群與客家族群創作者對「歷史的恢 復」(restoration)的信念,對於歷史真實的信任,省外族群創作者質 疑歷史書寫的虛無與合理,詰問歷史敘述的可能性,以他們迥然不同的「台 灣經驗」所形構的記憶與 歷史,提供在解嚴以後台灣主體形構中,一種他 者歷史的再現(representation)121

在自傳體小說中,對個人歷史經驗的重建是建立在個人生命經驗的梳理和表達 上,因此對某些族群而言是昔日官方歷史敘述的解構,對某些族群來說則是他者 歷史的再現,但皆有著較官方歷史更加私密、瑣屑、具體和更加日常化、生活化 的趨勢,這使得經驗重建的方式部分走向了私語化。自 1949 年以來,動亂的台 灣本可成就許多不朽的書寫題材,如同本文第二章所言,在 90 年代以降的台灣 出版市場亦捕捉到這樣的訊息,有意識地將書寫個人記憶的自傳式文學營造成一

120同註 16,頁 59。

121同註 103,頁 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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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商機。外省第二代作家試圖在眼睜睜看著父輩故事埋葬於墳場之前,在其沙沙 筆觸聲中,在官史與新興本土論述的夾縫之間封存著記憶中父親的樣貌——一個 也許默默無聞卻對自己人生有著巨大影響的人物樣貌,同時也記取自己成長的那 個過往年代的鄉愁:一種源於時間上而非空間上的鄉愁。

《逆旅》的篇幅與其他三部小說相較之下雖然顯得單薄,卻是最早出版的。

早期的郝譽翔以《洗》被許多論者劃歸為女性情慾書寫一派,後來再以《逆旅》

介入家族及國族的論述中,無論是書寫情慾或是介入家/國族論述,都是當代女 性回應熱門論述的主流之道,由此可看出郝譽翔對於時興論述潮流的敏銳掌握 度。《逆旅》的書寫源於郝譽翔對自己家族的興趣122。郝譽翔從不諱言她始終以 父親的籍貫——山東作為她精神上的原鄉,她自小便對父親口中這遙遠的精神原 鄉充滿憧憬的想像,她並說道:「我對台灣沒有想像,我對我媽媽那邊的故鄉是 沒有想像的」123,這或許可用來解釋《逆旅》中的母親角色出場次數極少,同時 是以近乎負面的形象(諸如勢利愛錢以及女兒指責她故意在外省父親面前只說台 語等等)出現之原因。除了因為父母離異後郝譽翔跟著母親同住,因而讓她不太 想寫沒有想像空間的母親外,她也認為自己比較少寫母親是因為母親這一邊所代 表的認同,在她的生命中並沒有造成落差,可是父親那邊的外省認同是有落差 的。母親這一邊所代表的認同就是這塊土地,而她就踏在這裡,這是沒有懷疑過、

沒有動搖過的東西,對她而言反而缺乏了美感124

自傳體小說追求的是具戲劇張力的不平凡人生故事,唯有如此才能吸引讀者 不斷地翻閱下去,而1949年的大遷徙適足以提供小說家所追求的戲劇性美感。在

《逆旅》中,郝譽翔引經據典的剪輯歷史事件做為父親漂泊旅程的背景,譬如山 東學生流亡史與白色恐怖澎湖案件等等,將之與父親當初輾轉渡台的故事結合。

然而,作為一部自傳體小說畢竟不同於其他小說的企圖,郝譽翔戮力書寫之處仍 在於以大時代的動盪帶出父親一生的顛沛流離,以及因此形成她自身身世的故 事。所謂的大時代在《逆旅》中是那將郝福禎搓來捏去的命運之手,儘管他的一

122同註 2,頁 274。

123同註 2,頁 280。

124同註 2,頁 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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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切切實實地從大時代中走過,但在國史中他毫無立足之地,他僅是默默無聞的 小卒,唯有在女兒執筆的自傳體小說中,身為父親的他才能獲得凌駕於歷史的位 置。如同小說寫道:

直到夜深,郝福禎仍然不死心的翻著手中的史書,在字裡行間的縫隙、標

直到夜深,郝福禎仍然不死心的翻著手中的史書,在字裡行間的縫隙、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