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第五章 總結與反思

第一節 研究發現與討論

二、 恐同社會沒有「男性受害者」

立 政 治 大 學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受訪者的猶豫與畏懼源自於社會不容許男性透露脆弱情緒的壓力,男性在經 歷傷害後,告訴自己不可以輕易向外顯露出悲傷、恐慌、受傷的情緒(Brescoll

&Uhlmann, 2008)。相較於採訪後半段受訪者們的侃侃而談,在訪談前他們躊 躇的心態、不一致的反應,正來自於社會蔑視、忽略「男性受害」。

截至目前為止,台灣社會尚未有關於「男性遭偷拍」的學術研究。目前國內 針對男性受害的研究,多聚焦於「受家庭暴力的男性」、「因同志身份與陰柔特 質,而遭受性別偏見的男性」與「遭性侵害的男性」三種主題。過去研究顯示,

男性除了要面對受害後的痛苦與創傷外,還要面對社會加諸在他們身上的偏見與 歧視。對於被偷拍的男性受害者而言,真正讓他們走不出來的,不單只是偷拍者 那端的鏡頭,而是整體社會對他們的漠視。

二、恐同社會沒有「男性受害者」

在受害之前,受訪者們皆不曾想過自己會被偷拍。七位受害者中,有三位自 陳是同志。不同性傾向的受訪者對於「偷拍的男性受害者」有不同的想像。異性 戀的受訪者認為,只有軟弱的男性才會被其他男性偷拍、欺辱,甚至還提到,如 果是被女性偷拍,會讓他們感到「被青睞」;同志受訪者則認為,只有身材壯碩、

相貌英俊的男性才會因受他人青睞,招惹他人偷拍。

在異性戀男性受訪者的價值觀中,遭女性侵犯,如得女性青睞;同樣的犯罪 事件,加害者若為男性,他們則感到拒斥、厭惡。Clatterbaugh(1997)指出,在 主流男子氣概當道的父權社會下,社會認為正常男性應強化異性關係、排斥同性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的性關係,因此,當異性戀受訪者得知自己被其他男性侵犯時,他們會倍感憤怒,

懷疑自己是否不夠陽剛才招惹他人欺辱,但一旦加害者為女性時,他們反而會為 此感到光榮,甚至提升自信。台灣近年的研究顯示,恐同為異性戀男性維護男子 氣概的眾多管道之一(蔡綵柔,2018;王冠雯,2015),一旦異性戀男性遭其他 男性侵犯,便覺喪失男子氣概。

異性戀受訪者上述的回應反映出兩個現象:一,異性戀受訪者擔心無辜的自 己莫名參與同志間的情慾流動。當他們經歷偷拍,便硬生生的被拉入同志的慾望 版圖,成為恐同社會的受害者;二,異性戀受訪者認為,自古以來男性擁有的權 力與力量遠遠大過於女性,男性不可能被女性侵犯、成為受害者。這樣的觀念亦 反映在魏楚珍(2002)的研究,社會認為被女性毆打的男性不是「受虐」,而是

「受委屈」,否定男性成為受害者的可能性。綜合上述,男性不可能、不應該也 不至於受害。

同志受訪者的回應顯示截然不同的思考。在受害之前,同志受訪皆曾消費過 類此形式的色情影片,認為只有外在條件好的男性才會遭人偷拍。即便他們將偷 拍視為虛構的色情影片題材,但在這樣的刻板印象下,他們認為偷拍影片裡所投 射的慾望對象必是體態不凡,因此,在他們真正經歷被偷拍前,也不曾想過自己 會被偷拍,導致他們在受害時更加無力對抗加害者。

同志受訪者以前認爲被偷拍等於被慾望、受青睞,但一旦自己成了被偷拍的 對象,他們卻感覺焦慮、不安。同志受訪者對於被偷拍的經驗感到焦慮的原因有 二:一,社會對於同志有「很髒」、「很亂」等負面偏見,這些印象帶給同志莫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大的壓力;二,對於同志受訪者而言,家人是最難現身的對象,三人皆尚未向家 人公開自己的同志身份,因此,他們受害之後,因擔心家人知悉其同志身份而更 加焦慮。

即便台灣在 2019 年即三讀通過同性婚姻專法,成為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法 制化的國家,但同志受訪者仍感受到社會對同志族群的不友善。在三位同志受訪 者中,受訪者 D 與受訪者 B 皆是在性交時遭偷拍,當我詢問他們是如何面對自 己的受害創傷時,受訪者 D 坦言,他以追求更激烈的性經驗,抵抗他所感知的 社會壓力,並自陳無法因此真正走出傷痛;受訪者 B 先是以「蠻好的性經驗」

否定創傷,後是坦承此經驗對他的人際網絡關係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他難以再 信任他人,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並認為被偷拍是因為自己「道德敗壞」而自責 愧疚。

值得一提的是,在三位同志受訪者中,只有受訪者 E 不是在性交時遭偷拍,

但從訪談內容可知,他亦擔心自己的受害經驗公開後,尚未得知其性傾向的家人 會因此對同志族群貼上更多負面標籤,承受莫大的壓力;顯示出這些同志受訪者 明明受害,卻因社會長期賦予同志諸多負面形象,陷入更難開口求助的「雙重」

不利處境。

三、「偷拍」的特殊性

相較於其他性別暴力,偷拍有三點不同:「受害者與加害者沒有肢體接觸」、

「受害者不一定有直接的受害證據」、「受害者的私密影像可被保存」。首先,

偷拍加害者與受害者若沒有實際肢體接觸,許多人便認為這案例不算性暴力(關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注婦女性暴力協會,2019)。當我探問受訪者的求助經驗時,四位在學校被偷拍 的受訪者皆表示,校方的主管單位認為他們沒有受到明顯傷害,並以消極態度回 應。受訪者 G 的爸爸甚至還告訴他,「不過就只是上廁所被人家看到」,根本 沒必要報警處理。

其次,偷拍當下,受害者往往難在第一時間逮住加害者,加害者在犯罪後立 刻刪除影像、湮滅證據。過往向司法警察機關報案的偷拍社會事件顯示,加害者 手機若無存取其偷拍的影像、照片沒有拍到受害者的臉,警調單位通常會以「證 據不足」為由,不願將資料送交檢察官起訴;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受訪者們的 求助意願大幅降低。當我詢問受訪者們為何放棄追究時,受訪者受訪者 A、受訪 者 E、受訪者 C 都表示,自己的受害經驗註定會被忽視,與其在日後遭他人恥笑,

不如自己先放棄求助。

最後,偷拍加害者可將受害者的私密影像上傳雲端印碟保存,日後以此恐嚇、

威脅受害者。偷拍影像的「可保存」特性,讓受訪者們擔心未來某天私密影像突 然遭曝光、廣為傳布。2019 年底,台灣又出現一則男性被偷拍的新聞,引起熱 議。一名職業籃球男球員 3 年前遭詐騙集團引誘進行色情視訊,其裸體、手淫、

網愛等影像因此遭側錄(鏡週刊,2020 年 12 月 20 日)。值得注意的是,加害者 會先以該受害人紅不紅為由,若其並不有名,則會先將該影片留存,等至被害人 小有名氣時,便以此要脅並索求金額。近日,該名男球員的私密影像在網路上廣 泛流傳,經刑事局調查發現,這起偷拍犯罪的被害人不只一位,共有高達二十位 職籃、職棒球星的不雅影片皆遭側錄。觀察新聞討論區的網友留言,大多都以「一 定是甲甲」、「這就是甲甲日常」的回應訕笑受害男性。本研究共有五受訪者提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到,他們擔心自己的受害經驗曝光後,自己的性傾向遭人質疑或放大檢視,受害 後的痛苦難以向外開口,同時,還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私密影像會在不知情的 狀況下遭散佈,影響自己的工作與形象。

偷拍當下,受訪者往往猝不及防,頓時愣住屬於正常反應,但當他們向外求 助時,卻被教官、舍監等求助體系以「不夠勇敢」、「沒當下逮住加害者」怪罪,

顯示出社會對男性受害者極為不友善的社會環境。本研究也發現,隨著不同的偷 拍受害場所,受訪者的感受及創傷亦有所不同,在網友家及公廁從事性行為的受 訪者,被偷拍後所得到的羞惡感,明顯高於在校園廁所、宿舍淋浴間被偷拍的受 訪者。

正因為偷拍的三個特點,讓男性受害者訴諸法律難上加難。在本研究中,僅 有一位受訪者不顧教官的冷嘲熱諷以及家人反對,選擇進入司法途徑,其他男性 皆選擇淡化自己的受害事實與創傷。這樣的現象,與 Easton 等人(2013)針對遭 性侵男性的研究結果類似,受害男性擔心他人對自己的男子氣概起疑,否定自己 的受害者身份,也無從發展被害身份的適應機制。

總結本研究的七位受訪者忽視自己受害經驗的理由,包含「加害者應該沒有 拍到自己的臉」、「沒有明確的受害證據」、「後續的求助程序太麻煩」。受訪 者們的內心雖惶恐不已,但他們深知,自己的受害經驗不會得社會所認可,若公 開受害經驗、向外尋求協助,社會也不會關心他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受害,更 不在乎他們的感受,反而還會因此遭社會以責備、懷疑的口吻檢討「是不是真男 人」,形成二度傷害。因此受害男性普遍選擇淡化受害事實、否定自己所受到的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傷害,但在訪談後半段,他們仍向我透露被偷拍後的無奈、驚嚇等感受,並在訪 談過程中,透過語調的轉變、抖腳與捏手等肢體動作,顯露出自己的不安。

過往與性別暴力犯罪相關的討論中,男性受害者常是被忽略、被遺忘的群體。

我們的社會強調男性在社會中的優勢地位,因此,當他們成為被害客體,便成大 家眼中可恥又可笑的弱者。在偷拍犯罪案件中,受害者不會有明顯的外在傷痕、

難以取得受害證據,讓男性受害者更加難以開口求助。在本研究中,有些受害男 性對「受害者」身份感到困惑,選擇沈默、隱忍傷痛;有些男性因自覺受創,而 感到自責與羞恥;有些男性鼓起勇氣向外喊冤,但求助體系卻無法理解男性的處

難以取得受害證據,讓男性受害者更加難以開口求助。在本研究中,有些受害男 性對「受害者」身份感到困惑,選擇沈默、隱忍傷痛;有些男性因自覺受創,而 感到自責與羞恥;有些男性鼓起勇氣向外喊冤,但求助體系卻無法理解男性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