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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八九五》和日常生活

第二節 影響閱聽人解讀的因素

上節依兩組詮釋社群的解讀比較出異同,同時也展現出文本符號的多義性。

而造成兩組受訪者接收與解讀異同與多義性的狀況,來自於文本、受訪者自身、

研究設計三方面,尤以文本本身的模糊性、研究者的涉入、焦點團體訪談的分組 設計,對受訪者的解讀方向和結果造成了影響。

首先《一八九五》文本以客委會的優勢詮釋,也就是「客家三傑」議題設定 為主要敘事脈絡,以提升或塑造客家勇敢、大器、豪邁犧牲的形象,以此判斷《一 八九五》應屬客家英雄故事。本文以文本分析普遍被使用的坎伯英雄歷險模式,

作為英雄故事的標準模型,將第一順位男主角吳湯興放置於英雄角色上,做角色 模型與英雄歷險情節的對照,發現17 個情節中便有 8 個情節未能對應,高達一 半的比率。《一八九五》是否躋身英雄故事類型電影,成功塑造吳湯興為客家英 雄?令人質疑。

若非得認定吳湯興為客家英雄,由 8 個欠缺的情節內容多為英雄歷險的阻 撓、挑戰、障礙或足以顯現人性弱點的關卡來看,《一八九五》所塑造的客家英 雄過於單一面向極致完美,在人性的表述上不夠真實,以致於空洞化客家英雄做 為一個「人」的內涵,過於神格化而導致虛假。若將英雄角色置換成姜紹祖,對 應坎伯英雄歷險模式,也同樣遇到無法符應及過於完美的角色塑造狀況,更遑論 三傑中跑龍套的徐鑲了。客家英雄角色塑造的失敗也使得閱聽人在觀影過後對客 家軍僅留下「假假的」,不夠感動的評語。

弔詭的是,若試以《一八九五》日本親王角色,放置在英雄的位置來解釋:

能久親王接受命運的召喚,前來未開化的臺灣島招撫新土地的人民,對未知的土 地充滿喜悅和惶恐。招撫的過程中屢受民兵反抗,兵士水土不服、瘟疫氾濫,連 自己也深陷病痛。下「無差別掃蕩」格殺令前的悲憫、猶豫直到最終決定殘忍的 心理掙扎,過程中有影片主述詩人,軍醫森鷗外做為心靈的嚮導和啟蒙,及至最 後春暖花開,完成皇命的過程,以日人英雄故事觀點,對照坎伯英雄歷險情節模 式,竟較客家英雄有更高的對應程度!是以文本本身敘事主體的模糊性,分散了 閱聽人的關注方向,使得客家英雄、國族議題同時被兩組受訪者忽略,即使受訪 者的台灣史識先備經驗較多,卻未專注在影片的台灣歷史背景或國族糾葛上,所

以非客家組說:日本人是好人,客家組甚至出現高度讚揚日本、貶抑客家的狀況,

可能與影片英雄塑造錯置在日人身上有關。

另一方面,是青少年的台灣史識也使得他們對待國族議題及臺、日關係較為 平和理性。教改候本階段青少年的歷史課本,相較以往國編版更為客觀中立,僅 對歷史事件平鋪直述書寫,移除國族相關的情緒性字眼。國族對立或「我國」、

「他國」意識,在他們的歷史課本上未被強調而獲注意,學校歷史教育未取得「仇 日」或「抗日」的概念,日常生活中充斥的各類日韓流行商品、戲劇,也無以提 供國族分野、對立的元素,是以客家軍的反抗被客家組認為沒有必要,非客家組 也僅提及「很勇敢」而已,其起義的正當性並未被兩組受訪者正面認可。

作為英雄故事,除了日人、客家英雄角色定位模糊影響偏差解讀外,角色的 欠缺及男女性別不平衡的設計,也為閱聽人的撻伐事先埋下了梗。劇中吳湯興、

姜紹組甚至到作戰身亡的家丁阿土、土匪幫等人,均無父親,凡事皆而由家中祖 婆挑家族大樑的敘事脈絡,足見文本父親角色嚴重欠缺,同時也直接影響受訪者 在親情的解讀中,自生命經驗索取的連結,僅提取母親的記憶,而忽略父親的存 在。故事男女性別角色上的不平衡還出現在劇中所有的母親,包括兩位祖婆、阿 土的母親、黃賢妹,她們所生的孩子清一色為男性上。連懷孕中未知孩子性別的 滿妹,姜紹組也疼惜地告訴她:「一定是男孩。」因此「重男輕女」的議題被發 掘,不管是客家組或非客家組,都能舉出生活實例加以印證,以致再次強化原有 的客家刻板印象。是以文本本身的主體模糊,角色欠缺、性別比例不平衡均一定 程度的削弱了客家軍的形象和力量,影響閱聽人解讀的方向,偏離優勢詮釋。

再來是研究者本身的人格特質、性別角色,和受訪者關係親疏的影響、受訪 者族群的所在的社會位置,也造成了關注及發言導向正面、負面的差別。

客家組的解讀偏向負面,至少受到研究者帶領方式及受訪者心理態度影響。

客家組受訪者為筆者的導生,彼此熟悉程度較高,影片放映時成員彼此的討論、

玩笑影響了觀影的氣氛,且焦點訪談時因彼此熟悉,談話與情緒表達較為直接,

一些較負面的情緒性嘲弄字眼,也總是不經修飾而大喇喇的呈現,尤以焦點團體 訪談時為甚,對於客家軍的批判呈現一窩蜂的嬉鬧的熱潮。但個人深度訪談時,

對客家軍的情緒反應就較理性與平和,僅一笑置之,表達不以為然,而不似焦點 團體訪談時表現的強烈抗議與不屑,在客家組部分,較深沉的情感及意義在個人 深度訪談時才有較厚實的發揮。另外,客家組面對文本呈現的對象就是「自己

人」,他們明瞭自己是要被呈現、被解讀的一方,面對自己人被攤開在大螢幕上 檢視,特別是青少年階段的閱聽人易感惶恐、不安,也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 好以解嘲的方式來化解尷尬,而導致客家組的嘲弄戲謔和負面解讀明顯。

非客家組受訪者和筆者的熟稔程度未及客家組,在焦點團體訪談前僅談過一 次話,為能加快和訪談成員熟悉的速度,在影片播放介紹時均以較輕鬆的方式作 引導,是以非客家組也未從一開始就進入電影本身的沉重哀傷情緒。然非客家組 與研究者較有距離,是以討論影片態度較保守,發言也比較是經過思考的,不管 是在焦點團體訪談或個人深度訪談,情緒狀態都較客家組平穩理性,少有批判。

又以閩南人為主體的非客家組,由於其族群佔據臺灣社會主流的層級,所在的位 置是安全的,所以面對其他族群的態度自然從容、大方,因此對影片展現客家族 群能有給予包容和欣賞,因此解讀方向較正面。

另外研究者的個人特質偏向活潑、熱情,在焦點訪談時對討論也造成影響。

因應訪談成員為青少年,在討論嚴謹議題時,經常得不到足夠的回應以致於材料 不足的狀況,故帶領訪談時刻意調整氣氛,迴避沉重和嚴肅,以利訪談順利進行,

影響所及兩組的回饋材料以日常生活中較平凡的事件為多,過程中較沉重的國族 意識等,則因沉默或隨意帶過而未能深談,間接引導成員忽略了此類議題,人為 的介入影響了閱聽人關注的方向。

研究設計方面的影響主因在分組方式。本文將客家族群及閩南人、原住民等 他者族群分為客家組及非客家組,標示為兩不同的詮釋社群,因而有客家組持負 面看法,非客家組持正面解讀的結果。若研究設計加入混合組,如客家、閩南、

原住民、外省……等各依比例組成,則客籍成員在他者族群面前大聲嘲弄螢幕中 自己人的負面批判狀況,或是閩籍成員對螢幕或是現實生活中客家形象的評價,

也許會因為顧忌他人而有所不同。

早期的心理學與傳播研究揭露了兩個基本原理:沒有任何一種事物是可以中 立詮釋的,意義也非可以強加其上的(Gans,1974:56;轉引自陳芸芸,2004),

研究者的涉入影響本難以避免。對於不同的人而言,文本訊息代表何種意義,端 賴訊息如何被解讀而定,解讀本是多義性的。詮釋在建構意義,意義建構的過程 則是「選擇性」的。本文透過選擇《一八九五》做為客家電影代表,選擇焦點團 體成員、分組方式,選擇訪談進行的氣氛,而得到目前所呈現的解讀成果,茲以 提供未來研究者進行研究設計及訪談時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