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極格局與半島危機
第二節 朝鮮核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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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從現實主義還是傳統層級秩序的戰略文化角度，中共都有拉攏朝鮮半 島的充足動機，地緣經濟是主要手段之一，以今日中共經濟規模而言，與兩韓 間的經濟交往，政治誘因會超過經濟誘因，北京經濟實力愈強，將經濟作為政 治手段的可操作性就愈高，這與清朝時期的對朝政策並無不同，但要進一步擴 展此優勢，則需要兩韓簽訂正式合約。
兩韓簽署和平條約，將減緩軍事上的壓力，使北韓能安心發展經濟，甚至 討論統一問題，由於中共挾有地緣優勢，此舉中國樂見其成，另外，條約將削 弱駐朝美軍的合理性，對互信越漸薄弱的中美兩國而言，北京亦感利多。
第二節 朝鮮核危機
一、核危機與中共政策轉變
從1990年代開始，北韓因權力的嚴重失衡，逐漸成為半島不穩定的核心因 素，最嚴重的部分就是關於核武問題。
北韓開發核能的時期非常早，20世紀50年代末就與蘇聯簽訂《原子能開發 支援協定》，平壤早期只將核能技術作為民生發電用途，金日成1972年時曾說：
「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的立場是不管國際情勢怎麼變化，也不擁有核武器。11
」1974年北韓正式加入國際原子能機構，接受國際管控。
事情變化始於1988年，美國對國際宣稱北韓有可能正在開發核武器，時為 冷戰末期，美蘇關係融冰，中共則奉行韜光養晦政策，平壤當局已經開始感受 到不安全感。稍後國際情勢變化超乎想像，東歐革命與蘇聯解體接踵而來，這 勢必對朝鮮高層產生強烈衝擊，發展核武成了當前選項之一。
1988年漢城奧運會後，蘇中均開始與南韓間交流，乃至建立外交關係，與 之成對比的，美日並未實施交叉承認，事實上，冷戰結束後美國將焦點放在對 大規模殺傷武器的管控，朝鮮發展核武反而導致美國的強硬立場。
蘇聯解體後中韓於1992年建交，此後直到1999年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 員會委員長金永南訪華前，中朝高層互訪幾近中斷，這段時間還是北韓經濟困
11 楊昭全、孫艷姝，當代中朝中韓關係史 下卷，頁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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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期，國家精神領袖於1994年去世時，朝鮮的危機感外人恐怕難以想像。
除了外部安全考量，朝鮮發展核武的內因就是自產鈾礦，平壤附近的順川 和博川礦山是中型鈾礦，軍事上來說，除非發動全面戰爭難以拿下，這在客觀 上讓朝鮮具備以有限核武威懾敵人的能力。
美朝就核武檢查問題陷入僵局，但在美國前總統卡特訪問後，柯林頓政府 改變態度，朝美雙方分別在紐約和日內瓦進行了三輪高級別會談，雙方最終簽 署《關於解決朝鮮核問題的框架協議》（下稱框架協議），主要內容是朝鮮放棄 建設中的石墨反應堆，作為補償，美國將以融資方式提供輕水反應堆並協助過 渡時期的能源問題，截至此時為止，朝核問題基本上由朝美直接談判，他國並 未參與。12
危機一度遭和，但2000年大選中勝出的小布希讓局勢迅速惡化，第二次朝 核危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美國共和黨長期有不信任框架協議的傾向，小布希 從競選起就延續這項政策，還認為是對朝接觸政策幫助平壤政權免於崩潰。
其次，911事件後朝鮮雖然立即表態反恐，但小布希於2002年1月的國情咨 文中卻將北韓列為邪惡軸心之一，將之定性為贊助恐怖主義政權。13另一方面
，美國並未落實履行框架協議，寧邊反應堆的廢燃料棒被封存後，輕水反應堆 的工程卻一再拖延，一切跡象都讓朝鮮感到危機再起。
2002年10月美國情報部門宣稱發現朝鮮的秘密核計劃，助理國務卿凱利（
Kelly, James）緊急赴朝，在與朝副外相姜錫柱的會談中，他當面拿出朝鮮進口 用於鈾濃縮離心機的『證據』，而姜毫不掩飾，親口承認這一切都屬實。14此事 造成美國朝野震驚，兩國均認為對方違背框架協議，由此宣布終結雙邊談判。
觀察兩國的政策立場，美國多少對朝鮮抱有輕視態度，才會採用明顯不成 熟的策略；朝鮮則表現出倔強姿態，選擇直接撕破協議，結果就是半島政局動 盪。
這件事可能帶給中國深刻印象，改革開放後一段時期中共確實採取不干涉
12 傅瑩，「朝核問題的歷史演進與前景展望」，理論參考，第6期（2017年），頁7。
13 「President Delivers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The White House，2019年7月19日，
https://georgewbush-whitehouse.archives.gov/news/releases/2002/01/print/20020129-11.html
14 傅瑩，「朝核問題的歷史演進與前景展望」，理論參考，第6期（2017年），頁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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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政主義，只給予朝鮮有限的政治支持，但這並未換來半島局勢的穩定，反而 因為中朝疏遠，強化了北韓的不安定感。洽於此時，美國希望中國出面斡旋，
於是有了三方會談與稍後的六方會談。
美中朝的三方會談及稍後納入蘇日韓的六方會談，到2008年為止雖然周折 不斷，但仍勉強維持了半島穩定，並有一些可喜的成果，但談判進度終歸走向 停滯。歸根到底，美朝作為主要的談判方，缺乏最基本的信任，美國始終不曾 放棄武力選項，北韓則總是希望擁核自保。
中國居中起到了平衡作用，中共與美方有促使北韓棄核的共同利益，但談 判中北京表達了自己清晰的立場：「中國堅決反對任何採用軍事手段的企圖，但 是可以支持通過和平談判找到解決核問題的妥協方案。」15
這是基於經濟導向戰略的明白宣示，但從側面表達了北京庇護平壤的決心
，畢竟對美國，朝鮮除核武外別無軍事手段。中共此舉有緩解北韓壓力的效果
，而且與美國不同，和平穩定是中日朝韓的共同利益，也是俄羅斯一定程度上 的利益，這種利益結合，讓多邊機制確實發揮了緩和對美壓力的效果。
然而到2009年以後，朝核危機迎來最近一次，可能也是最危險的一次失控
，地區危機形勢出現螺旋式的升級，直到第二十三屆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後，
局勢才又戲劇性的緩解。
危機首先表現於兩韓關係惡化，2008年南韓政黨輪替，親美的李明博當選 總統，李明博對過去十年的陽光政策持否定態度，且親美程度達到新高峰，被 北韓視為『美國傀儡』，拒絕以李明博政府作為談判對象。2010發生46名南韓海 軍官兵喪生的天安艦遭擊沉事件，加以稍晚北韓砲擊雙方邊界的延坪島後，雙 方交惡至空前程度。16
繼任李明博的朴槿惠不是一味地傾向於強硬態度，但朝鮮認為其政策只是 李明博的翻版，而美韓持續強化的聯合軍演對朝鮮刺激尤其大，受聯合國安理 會新一輪經濟制裁與2013年美韓的『關鍵決斷』（Key Resolve）聯合軍演所激
15 傅瑩，「朝核問題的歷史演進與前景展望」，理論參考，第6期（2017年），頁9。
16 李明，「歐巴馬政府的朝鮮半島政策（2009-2012年）」，遠景基金會季刊，第14卷第2期（2013 年），頁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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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布對北韓的新政策，強調極限施壓（Maximum Pressure）直至北韓上談判桌，導致朝鮮半島戰爭發生的威脅越來越大。18
然而北韓在核武試爆與飛彈試射上並無收斂跡象，反而是加大力度與時間 賽跑，迄2017年9月朝鮮已實施六次核試，聲稱具備研製氫彈能力，同年11月發 射的火星15型飛彈則被認為是洲際彈道飛彈，射程涵蓋美國全境，當日觀看試
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world/2013/03/130308_koreas_tension.shtml
18 劉德海，「習近平時代的中國朝鮮半島政策」，韓國學報，第34期（2018年），頁134。
19 「金正恩自豪完成國家核力量大業」，中時電子報，2017年11月30日，
https://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1130000735-260301?chdtv
20 「金正恩：有意派團參加平昌冬奧 已完成核武建設大業」，環球網，2018年1月1日，
https://read01.com/DGxdgna.html#.WwqlMShuZEY
21 「破天荒！「板門店川金會」登場，川普成為第一位踏上北韓的美國總統」，風傳媒，2019年 6月30日，https://www.storm.mg/article/1437001
22 劉德海，「習近平時代的中國朝鮮半島政策」，韓國學報，第34期（2018年），頁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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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俄羅斯的策略與反應
俄羅斯在普京（Putin, Vladimir V.）2012年重返克里姆林宮擔任總統後積極 轉向亞洲，並改變其南韓一邊倒的政策，先取消北韓積欠的100億美元債務，還 正式開通了哈桑—羅津間的俄朝鐵路，積極拉攏北韓。23
有別於冷戰時期的蘇聯，今日俄羅斯的戰略目標在於建構國際多極權力平 衡體系，以維自身安全，朝鮮半島在地緣上鄰近俄羅斯遠東區的權力核心區域
，莫斯科插足其中帶有權力平衡的意味。
蘇聯／俄羅斯雖未提供北韓核武科技，但北韓卻利用蘇聯／俄羅斯的援助 和研究推進自己的核武計畫，24朝核危機給與俄羅斯涉入半島事務的藉口，和 平符合其利益，但俄羅斯未必擔心北韓握有核子武器，即便韓戰再起，首當其 衝的強權也是中美兩國，因此莫斯科在半島問題上帶有投機性質，想藉此博取 好處。
俄朝兩國在諸多地方利益一致因此一拍即合。首先，兩國同遭國際經濟制 裁，彼此奧援有舒緩國際壓力的效果；其次，地緣上朝鮮半島可作為俄羅斯對 亞洲的進出口通道，北韓亦將分霑利潤；最後，莫斯科是北韓在政治和經濟上 唯一可替代北京，俾以減緩其權力失衡的選擇，從市場進出口到金融援助，連 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否決權，俄羅斯都是替代中共的不二方案。
俄羅斯甚至能接受半島局勢升溫——只要維持在可控範圍即可，因為這能 轉移自2014年烏克蘭危機後，美俄在歐洲對峙的焦點，一如韓戰時期的考量，
就算戰爭真的爆發，在遠東總比歐洲好。
為維持在遠東介入與應變的能力，莫斯科近年已大幅增強此一區域的海、
空軍實力，還刻意展現其軍力，2018年8月，俄羅斯在西伯利亞沿太平洋岸舉行 了37年以來最大規模的軍演，顯示它隨時準備因應亞太區域的戰爭。25毫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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