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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等待」的敘寫手法

第一節 體裁流衍與形式追求

文學發展並非一蹴可幾的,詩歌亦是,從民間創作到文人獨立創作,從入樂 到脫離音樂獨自發展,從形式格律的自由到音律對仗的講求,都是一步一步循著 脈絡軌跡完成的。

詩歌的源頭可追朔到《詩經》,也可以說是後人作詩的典律,葉嘉瑩談論中 國詩體演變時,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中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是《詩經》,《詩經》中的詩歌,雖二言至八言之 句法具備,然就其整體言,則以四言為主。此種四言之句,在句法之結構 及節奏之頓挫各方面,皆為最簡單而最完整的一種體式,是以晉摯虞即 云:「雅音之韻四言為善」,以為其足以「成聲為節」,蓋一句之字數如少 於四言,其音節則不免勁直迫促,不若四言之有從容頓挫之致,是以中國 最古最簡之一種詩體,為《詩經》所代表之四言體,此正為必然之勢。180

這裡提出了一些值得注意的重點:其一,《詩經》中的詩歌,整齊的四言具法為 主,而其中也夾雜了二言到八言不等的句法;其二,四言句是無論在結構或節奏 上,最簡單而完整的體裁,且風格典雅;其三則談到詩歌往後發展走向,假如一

179 錢志熙:《漢魏樂府的音樂與詩》,大象出版社,2000,頁 72、73。

180 葉嘉瑩:《迦陵談詩》,臺北市:三民,2010,頁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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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詩的字數少於四言,音調就會失去詩歌的從容,想必此與後來詩歌朝五言和七 言拓展有相當的關聯。字數拉長不僅僅使內容能充分發揮,更使詩歌讀來和諧,

短歌急促,長歌悠遠,但過短的字數讓詩少了平緩,如果字句過長,又會失去詩 精鍊優美的特色,這實在是文體的奧妙之處。

由下列幾筆資料得知,詩至魏晉有了顯著的規範與改變:

西漢當僅為五言詩之醞釀時期,至東漢則五言詩體式始具,其後作者漸 多,《詩品.序》更稱建安之世乃「彬彬稱盛大備於時」。於是五言詩不但 在形式上達到了完全成熟的境界,內容上亦因作家輩出,而有多方面的拓 展和嘗試,奠定了五言詩體難以動搖的地位,於是五言取代了《詩經》與 《楚辭》,成為詩人沿用千餘年的正統詩體。181

自漢來到魏晉,詩的體式從《詩經》主導的四言,慢慢向五言發展。五言詩在西 漢醞釀,在東漢時寫作的人漸多(經學者推敲考證,極富代表性的〈古詩十九首〉

為此時作品),直至建安更蔚成風氣,達到了成熟的境界,故建安以降,作者大 多以當時盛行的「五言句式」來寫作,五言詩取代《詩經》和《楚辭》筆法,在 文學史上站穩腳步,難怪魏晉詩歌以五言為主流。除了五言詩的成型外,七言詩 也正抽芽:

西漢是五言詩的醞釀時期,班固、張衡時代是五言詩的成立期,建安前後 是五言詩的成熟時期。七言詩的成立,較五言為遲,但他的起源很早,同 五言詩一樣是來自民間。182

七言詩的成立雖較五言詩晚,不過它很早便發跡,公認曹丕〈燕歌行〉為最早最 完整的七言詩。魏晉時期不只樂府與五言相互盛放,七言也在這樣的情境下悄悄 萌芽,當時的詩體以五言為主,亦有詩人創作四言、七言及雜言,但比例不高,

足見五言詩主導詩壇的景況。

五言詩在當代的發展情形,可從體例上的因素和社會環境的影響兩方面切入,

前者由劉勰和鍾嶸的文學理論得到證實,後者則從《漢魏樂府的音樂與詩》得到 一些線索: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篇說:「若夫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五言流調,

則清麗居宗:華實異用,唯才所安。」183

劉勰點出了字數不同營造出的不同特質,四言典雅溫潤,五言清新秀麗,一樸實

181 葉嘉瑩:《迦陵談詩》,臺北市:三民,2010,頁 4。

182 劉大杰:《中國文學發展史》(三冊 上),臺北市:華正書局,2006,頁 237。

183 劉勰著:《文心雕龍》,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頁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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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華麗,體式的使用間接左右了詩帶給人的感覺。又:

鍾嶸則以為:今人多寫五言,是五言詩體比四言詩體優越。在寫景狀物,

吟詠性情上,五言比四言更有迴旋餘地,也就更具滋味和審美價值。《詩 品》序說:「夫四言,文約意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每苦文繁 而意少,故世罕習焉。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會於 流俗。豈不以指事造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耶!」184

就曹旭導讀的鍾嶸《詩品》說道,五言詩比起四言詩在寫作上更有發揮的空間,

一字之差豐富了詩歌的韻味和審美價值。《詩品》序還說,四言者文繁而意少,

世人難學故少作,五言「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185,且能詳實的表現 情意,眾人提筆著作,流行於當時。

兩段文字說明了四言與五言的作用及感受,恰好符合魏晉「窮情寫物」,以 美為最終依歸的文學態度。文體本身造就五言詩的風行,外在環境又有什麼推波 助瀾的結果:

樂府之外的五言詩創作風氣,也是在樂府影響下形成的。樂府新詞的創作 權既為曹家所獨攬,其他文人就只能在不入樂的五言詩方面一展詩才。186

在五言能承載更多景物性情的特點下,多數文人積極創作五言詩,又入樂的詩歌 為曹氏政權所攬,其他人只能往不入樂的五言詩耕耘,非樂府詩為數更加可觀,

代表著詩人個人風貌,顯示了詩歌的多元性格。

在以孟德為首,淵明結尾的這條等待脈絡中,建安是文學詩學的一處高峰,

標舉了歷史上的第一個文學集團,也是詩歌史上很重要的轉捩點:

建安詩壇以曹氏父子為代表,曹操擅用樂府體裁,表現出漢代民歌樂府向 文人樂府過度的痕跡,其詩風悲涼古直,氣韻沉雄,沈德潛評其猶是漢音。

曹丕詩以五古、七言最佳,尤其《燕歌行》兩首成為今見最早最完整的七 言詩,標誌著七言詩的確立,在詩歌發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他的詩辭 藻華美,一變乃父的悲壯之習,具有濃厚的文士氣。曹植的詩氣派豪邁,

善煉字句,講究對偶聲色,完成了樂府詩向文人詩的轉變。其下的建安七 子亦對五言騰踊、雲蒸霞蔚的創作格局和梗概多氣、雅好慷慨的建安風骨 作出了重要的貢獻。187

184 鍾嶸著,古直箋,曹旭導讀整理集評:《詩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頁 5(導讀)。

185 陸士衡《文賦》。鍾嶸著,古直箋,曹旭導讀整理集評,《詩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頁 7。

186 錢志熙:《漢魏樂府的音樂與詩》,大象出版社,2000,頁 138。

187 陳順智:《魏晉南北朝詩學》,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頁 3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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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父子開啟了新的一頁,曹操讓詩歌由漢代民歌樂府走向文人樂府,曹植則以 華美的詞句奠定了樂府詩走上文人詩的基礎。建安七子更以五言持續書寫,之後 的文人亦在如此的薰陶下使用五字句法作詩,這是一個五言詩的時代。亦間接證 明了等待詩作何以以五言為大宗,廣泛書寫,阮籍一連八十二首〈詠懷〉即是。

由體例發展為背景,聚焦「等待歌詩」,同樣顯見五言創作為大宗,符合時 代流勢。不過如此一致的聲浪之中,值得注意異軍突起的曹丕、嵇康與陶潛,他 們在一片五言盛放下,為什麼選擇以不同體例書寫等待,有深入探析必要。曹丕 詩四言、五言均作,又以五言為多,最重要的是其〈燕歌行〉為七言詩之濫觴,

頗具代表性,選兩首之一來看: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羣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多思腸。

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

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絃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牀,

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頁 394)

再對比五言詩歌〈雜詩〉其一:

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展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忽已久,白露 沾我裳。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漢回西流,三五正縱橫。草蟲鳴何 悲,孤雁獨南翔。鬱鬱多悲思,綿綿思故鄉。願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

向風長嘆息,斷絕我中腸。(頁 401)

七言詩能容納的文字多,句意的完整性更加明晰,情景的刻畫能更細膩的道盡,

拿「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燕歌行 之一,頁 394)與「漫漫秋 夜長,烈烈北風涼。」(雜詩,頁 401)並列,兩句均寫出秋天的悲涼,前者具豐 富的景物堆疊,如繪畫般將秋天的景色真實的再現眼前,後者大略勾勒,沒有歷 歷的景致,卻多了幾分想像空間。在情感的表現上「不覺淚下沾衣裳」(燕歌行 之 一,頁 394)和「鬱鬱多悲思,綿綿思故鄉。」(雜詩,頁 401),前句直接了當將 悲痛隨眼淚流下,後句則委婉把愁思包藏在字句(心)深處,餘韻無窮。

或許是七言還不那麼成熟,在使用上豐富了內容,但沒有將詩的意境往前推 進,也是曹丕的手法使然,跳脫了父親的蒼勁,顯現了文人的溫婉,可依舊保留 民歌化通俗明快的一面,七言的出現讓等待有了新的嘗試,強化敘事的故事性,

不過較多的是體例形式推進,詩意的凝練與延伸反而沒有相對斬獲。

建安以降,五言詩代替《詩經》成為詩壇的主流,文人們無不以五言為創作 核心,爭相激盪,互相比美。嵇康和陶淵明,在時代的薰陶下,卻不約而同一反 常態,以四言寫作等待,且在著作中佔有一定的比例,更顯出兩人與眾不同的特 色。

嵇康詩,四、五、六、七言皆有,其中又以四言和五言為多,他重作四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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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四言體式的特性,如同帶人回到了上古匡正典雅的時代,充滿對理想的嚮往,

寫出等待的另一種滋味。難怪鍾嶸詩品對他如此評價:「頗似魏文。過為峻切,

訐直露才,傷淵雅之致。然托喻清遠,良有鑒裁,亦未失高流矣。」188使用四言 正體寫作,淵雅風格呼之欲出,不過作者直來直往的個性,削減了詩的含蓄,卻

訐直露才,傷淵雅之致。然托喻清遠,良有鑒裁,亦未失高流矣。」188使用四言 正體寫作,淵雅風格呼之欲出,不過作者直來直往的個性,削減了詩的含蓄,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