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返男性遭偷拍的經驗
第一節 偷拍的樣態、發生情境與受害者感受
三、 從事性行為時被偷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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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受訪者 E 有圍上浴巾、衝出淋浴間想抓住偷拍者，但加害者已經往樓 梯間跑了，受訪者 E 只看到了他的側影。雖然是第一次被偷拍，但在同個學期間，
受訪者 E 曾在同個地方洗澡遭人偷看，「一學期竟然遇到兩次，還在同一間淋浴 間，偷拍者跟偷看的那個人還都在同一個地方，覺得很無奈，怎麼那麼幸運？」
再次回想這個經驗，他是責備自己當時沒有奮力去抓偷拍者，也讓他懷疑台灣的 校園安全是否有很大的問題。
在被偷拍後，受訪者 E 先是跑到宿舍一樓向警衛通報，便匆忙趕去上班，下 班後，警衛已將受訪者 E 的案例轉交給舍監。舍監告訴受訪者 E，調閱監視器需 要一些手續過程，過幾天會再聯繫他。受訪者 E 認為自己遭學校行政單位消極處 理，忍不下這股無奈與委屈，隔天便寫信給擔任總務處組長的系上老師，一經老 師處理，舍監馬上轉變態度，積極詢問受訪者 E 是否需要輔導，並開始想辦法調 查這起犯罪。
三、從事性行為時被偷拍
除了如廁、淋浴時遭他人偷拍，本研究訪問到的第三種偷拍類型為「在從事 性行為時遭偷拍」的受害經驗。受訪者 B 與網友相約進行合意性交後幾天，在 色情網站上看到自己的影片，才發現自己當時被偷拍了；受訪者 D 則是在公共 廁所與約會對象親熱時，看見有手機高舉在廁所門縫上方。
整個過程當中我都沒有意識到我被偷拍了，那個當下我不會覺得沒 有安全感，或是覺得有人在偷拍我，我當下沒有這樣覺得，我反而 還覺得是一個蠻好的性經驗。（受訪者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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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受訪者 B 北上來台北工作，透過網路結識了一位頗有好感的網友，決 定當晚前往該網友住家。在受訪者 B 心中，這是一個挺美好、滿意的性交經驗，
不料，隔幾天當他在瀏覽同志色情網站時，看到一個標題聳動的影片標題，標題 內容包含「偷拍」、「身材很好」等字樣，非常吸引他。
我覺得這部片蠻精彩的，我就把網址存下來，過幾天我又再看一次，
越想越不對。因為我通常不會那麼認真、有耐心地看完整部影片，
那天我為了要確定我心中的疑惑，我就很完整的把影片全部看完，
我當下的結論就是「這就是我」。（受訪者 B）
受訪者B 當時並沒有為此質問與其性交的網友。受訪者 B 在敘述自己被偷 拍的經驗時，呈現出非常矛盾的心理狀態。訪談一開始，他告訴我，覺得自己被 偷拍蠻酷的，並否定自己的受害者身份，因為他認為自己在影片中的樣貌蠻性感 的。再加上，影片沒有拍到受訪者B 的正臉，他認為其他人在瀏覽該影片時，
不會認出裡頭的人正是他，看到的當下，也沒有任何想報警、要求網站將影片下 架的念頭。「我沒有覺得自己是很好的貨色，遇到這樣的事情，我有一點驚訝，
同時也覺得我看起來蠻性感的。」但是到了訪談中半段時，受訪者B 對於自己 的受害經驗的態度卻突然轉彎了，語調變激昂、講話速度也變快，他告訴我，被 偷拍的經驗嚴重影響他的人際網絡關係，尤其在親密關係裡，他很難再去相信對 方，即便只是在吃飯，一旦對方拿起手機，都會讓受訪者B 有「正在被偷拍」
的不安全感，也讓對方覺得受訪者B 太過神經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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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者D 的被偷拍經驗是發生在公共廁所，當時他也是透過網路結識了一 位網友，兩人約定在公園的無障礙公共廁所見面。當時雙方都沈浸在親密接觸的 情境中，蹲在地板上的受訪者D，突然看到一隻手機在門縫上，馬上使眼色給網 友，暗示他門上方不對勁。
當我們有明顯動作想衝出去時，對方就立刻跑走了，我們飛出去時 發現，對方的機車早就準備好了，也沒有熄火，他就立刻騎走，立 刻飆車走了。（受訪者 D）
回憶這段受害經驗時，受訪者D 用責備自己的語氣告訴我，自己約網友本 身就不應該，在公廁從事性行為更不應該，所以當時很想使勁全力追偷拍者，好 要求他刪掉影像。受訪者D 十分擔心自己的性愛影像會外流，他提到，台灣社 會普遍對性持有污名化的想法，再加上他本身是助人專業工作者，原生家庭觀念 傳統，又有宗教信仰。他認為身邊的重要他人，已經不太能接受他的同志身份了，
更不能接受「人就是有性慾」、「人可能很淫蕩」的想法。
當時第一個想法就是髒話，幹怎麼？搞屁喔？這人憑什麼這樣偷拍，
因為第一個是對這件事情的反感，而這反感的背後，是怕我被偷拍 的影片後續可能會被揭發、被放到各種社群媒體上等等，因為你也 不知道對方拍攝的用意是想自己留，看爽的，還是要拿去幹什麼用 的，所以自己有很強烈的恐懼。（受訪者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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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網友一直告訴受訪者D「偷拍者只會把影片私存」，沒有想要陪受訪者 D 一起去追加害者的意願，讓受訪者 D 感受到，那位網友並沒有為此行為感到 驚恐，更是增加了受訪者D 的恐懼感，並影響受訪者 D 日後的心理健康。被偷 拍後，他開始變得憂鬱、焦躁，尤其他所居住的城市並不算太大，同志社交圈也 比較小，至今他依然擔心自己的行為早已成為他人的飯後八卦。基於不知道該如 何面對與處理，且沒有明確的被偷拍證據，受訪者D 在受害後，完全沒有向外 尋求任何救助，也不願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受害經驗。
四、小結
過去針對受性侵男性的研究指出，男性不願報案的其一原因是自認證據不足，
相信自己的受害經驗不會被社會嚴肅看待（王燦槐，2015）。從上述資料可得知，
男性在被偷拍後，心緒糊亂之際，最擔心的是沒有具體的證據以證實自己被偷拍，
以及擔心事情曝光。受訪者 A、受訪者G、受訪者 F、受訪者 E 有向校園主管機 關反應，但他們都遭消極以對，反映出社會認為「男性的身體沒什麼好不敢給別 人看」、「男性不可能是受害者」。讓他們在被偷拍的求助歷程中遭到誤解與忽 視。除了受訪者G 外的其他男性都不再願意積極向外尋求協助。
在我們的文化脈絡中，社會不肯認男性的受害者身份，為了符合性別角色期 待、證實自己擁有霸權男子氣概特性，男性傾向隱藏、否認受害事實（畢恆達、
洪文龍，2004）。為了守護自己的男子氣概，證實自己是強悍、不受屈辱的優質 男性，訪談剛開始之際，受訪者 A 急著否定受害身份，強調自己「沒什麼激烈 的反應」輕鬆地走出受害後的驚嚇；受訪者B 則以「美好的性經驗」、「自己 在影片中看起來挺性感」否定自己的受害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