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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等待」的敘寫手法

第四節 人文意象的安排

進入社會化後的人們,發展出了一套制度和規範,也為了更方便舒適的生活 創造了器具用品,異於自然界現有的存在,人文意象增添了加工的痕跡。而這裡 同樣以出現多寡,選出幾個具有指標性的意象,剖析它們象背後承載的意。

特別的是,這些作家在自然意象中共同而大量的書寫了鳥與植物兩大類,不 過在人文類別中,這樣的現象很少見,除了佳人外,其餘則為作家單獨描繪的意 象。

一、「佳人」書寫發展──「美人」與「不完美」的等待照映

女性的特有的情態,和男女間的互動,一直都是詩歌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詩 經》中許多深情的畫面,《楚辭》更把香草與美人的形象固化,表現高上真摯的 節操,其後亦有更多詩作以女子代言,顯現出女性的奇異性和代表性。

建安時代以書寫男女情思為主的詩作,大都表現出情辭兼美的風貌。詩中 的主人公,也大都以女性為主。自從孔子斥「鄭聲淫」(《論語.衛靈公》),

「惡鄭聲之亂雅樂」(《論語.陽貨》)以來,男女情思與女色一直成為儒 家攻擊的對象……在「禮樂崩壞」(《後漢書.五行志》)「人當道情」(《三 國志.魏志.鍾繇傳》)的漢末建安時代,表現男女情思的作品大量湧現,

無疑是對儒家「損其欲而輟其情以應天」(董仲舒《春秋繁露.深察名號》) 的傳統規範的重大突破。235

拿女性作為書寫題材《詩經》便有,當時單純而含蓄的呈現方式孔子以「詩無邪」

評論,到了建安時代,文人自覺覺醒,自我意識越發強烈,順應己身性情,男女 情思的詩作正用不同於傳統的方式試圖跨越禮教的界限。

魏晉等待的歌詩中也不乏由男女情愛展現,其中的刻畫比「無邪」多了一些 外在姿容的深描,甚至個人化的將自身愛戀訴諸文字,成為具體指涉的情詩,這 都是先前少有的轉變。

曹丕〈善哉行〉裡的女人除了美貌,更多加了善良溫順的性情,「有美一人,

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心腸。」(頁 391)具體呈現美,在面容之中,在身段 之中,在笑靨之中,且存於德行之中,如此內外兼俱的美,才堪稱真美,符合「婦 容」與「婦德」。

235 王力堅:《魏晉詩歌的審美觀照》,臺北市:文津,2000,頁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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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美女篇〉蛻變〈陌上桑〉來,藉女子口吻道出崇高理想難以追求,難 以實現。先描繪女性獨特的美麗,劈頭點出她的不凡「美女妖且閑」(頁 431),

不過她做的動作又是如此簡單平凡「採桑歧路間」(頁 431),在平凡中更見不凡,

是作者的厲害之處。她的美是打扮得風姿綽約「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頭上 金爵釵,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羅衣何飄颻,輕裾隨風還。」

(頁 432),眉宇間流露出超乎常人的氣質「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頁 432),

使得路人不由自主的慢動作停格「行徒用息駕,休者以忘餐。」(頁 432),時間 和視線完全聚焦在女主角身上。與民歌〈陌上桑〉裡的羅敷如出一轍,「頭上倭 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是形容她本身光鮮亮麗的衣著,

再由旁觀者的表現,烘托出此女如天仙貌美「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少年見 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兩者相較之下曹植筆下的美女直接先有了一個妖艷且閑慧的輪廓,比民歌更深刻 刻畫「素手、「玉體」和「神情氣息」,以絕大的篇幅運筆著墨女色,把女性之美 帶進了新的境地。

後來兩詩也都用女子的遭遇,顯現她們的高尚情操,只是兩者有了天差地別 的境遇。羅敷拒絕使君調戲,「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義正 辭嚴告誡使君女子對丈夫從一而終的心聲,更何況自己有個「為人潔白皙,鬑鬑 頗有鬚。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無人能比的優 秀丈夫,郎才女貌正是人們心中想像的美好伴侶。反觀曹植塑造的女子,就沒那 麼幸運了,才貌兼備是多少人追求的對象,可惜「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

(美女篇,頁 432),結局可以預想她繼續無奈嘆氣,隨著年華老去。

曹丕和曹植兩個建安文學的指標性人物,以他們的筆大膽渲染了女性的美麗 容貌,多了些有血有肉的心性,不過依舊維持著傳統的溫婉敦厚。王力堅先生對 建安女色之風探析:

在儒家的傳統倫理觀念之中,女色就猶如洪水猛獸:「好女之色,惡者之 孽也。」(《荀子‧君道》)「美色之人,懷毒螯也。」(王充《論衡‧言 毒》)連身為女人的班昭也宣稱:「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班昭〈女 戒〉)然而,建安文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婦人者,才智不足論,自宜以色 為主。」(《三國志‧魏志‧荀彧傳》)在現實生活中,建安文人也甚為崇 尚「以色為主」的女性化的美。236

曹氏兄弟不僅翻轉儒家以來的倫理觀念,給予婦女出眾的美貌,也打破所謂「婦 人者,才智不足論,自宜以色為主。」托出婦人不只有色,且才德兼具,「以色 為主」的女子更加明艷動人,受人喜愛。

除了建安文人擅於描繪女性,延續到其後張華、陸機,亦有出色的表現。前 者的〈情詩〉五首,將空間凝聚在極為私密個人的居室,寫佳人的美麗,以「幽

236 王力堅:《魏晉詩歌的審美觀照》,臺北市:文津,2000,頁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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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帶出其幽微的神秘感,之後再細琢佳人姿態「巧笑媚懽靨,聯娟眸與眉。」

(情詩 之二,頁 619),歡愉嬌媚的容顏,活靈活現閃動的眉眼,精細的用文字 捕捉下幽人之美。後者則擬一系列《古詩十九首》,其中〈擬青青河畔草〉一首,

對女性描寫頗有些建安時期的遺風,「皎皎彼姝女,阿那當軒織。粲粲妖容姿,

灼灼美顏色。」(頁 687)雖不如曹植具體描摹,但從「皎皎」、「粲粲」和「灼灼」

這些疊字裡,亦不難窺見女子絕色容貌,皎皎如明亮的織女星,潔白無瑕,燦爛 華美的姿容,再加上灼灼如花的嬌豔,還有「阿那」的身形,姝女美艷呼之欲出,

無須多做描繪。

或許正是這種「以色為主」、愛美尚色的觀念與風尚,致使建安文人在大 量以女性為主的詩歌創作中,不僅重於情思的抒發,也重於對女性容顏、

服飾、體態、風姿等外在美的刻畫,從而促進了詩歌創作的唯美傾向。237

外在美的雕飾,引領詩歌走向唯美,更加細緻,更加華麗。在等待的範疇下,也 因為這樣專注於美的表現,使女子的形象愈發動人,愈惹人憐惜,無疑推動了「等」

的難熬和無奈。不僅形塑出一個極美的唯美場景,讓讀者置身其中,也感嘆如此 完美的女主人公,為何換來一次又一次無盡的等待,利用「美」與「不完美」照 映現實的不圓滿。

女性之美一直用來作為相思代言,這樣的風氣在魏晉,甚至其後的六朝發展 愈甚,「佳人」意象的重要性,值得探究。李清筠在分析美人意象時提出的敘述,

很能作為此處註解:

直寫美人美盛的作品,首推《詩經.碩人》。這首詩以容貌的描述為主,

輔以衣飾、車馬之盛,再與其高貴的身分相結合,鮮活的勾勒出一位衣飾 華麗、舉止高雅、姿容絢麗的美女形象。……這樣一個美麗的形象,事實 上也寄寓了賢德的內蘊,開啟了後代書寫的方向。238

這裡所談的女子,強調其美好的容貌,並用賢德與之相襯,一外一內,給予人一 個最完美的形象。有了這樣典型的意象,後人在刻畫女子時,亦生動專注勾勒她 們傾城的樣貌,甚至把隱藏在背後的德性風度,明白揭示出來。

曹植〈美女篇〉即依承了一貫的傳統,細緻呈現美女穿著打扮,再點明「佳 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眾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觀。」(頁 432)的心聲,有一種 高處不勝寒之感。那麼多人在旁圍繞、追求,「佳人」盼望、等待的是什麼,唯 有自己心裡明白,賢良的人不易尋,只能嘆息。這樣的寫作手法在文學作品也相 當常見,藉溫柔嫻淑的女子,替自己懷才難遇知音代言。另一首〈雜詩〉其四「南

237 王力堅:《魏晉詩歌的審美觀照》,臺北市:文津,2000,頁 44。

238 李清筠,《時空情境中的自我影像:以阮籍、陸機、陶淵明詩為例》,臺北市:文津,2000,

頁 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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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頁 457)脈絡亦同,寫容顏美好的女子,卻不受時俗 的賞賜,只有等待著,任憑年華老去。詩中沒有精細描繪她的衣飾臉蛋,但單從

「若桃李」已足夠知悉女子光采煥發,可長可短,時濃重時淡寫,不變的是「佳 人」才貌兼具的形象。再看曹丕〈秋胡行(佳人期)〉「朝與佳人期,日夕殊不來。……

佳人不在,結之何為。……企予望之,步立躊躕。佳人不來,何得斯須。」(頁 396)沒有正面描摹佳人的外表,不過從「佳人」兩字便可得知女人的美好,否則 怎會令人心心念念,翹首盼望。兄弟兩因身分不同,視角有了差異,曹植以佳人 代表自身,曹丕則是在等待一位美好的佳人。

下面詩句也是以「佳人」塑造動人女子,引人憐惜。「北方有佳人,端坐鼓 鳴琴。終晨撫管絃,日夕不成音。」(情詩五首 之一,頁 618)張華筆下的佳人,

更有一技之長,懂得琴音、管絃。可是為什麼總是彈不成曲調,實在是心裡有思 念的人,等待撥亂了佳人的心思。「幽人守靜夜,迴身入空帷。……覿我佳人姿,

巧笑媚懽靨。」(情詩五首 之二,頁 619)這裡「幽人」在寂靜冷清的夜想念起

「佳人」,佳人的容光依然巧媚,給人無限聯想。

「美人」與「佳人」的意象有部分重疊,帶出女子美麗姣好,「佳人」意象 指涉範圍又更廣,「佳人」指美好的人,如此中性的字眼,使「佳人」也用來代 稱男性。好比曹植〈種葛篇〉「行年將晚暮,佳人懷異心。恩紀曠不接,我情遂 抑沉。」(頁 436)和〈雜詩七首 其七〉「攬衣出中閨,逍遙步兩楹。閒房何寂寞,

綠草被階庭。佳人在遠道,妾身單且煢。」(頁 457、458)兩首「佳人」都指向 男主人公,一個懷異心辜負女子感情,一個在遙遙的遠方,留女子一個人孤單等 候。可不管怎麼樣,在女方心中的男人永遠是「佳」人之姿,間接表露時代的社 會背景。

「佳人」可男可女,於是在變化的切入點中,能留下一些些想像與空白讓讀 者參與。張華〈情詩〉可映證這樣的情境,「佳人處遐遠,蘭室無容光。」(情詩

「佳人」可男可女,於是在變化的切入點中,能留下一些些想像與空白讓讀 者參與。張華〈情詩〉可映證這樣的情境,「佳人處遐遠,蘭室無容光。」(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