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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觀」轉變與「情」在魏晉的重要性

第五章 等待情境與情懷書寫

第一節 「情觀」轉變與「情」在魏晉的重要性

每個時代的社會背景與發展,造就當世特有的文化與思潮,或延續,或創新,

被文字記錄下來,讓後人能循著線索,一窺往日未曾也無緣經歷過的歷史事件。

袁濟喜說道:

所謂文學情感,乃是人的情感在審美和文學領域的體現……。個體的人總 是生活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中,他的情感欲求必然受制於一定的社會關係,

具有鮮明的時代色彩。文學情感作為一定歷史時期人們的情感範疇,自然 也不例外。它是人們在一定的社會生活感染下形成的審美衝動和情緒要 求。243

魏晉必定有屬於自己的文學情感,和社會生活息息相關,「等待」占了其中的一 大部分,時代裡等待人、時間、抱負面向更多,也更攸關自我。既然「情」對於 人,之於詩,如此重要,了解「情」這般發於心的抽象感受,在魏晉時期的定義,

便成了主要課題,他們如何看待情,如何將它承載入詩,發言文字,傾訴等待。

魏晉以前《詩經》抒發心聲,娓娓道出人民情感,奠定古代抒情美學的特質,

《楚辭》裡屈原哀嘆,陣陣傾訴,是詩人心中最真摯也最深沉的傷悲,將個人遭 遇融入詩歌,詠出既美且哀的情調,「發憤以抒情」,北方的質樸自然,南方的浪 漫神祕,替中國文學扎下抒情傳統的根基。不過漢代儒學家強調詩教功能「經夫 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244,限制了詩的抒情性,且「發乎情,

止乎禮義」的觀念,使得文學背負起勸諫風俗之重責大任,降低了文學感動人的 面向。

241 鍾嶸著,古直箋,曹旭導讀整理集評:《詩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9,〈詩品序〉, 頁 1。

242 參考葉嘉瑩:《魏晉六朝詩講錄》第一章 緒論的說法,頁 2、3。

243 袁濟喜:《六朝美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8,頁 194、195。

244 《文選‧第四十五卷‧序上‧卜子夏毛詩序一首》,頁 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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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禮義束縛的文學作品,在教化的包袱下,難以張開它抒情的雙翼,這樣的 情形,在漢末〈古詩十九首〉中稍稍紓解,到達魏晉六朝時期,「情」有了縝密 的理論體系,在思潮下,在文人闡述下,翻轉不一樣的形貌,等待也隨著經世道 統轉而抒發個人情志。

王力堅在《六朝唯美詩學》,對此時期文與質有深刻的闡述,也正是「質」

的內涵嬗變,讓文質均衡中傾斜,派生出眾多重文尚美的理論表述。245以「道」

為質的「文道」說,是六朝最具正統意義的理論架構:

六朝文人雖然提出文道──文德說的主張,「因文而明道」也顯示出「文 以載道」的理論雛型,但文道──文德說卻未能在六朝文壇取得強勢地 位,更未能形成「文以載道」穩態觀念架構。246

這時「道」已非文的唯一承載,先前所奠定文以載道的觀念不再穩固,也不能獨 領風騷,難怪王力堅稱這樣的情形為「傾斜」,六朝為文增添新思維骨架。

傳統的文德說,強調文學是政治、道德的教化工具,「德」為本,「文」為 末,文學被視為德行之外的餘事,如孔子在〈論語‧學而〉就說過:「弟 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汎愛眾,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這種情形 在六朝得到了改變,曹丕〈典論論文〉倡言「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 事」,顯然是力圖將文學提高到與政治並立的地位。247

六朝文學走向正跳脫傳統以文作為政治、道德附庸的模式,打破文章只是「餘事」

的說法,曹丕積極肯定文學的獨立性與價值,認為文不僅僅是經國大業,更能盛 放不朽,流傳後世,大大提升了文學的位份,讓為文成為「正事」,正視心裡種 種感觸,等待即為例證,改以己身情感體悟,寄託家國期望。

由上述例證得知,「文道」說雖是六朝最具正統意義的架構,卻並非文學理 論的唯一依歸,作文章之目的不再只是宣揚道統,更多了寫作的本質意義,文章 的內涵及功能漸漸變化。故:

六朝文質論架構的另一種模式是以「情志」和「事義」為質,以「辭采」

和「宮商」為文,即劉勰在《文心雕龍‧附會》中所說的:「情志為神明,

事義為骨髓,辭采為肌膚,工商為聲氣。然後品藻玄黃,摛振金玉,獻可 替否,以裁厥中。」248

尤雅姿解釋〈附會〉篇的「情」:

245 參考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理論架構:均衡與傾斜〉,臺北市:文津,1997,頁 20、21。

246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臺北市:文津,1997,頁 22。

247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臺北市:文津,1997,頁 22、23。

248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臺北市:文津,1997,頁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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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情感經過反思與意象賦形後,轉化為周流於文本形式之內的情致意 蘊249

以「情志」和「事義」為骨幹的模式,更延伸了先前的抒情傳統,讓文章保有文 人的真實所感,傳達己身的精神與意念,無怪乎稱魏晉是一個文學自覺的時代,

如此的想法觀點豐富文章血肉。

六朝中最特出,值得注目的理論該屬「文情」說。由「文質」至「文情」唯 一不變的是其中的「情」,「情」於此時在文中深根,緊密結合。王力堅比較兩個 理論架構,發現兩者:

「文」的部份是一樣的,「情」的部分卻大為不同:「事」、「義」的因素消 失了,即「質」的內部結構明顯地傾斜、收縮於「情」的方面。250

「情」在魏晉六朝的地位更顯重要,陸機《文賦》:「詩緣情而綺靡」便強調了詩 的內在情感,劉勰亦在《文心雕龍》以〈情采〉專章論「情」。但是是不是在重 情之後,文章就走入小家小愛之中,不在乎「經國大業」,不表述「志趣理想」。

陸機《文賦》的「詩緣情」說,標誌六朝文人對文質關係的認是進入了 一個新的階段。朱自清認為,陸機的「詩緣情」說「是用了新的尺度」251, 以重個人情感抒發的「緣情」,取代「表見德性」252的「言志」。朱志清的 意見無疑是正確的,但是也應該指出,「緣情」說並非截然割斷與「言志」

說的關係,前者是對後者的發展,所緣之情,仍包含著志的因素。陸機《文 賦》「頤情志於典墳」、「心懷懍懍以懷霜,志眇眇而臨雲;詠世德之駿烈,

誦先人之清芬。」,劉勰《文心雕龍‧情采》「蓋風雅之興,志思蓄憤,而 吟詠情性,以諷其上,此為情而造文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實;

況乎文章,述志為本,言與志反,文豈足徵。」253

情的提升不僅沒有令志消弱,反而以情感的觸發帶出了志思,言志是長久以來詩 的宗旨,它也並沒有在六朝情海中失去方向,而是達到了「情志合一」。值得注 意的是,這樣重個人情感抒發的「緣情」,更凸顯了詩人的內在情緒和風格,情 意之表露,是婉曲抒志的方式,在「等待」主題下,詩人們無不細膩營造場景,

襯托心情,注入理想願望。

249 尤雅姿:〈「情」在《文心雕龍》中的概念結構及其與文學審美現象的關涉〉《文心雕龍文藝哲 學新論》,臺北市:台灣學生,2010.12,頁 43。

250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台北市:文津,1997,頁 27。

251 〈文學的標準與尺度〉《朱志清古典文學論集》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頁 7。

252 〈詩言志辨〉《朱志清古典文學論集》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頁 222。

253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台北市:文津,1997,頁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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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紛亂的魏晉六朝,比起建功立業,人們更關注的是自我的生命價值,

如何能活出自我,賦予生活意義,是他們所珍視的。於是竹林賢士離居塵囂,陶 氏在入仕出仕間試煉,最終取得和平恬適。

陸機的「緣情」說雖然有基於「典墳」、「世德」的傳統積澱,但以自我為 本位的意識亦是十分鮮明的:〈思歸賦〉「悲緣情以自誘,憂觸物而生端。」, 〈上留田行〉「我思纏綿未紓,感時悼逝淒如。」254

志沒有消失,只不過是在這樣昏昧不明的環境下被淡化,個人的情意抬頭,試圖 要以個體的感發,為自己和時代發聲。「等待」便是集體內心情感的感發,卻富 有各自意義之創作題材,有異《詩經》、《十九首》共有的生離死別,遊子棄婦,

發展屈原之個人主義,遊子裡盡是只屬於陸機的心聲,棄婦有曹丕、曹植、張華 縮影。

既然「情」深深影響魏晉六朝,那這些人究竟怎麼看待「情」,為抽象的情 感下了什麼樣的定義,必是需要探析的。

「情」首先是人的自然天性之情(或稱為「情慾」),這觀念在秦漢時期已 流行。荀子《荀子‧正名》說道:「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

欲者,情之應也。」、「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255

由此看來,情最先便是人的自然天性,好、惡、喜、怒、哀、樂。情順著性的本 質流露,反應在欲上,性、情、欲相互聯繫。情本是自然表露,但:

《荀子‧性惡》「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號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 佚,則皆生於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後生之者也。」荀子認 為這種稟示自然天性的情是「惡」的,必須用禮義去節制、約束,因此《荀 子‧禮論》:「理義文理之所以養情也」;董仲舒則認為人的情性稟受天命 而生,必須如在《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中說:「損其欲,而輟其情以應 天」。這種觀念反映到文學上,就是〈毛詩序〉所說的「發乎情,止乎禮 義。」256

這時候情在禮義之內,受禮義約束,所有行為「發乎情,止乎禮義」,為文亦是,

情有一定的道德社會規範,甚至情的表現被認為是「惡」的,需要加以限制。

來到魏晉六朝,在不一樣的背景與思維下,人們對「情」的觀念又將如何變 化:

254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台北市:文津,1997,頁 32。

255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台北市:文津,1997,頁 33。

256 王力堅:《六朝唯美詩學》,台北市:文津,1997,頁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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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文人所重之情,主要是不受六經禮義所拘的自然天性之情,嵇康《難 自然好學論》:「自然之得,不由抑引六經;全性之本,不須犯情之禮律。」

因此,在六朝的文論中,「情」常常被稱為「性情」(或者「情性」)。如 劉勰《文心雕龍‧體性》云:「情性所鑠,陶染所凝。」、「吐納英華,莫 非情性。」,蕭綱《答新渝侯和詩書》云:「此皆性情卓絕,心致英奇。」,

鍾嵘〈詩品序〉云:「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 「吟詠情性,亦何貴於用事?」257

不同於先秦兩漢對情的見解,六朝的情回歸本性,順性而生,不受禮義束縛,與

不同於先秦兩漢對情的見解,六朝的情回歸本性,順性而生,不受禮義束縛,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