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結論
第一節 構成式自我觀的兩種修正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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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結論
本論文從沈岱爾的論述開始，疏理其構成式自我觀的基本面貌；接著，藉 由金里卡的批判視野，檢視構成式自我觀存在的缺陷；最後，透過探討泰勒的 自我詮釋之自我觀，從中汲取資源，為沈岱爾之自我觀探尋可能的出路。這樣 的論述脈絡，儘管不一定能為自由主義與社群主義的自我觀爭論做出決定性的 結論，卻可以指出一條可能發展的方向。因此，筆者認為透過本論文的研究，
將能提供一個新的視野來理解沈岱爾的自我觀，使其能夠被更加深入地探討。
在本章中，筆者將重新透過上述新的視野，來檢視當代常見的許多對構成性自 我觀與衍生的政治理論之批判觀點，並探尋沈岱爾哲學未來理想的進路。
本章將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比較金里卡與泰勒的觀點分別對沈岱爾哲 學所形成的要求，並說明為何筆者認為後者的角度較為適切。第二部分，筆者 將藉由泰勒的詮釋角度檢視某些對沈岱爾哲學的批判觀點，並指出這些質疑是 源於自由主義式的解讀才會產生，因此並非不可避免。最後，筆者將總結本論 文研究脈絡所形成的觀點，指出沈岱爾哲學理想的進路，有賴於藉助泰勒哲學 的資源，才能回到自我觀議題進行更整全的建構，使其不僅能為其共和主義政 治關懷打下更堅實的基礎，更能擴展其哲學論述的廣度與深度，使沈岱爾的理 想政治更具豐富而完整的樣貌。
第一節 構成式自我觀的兩種修正觀點
誠如本論文第二與第三章所探討，可以發現金里卡與泰勒的哲學視野，分 別對沈岱爾哲學可能的發展方向形成了不同的修正觀點。前者藉由澄清沈岱爾 對自我優先性主張的誤解，重新界定自由主義與共和主義的關係，並在這個基 礎上呼籲沈岱爾放下少數不必要的爭端，修正對自由主義的錯誤評價。對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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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來說，構成式自我觀是誤解之下的產物，它不僅無法反駁認識論意義下的自 我優先性主張，更使得沈岱爾的政治關懷難以自圓其說。因此，沈岱爾將共和 主義與自由主義之政治爭論，聚焦在兩者自我觀差異之作法實際上是不必要 的。
基於上述觀點，沈岱爾哲學未來最理想的發展，應當放下自我觀的爭議，
因為無論自我是否由目的所構成，實際上都不影響最大程度地保障公民自由的 共識。因此沈岱爾的注意力應當放在政治議題上，以期為公民爭取更大程度的 自由平等，並且依金里卡之見，每當沈岱爾接觸到的議題涉及美德與民族身分 的培養時，他將會發現，自由主義「並沒有排除對某些美德或認同的提倡」
148。也就是說，自由民族主義將會是沈岱爾之共和主義最有利的盟友。
有別於金里卡的倡議，泰勒哲學提供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看法以設想沈岱爾 哲學的理想進路。相對於金里卡認為自我觀的差異應當被擱置，泰勒自我詮釋 的自我觀反而提示了在共和主義與自由主義之爭論中，自我觀的差異才是其核 心，沈岱爾必須回到自我觀議題上提供更堅實的論述，才能顯示兩者爭論所具 有的真正價值。
泰勒哲學之所以能夠對沈岱爾思想進路帶來上述啟發的關鍵，在於其詮釋 學與本真性理想的背景，它們分別在兩個部分能夠化解沈岱爾哲學系統中有待 解決的問題。首先，從當代詮釋學的角度重新定義自我與目的之交互關係，將 使得目的之「構成性」能夠擺脫威脅主體自由之疑慮，而被設想為是自我在運 用其判斷自由時，透過構成主體判斷不可或缺的重要視野，使其判斷行動得以 成為該「自我」的判斷之重要依據。從這種角度來理解目的對於自我身分之構 成性關係，即可理解沈岱爾主張的構成性社群，其意義並非是指個人價值應該
148 Will Kymlicka, “Liberal Egalitarianism and Civic Republicanism: Friends or Enemies?” in Anita L.
Allen and Milton C. Regan (Eds.), Debating Democracy's Discontent: Essays on American Politics, Law, and Public Philosophy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8), p.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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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社群所決定。反之，對沈岱爾來說，社會文化不僅不會限制主體之自由，更 是人之自由所必須考量的必要條件。
其次，若以本真性的理想來理解沈岱爾所提倡自治之意義，則可以在更大 的程度上鞏固政治參與的重要性與主體自我認同的連結。本論文第二章曾經指 出沈岱爾共和主義論述潛藏的矛盾，在於一方面宣稱自己支持自治之於自由的 內在性價值，但另一方面，他所提出支持自治的理由卻仍是工具性的。如果從 本真性的理想來看，當沈岱爾主張其強勢共和主義立場時，其原因不應僅著眼 於自治能夠培育公民控制政治力量的德行，更必須說明政治力量之所以必須受 到控制，主要理由並不是因為它可能侵犯個人在私領域的自由，而是因為政治 本就是人作為行動者之本質中不可或缺的實踐場域，一旦失去這些至關重要的 德行，將剝奪人在共同體之事務上本真地實現自我的可能性。
總而言之，若藉助金里卡與泰勒哲學的視野，將可能分別形成對沈岱爾思 想不同的解讀方式與補充。沈岱爾是否應當如金里卡所提議的一般，避免過度 著眼於自我觀的爭議，才能在其政治關懷上更進一步？或者他應當在泰勒所提 倡的本真性理想之視野下，藉助詮釋學的背景回到自我觀進行更深入的建構？
在下文中，筆者將說明為何以泰勒所提供的觀點來解讀沈岱爾哲學是較適當的 方法，並能夠對當前的政治哲學論爭帶來更多助益。
金里卡在研究沈岱爾的哲學時，對後者所使用的概念之理解實際上有時可 能太快帶入了自由主義的觀點。以「自我審視」或「價值判斷」為例，當金里 卡從自由主義的角度來解讀沈岱爾對兩者的看法時，自然而然地就得到了沈岱 爾也認同自我優先性主張的結論，並進而認定此乃沈岱爾理論的內部矛盾。然 而，同樣的「自我審視」一詞，若以詮釋學的觀點來理解，其意義就可能截然 不同。詮釋學賦予的不僅為價值判斷提供一種新的可能方式，更重要的是，這 代表沈岱爾所指出共和主義與自由主義之自由觀衝突，並非如金里卡所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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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上是誤導的，在政治上是無益的。」149因為即使兩者都主張保障自我判斷 的修正能力，並將之視為自由重要的核心意涵，但其意義卻有所落差。即使共 和主義與左翼自由主義（left-wing liberalism）150的關係，就如同金里卡在考察許 多同是左翼的觀點時所指出的，可能只存在百分之五的差異151，但這少數的差 異，卻是支撐兩者行動之所向，使其行動意義截然不同的關鍵。
不僅如此，上述的觀點也能從本真性理想的角度得到支持。本真性理想要 求人的行動必須對自我真誠，無論該自我是理性的先驗自我、由目的構成的自 我或其他各種自我的想像，都意味著必須先對何謂自我，以及為了實現這種自 我身分所形成的自由之內容為何做出實質判斷。因此，即使自由主義如同金里 卡所宣稱的，仍然能夠提倡民族身分與德行培養之重要性，卻仍因其將價值的 實質討論排除在政治領域之外，因此無法滿足本真性理想之要求。也就是說，
雖然金里卡承認民族身分應當在一定程度內受到保障，但當人進入政治領域 後，人就必須將其特殊的民族身分拋諸腦後，共同為了某種特定的自由觀而行 動，即使這種自由完全悖乎該自我的信念。
可想而知，如果沈岱爾所關心的人之自由，是在本真性理想的意義下的自 由，那麼共和主義與左翼自由主義攜手共進的提議或許不再那麼適當。兩者自 由觀的重大落差，必然產生政治實踐上的差異，例如沈岱爾就曾指出：
對共和主義的自由觀立場來說，阻止讚揚消費主義之實踐是站得住腳 的，因為這種實踐促進私人化和物質主義的習慣，弱化公民的美德，
並導致一種對公共善的自我中心式漠視。共和主義傳統已長期將對消 費的過度優先考量視為一種牴觸自治的道德與公民墮落。反之，從程
149 Kymlicka, “Liberal Egalitarianism and Civic Republicanism: Friends or Enemies?”, p.134.
150 左翼自由主義指的是關注財產分配的應得問題，而提倡以財產的再分配來促進平等的自由主
義觀點。See Ibid., p.132
151 See Ibid., p.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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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自由主義的立場來看，重要的是消費成果的公平使用。152
藉助詮釋學與本真性理想的觀點，將更有助明白為何會有沈岱爾所指出的 差異存在。共和主義著眼於政治對於自由公民身分的影響，政治必須使成員在 其政治行動中能夠實現自治。然而，這種理想可能因為公民缺乏實現自治所必 要的美德或是因為價值觀之偏差，而無法獲得實現。根據金里卡的看法，左翼 的自由主義仍然可以重視美德之培養，但必須在不侵犯個人理性修正之能力的 前提之下進行，因此政治對於個人所信奉之價值觀則不應該做出干涉。
然而，若根據詮釋學觀點，個人的價值觀與其自我身分之構成是密不可分 的，一旦這些價值觀部分地構成了社會成員的自我認同，根據本真性理想的要 求，勢必也將滲入自由公民的想像之中。也就是說，在共和主義者看來，消費 主義一旦落實到政治層面將對公民自由形成重大威脅，但如果消費主義深刻地
然而，若根據詮釋學觀點，個人的價值觀與其自我身分之構成是密不可分 的，一旦這些價值觀部分地構成了社會成員的自我認同，根據本真性理想的要 求，勢必也將滲入自由公民的想像之中。也就是說，在共和主義者看來，消費 主義一旦落實到政治層面將對公民自由形成重大威脅，但如果消費主義深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