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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章 俄羅斯與臺灣之社會文化實證
前兩章對於社會文化在俄羅斯和臺灣形成和發展的討論中，吾人可以看到 因歷史性轉折、經濟結構改變、社會制度變遷等因素所帶來的影響，對俄羅斯 和臺灣的社會文化出現極大的挑戰。前面的研究主要從社會文化論的角度來評 估俄羅斯和臺灣社會中最關鍵的社會文化價值以及其對創業行為的影響。
在本章中，筆者將進一步地採取質化研究方法，透過分析訪談第一手資 料，更進一步了解這些帶來影響的主要社會文化因素，最後對照文獻分析和質 化研究結果，探討俄羅斯和臺灣社會文化因素對創業精神之影響。
第一節 影響俄羅斯創業之社會文化
欲了解 1990 年代市場改革後俄羅斯的社會文化對於中小企業發展之影響，
必須先理解目前俄羅斯創業人士所認為最具影響力與認同的社會文化因素為 何。筆者在田野調查的過程當中，經由訪談俄羅斯中小企業的創辦人及企業幹 部，探討有關其社會文化的正式及非正式制度。
俄羅斯地緣廣大，然而從人口方面來看，卻有 85%以上的人口集中在西 部，主要經濟中心為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為了得以訪談各城市之中小企業代 表，筆者在俄羅斯展覽期間拜訪來自不同城市的企業，藉以獲取俄羅斯各地區 中小企業的資料。
筆者於 2012-2013 年三度至俄羅斯進行田野調查，利用約六個月的時間，
選擇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的中小企業，深度訪談約 67 位創業者或中小企業幹部。
本章透過在俄羅斯訪談所獲得的質性資料，歸納出影響其國家中小企業發展的 重要社會文化因素，並加以分析和說明。
一、「關係」及「採購行賄」的作用
在俄羅斯，「關係」是創業家社會資本中 是非常重要的社會文化「資 源」。「資源」之掌握對創業條件中的「利益」追求或者「機會」產生都有巨 大幫助，因此可讓擁有「關係」的人更偏向採取創業行為。
在俄羅斯社會中對於「關係」之定義相當複雜，多數受訪者認為，「關 係」包含朋友、親戚間的關係網絡，也包含與特殊人士或管道連通認識的可 能。俄羅斯受訪者認為，有合作伙伴一起創業比較安全，因為透過大家的「關 係網絡」，可以解決生意上所遇到的各種困難，並得以對危機快速反應。透過
「關係」也能夠尋找商務對象，辦理一些行政許可、進出口等事務，或者解決 一些臨時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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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資料顯示，透過「關係」來處理事情是俄羅斯社會的普遍現象，多數 受訪者認為「關係網絡有助於生意」，甚至「有關係」才能做生意。有一部分 俄羅斯受訪者認為，在沒有特殊能力的前提之下，只要有「關係」就可以做到 生意。由此可見，「關係」在俄羅斯不僅幫助企業營運，甚至是做生意不可或 缺的條件：
你有好產品或服務都不保證你能成功，因為目前在俄羅斯做生意 60%都依賴關係，尤其是在爭取國家標案，「關係」作用的特別 濃厚，所以要花不少時間以及努力來建立關係。(RU14)
各企業在俄羅斯要有「關係」才可以出頭。(RU08)
「關係」是關鍵的因素。(RU15)
多數受訪者認為，感情在建立「關係」方面並不重要，在俄羅斯，很多
「關係」是透過「行賄」、「採購行賄」或其他方式來維持，主要是藉由進行 建設性合作，透過互惠合作達成雙方目標：
俄 羅 斯做 生意 一定 要 「 採 購行 賄」 ，要 不然 進 不來 新市 場 。 (RU18)
我 們 接觸 新客 戶的 時候 ， 如果 他已 經從 另一 家 獲得 「採 購 行 賄」，他跟我們合作的機會很低，因為他就是「被餵了」1 (RU19) 我跟對方不用吃飯，要好做生意即可。(RU52)
而且多數受訪者強調，關係普遍出現在大城市之外的近郊地區，離莫斯科 越遠，則 1990-2000 年代的蘇聯解體氣氛便越濃厚，「採購行賄」越多。
莫斯科是由市場決定贏家，「關係」不會那麼重要，很多國外企 業的作業也強調西方文化當中市場關係的影響。但在貪污嚴重的 地區，必須透過「關係」以及「採購行賄」才可以成功，或許需 要時間來改善此情勢。(RU04)
另一個頻繁出現「關係」和「採購行賄」的情況，則是發生在以國營大企 業或政府為交易對象的時候，多數受訪者認為這類情形若無「採購行賄」，則 有 90%的機率無法成功：
政府採購沒有「關係」就不用想合作。在標案開始之前已經會指 定某家公司來供貨。也有一種情況，為了符合標案條件，故意會 安排幾家公司來參加標案，但標案結果大家都會知道。(RU28)
1 俄文 Prikormil（Прикормил）翻譯成口語的「被餵」，常常用來形容某一個經紀人習慣接受 某一家公司的「採購行賄」，因此他會害怕換合作伙伴，萬一新的合作伙伴不提供「採購 行賄」，他就沒有私下收入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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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關係」以及「採購行賄」被多數受訪者視為關鍵因素，但這些因素 具有蘇聯時代「blat」的意味。調查顯示，在莫斯科及大都市、高科技及外國企 業往來普遍的地方，此因素的影響力不斷減少。這與中央政府體系的執行力、
透明度比較高有關，國際企業繁榮的地區，「關係」以及「採購行賄」的因素 有弱化的趨勢。有些受訪者如此說明：
過去「關係」作用更大，影響 80％以上的交易，但最近作用呈現 下降的趨勢。主要原因是，俄羅斯市場受到國際企業重視，有國 際企業進來，所以逐漸開始改變「關係」文化。此外，標案的透 明度也逐漸增加，許多國外投資人需要品質保障，也要求俄羅斯 政府提供公平競爭的平臺。(RU55)
我們高科技這一領域在莫斯科是 100%由市場決定贏家，「關係」
不會那麼重要，很多國外企業作業，他們也帶來西方文化中市場 關係的影響。但在其他區域貪污很嚴重，所以透過「關係」以及
「採購行賄」做生意才可以成功，或許需要時間來改善此情勢。
(RU16)
在高科技產業，「採購行賄」或許沒有像在傳統企業那麼嚴重。
或許是因為高科技屬於新行業，市場需求高於供應。(RU47)
「關係」針對技術低的產品比較重要，在技術高的產品「關係」
作用比較低。(RU35) 二、社會普遍「缺乏信任」
「缺乏信任」因素總共被 54 位受訪者提及。這個社會文化現象以不同的形 態展現在俄羅斯社會中：如「合作夥伴不受信任」、「員工欺騙」、「老闆不 誠實」等。俄羅斯商務往來均採「書面合約」來保證各方利益。對於「口頭承 諾」的看法，在俄羅斯文化存在一句俗話，如受訪者 Sergei 提到：「說話不算 證據（Слово к делу не пришьешь）」。然而，書面合約也未必能提供企業所需 的保障，很多具有「創新」能力的潛力創業家便因擔憂自己的成果會被對方偷 走，而放棄創業。
因此，「缺乏信任」在俄羅斯已成為生活常識和行為指南，更有「除了自 己之外，不信任別人」的普遍說法。本研究的田野調查顯示，在俄羅斯「缺乏 信任」的狀況相當普遍，企業內部存在上下層不信任關係，企業外部則「很難 信任對方」，甚至合作已久的合作夥伴也常常不夠誠實：
在俄羅斯，「不信任」的程度很高，特別是在莫斯科以外的地 方。莫斯科的商人會比較開放一些，給予對方一些信任，但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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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區域的人民則極度保守，關係往來必須非常小心。因為缺乏信 任，所以需要「關係」的介入，在俄羅斯，「信任」是做生意往 來的第一個前提，因為常會面臨收不到款項或拿到瑕疵品等事情 發生。(RU27)
由於員工有欺騙之虞，所以老闆除了辦公之外，也要不斷地觀察 部下。我記得，曾經遇到一家企業的員工甚至創立自己的公司來 供貨給他原來擔任採購主管的公司。(RU39)
在俄羅斯有 90%的生意往來缺乏信任。(RU15)
為了避免受騙的危險，在俄羅斯部分地區「宗族」（клан）的概念變得重 要，許多生意往來都是透過「宗族」進行，這也反映了「不信任」文化的存 在：2
這種關係完全沒有貪污的意味。主要是因為當地的人常常被騙，
害怕再受騙，所以願意接觸屬於同一群體的人，寧可接受比較高 的價錢，但有親屬網絡保證交易的安全性。(RU44)
由此可見，在俄羅斯商務往來及企業內部缺乏信任是相當普遍的現象。在 互不信任的社會中，「宗族」及「關係」對於消滅互不信任的態度有其作用。
莫斯科和其他大都市逐漸受到國際文化影響，信用方面有部份改善的趨勢，但 在俄羅斯其他區域仍然維持封閉的文化形態，與首都莫斯科相比，「缺乏信 任」的狀態更加嚴重。此外，社會「缺乏信任」的現象更會因下段所述「法律 不受重視」因素所影響，更對創業者製造了一種雪上加霜的不利環境。
三、法律不受重視
六成以上的俄羅斯受訪者提到「法律不受重視」因素，包括「不提供合約 保障」、「法律容易被操作」、「對司法不信任」、「法律制度不公平」、
「法律不切實際」、「法律阻礙商務」、「大家不遵守法律」等。蘇聯解體之 後，俄羅斯政府嚴重缺乏法律執行力。雖然國家名義上走向市場改革、推動自 由市場以及民主制度，但在田野調查的過程中，筆者發現「權威」、「罩」和
「關係」，仍然比「法律」擁有更大的影響力。有受訪者認為：
在俄羅斯，「罩」是為了提供「即時裁判」的角色，3提供商人們 一些保障。 (RU19)
多數受訪者認為，俄羅斯的「法律」是交易進行時的障礙，做生意必須鑽 一些法律漏洞，且現有法律容易被操弄，這樣的現象可用俄羅斯俗語來形容：
2 「宗族」（клан）是一種像親戚朋友關係。
3 「即時裁判」是從俄羅斯的 Оперативный суд 所翻譯過來的。由於俄羅斯司法體系的不健 全、官僚主義、緩慢、貪污嚴重、難以獲取公正判決，許多商人不得不依賴權威人士的保 護，在必要時刻可以有效又快速解決商務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