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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與性別

第二章 身體性別與身體展示

第一節 身體與性別

晚近的身體討論以笛卡爾(René Descartes,1596-1650)作為批判的起點,

其將身體與精神二分,前者代表感性、偶然性、不確定性、錯覺和虛幻的面向,

後者則為理性、穩定性、確切性、真理。其強烈主張精神可以不依賴於身體而獨 立存在,並且重視精神大於身體,身體感官必須服從精神,感覺必須服從理智,

認為人們對於事物的種種認識,表面上似乎與身體感官相關,實際上卻是精神理 性判斷的結果,身體本身並沒有內在目的與自身的價值,唯有透過精神,其中的 目的與價值才得以彰顯,將身體置於一個無關緊要的地位。同時間,在基督教神 學領域認為身體是罪惡的淵藪,在生產領域中身體則是機器,於是,身體被列居 為只是從屬的、次等的地位,身體被壓制在一個陰暗的角落。1

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1844-1900)是第一個將身體提到哲學顯 著位置的哲學家,認為主體、意識、靈魂都是身體的產物,真理與邏輯等同樣是 身體的發明,身體即是權力意志本身,是有力而強健的力量,完全顛覆笛卡爾的 看法。尼采感性的身體代替了笛卡爾僅視為精神從屬的理性身體,他所提出的身 體也從基督神學中掙脫而出,認為身體和生命兩者應都具有積極、活躍、自我升 騰的力量,痛斥基督教造成虛無主義的流行,虛無泯滅了意志,使身體都黯淡無 光。尼采從身體的角度衡量世界,將世界與身體聯繫起來,認為世界正是身體透 視性的解釋,是身體和權力意志的產品。2傅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則 關注「身體政治」(body politics),即透過身體展示政治的、歷史的懲罰技術,認 為身體是流動的、變化的、靈活的、非穩固的,如《規訓與懲罰》一書開頭描述 種 種 王 權 時 代 公 開 展 示 的 酷 刑 與 處 決 人 犯 的 程 序 , 透 過 公 開 認 罪 ( amende honorable)的刑罰過程,傳遞懲罰與教化的含義,爾後現代監獄制度逐漸取代過

1 詳參[法]笛卡爾(René Descartes)著;梨惟東譯:《沈思錄》(臺北:志文,2004,原著最早 版本年 1641),頁 28-31、42-55、103-124;汪民安主編:《身體的文化政治學》(開封:河南大學,

2008 年 3 刷),頁 1-2;楊大春:《語言.身體.他者:當代法國哲學的三大主題》(北京:三聯 書店,2007),頁 127-132。

2 詳參[德]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著;孫周興譯:《權力意志》(北京;商務印書館,

科利考訂研究版譯著,2008 二刷),頁 13-15、21-22、30-31、40、64-65、121-123、153-154、275-276 等;汪民安主編:《身體的文化政治學》(開封:河南大學,2008 年 3 刷),頁 7-10、113-126。

去的酷刑,成為規訓違法人們的拘禁場所,除了透過犯人身體懲戒的變化,尚有

3 詳參[法]傅柯(Michel Foucault)著;劉北成、楊遠嬰譯:《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臺北:

桂冠,2007 初版五刷,原著最早初版年 1975);汪民安主編:《身體的文化政治學》(開封:河南 大學,2008 年 3 刷),頁 4-7。

4 詳參[法]尚-保羅.沙特(Jean-Paul Sartre)著;陳宣良、杜小真譯:《存在與虛無》(臺北:

貓頭鷹,2000,原著最早版本年 1943),頁 312-362。

5 梅洛-龐蒂所謂的「肉」(la chair)非表現某種固定的、不變的實體,而是某種造成世界豐富多 聯書店,2007),頁 165-167。

6 詳參[法]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著;姜志輝譯:《知覺現象學》(北京:商務印 書館,2001,原著最早版本年 1945),頁 2-4、106-203;楊大春:《語言.身體.他者:當代法國 哲學的三大主題》(北京:三聯書店,2007),頁 138-167。

這些身體的論述,或多或少都深受笛卡爾身心二分論的影響,即身體與精神 兩者是不同的,它們可能是異質對立的形態,也可能彼此相互融合,然而儘管融 合,實際上還是兩個不同的元素。此種身心二元型態的出現,或許正與十七、十 八世紀現代科學備受重視、大家輩出的時代,認知到科學有必要與過去舊有的思 維相抗衡,進而奠定自身的地位有關:

當時的人認為:唯有摒棄感官的世界,即我們可以看見、嗅著、嘗到並感 知到的世界,科學才能存在;因為感性的世界是一個虛幻的世界,而真實 的世界則是一個具有數學的性質的世界,這樣的世界僅能運用知性來把 握,它與感官所提供的偽證絲毫不能相容。7

運用感官來感知周遭世界的方式正是形成神話的搖籃,而作為一種理智的、真實 的科學世界,過去舊有的以主觀感官感知世界的方式必須完全被摒棄,唯有拋棄 那種不理智的、虛幻的、幻想式的體知周遭世界之舊有習慣,理智的科學才能存 在。於是,感官式的身體概念被降低,強調科學的心智意識上升,以為思考是透 過心智來進行,再也無關乎身體感官的一切。

回歸到最原初的神話時代,身體與心靈的聯結究竟為何呢?遠古神話是原始 初民在探索其所身處的世界時,欲對於不瞭解之自然現象作解釋與說明而產生,

他們透過想像的方式,利用口語敘述表達,企圖運用神話式的解讀,尋求緩和、

妥協,以及澄清人類生命之中曾經歷過的種種生存衝突。埃利希.諾伊曼(Erich Neumann)說:

初民(猶如兒童)神話式地認識世界。就是說,他主要憑借他投射于世界 而形成的原始意象來經驗世界。……人類生活的開端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無 意識而非意識決定的,它更多地受原始模型而非概念、本能而非自我的意 志決斷所支配。……他的世界不是一個被意識所明察的世界,而是一個被 無意識所經驗的世界。8

7 [法]克勞德.李維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著;楊德睿譯:《神話與意義》(臺北:麥田,2010 二版一刷,原 1977 年演講稿編印本),頁 23。

8 [德]埃利希.諾伊曼(Erich Neumann)著;李以洪譯:《大母神:原型分析》(北京:東方,

1998,原著最早版本年 1955),頁 15-16。

此種神話式認識世界的方式,沒有科學所謂的理智與意識,是一種感性、感官、

無意識的認識形式,完全藉由自身的經驗與本能出發。徐志平即肯定了身體在神 話中的重要性,其言:

遠古的神話是人類童年時期的產物,當時人類的意識還不很發達,如果用 尼采的觀點來看,此時人類的身體本能因為沒有受到太多「意識」的拘束,

反而是最具活力,最具創造性的。……本能是身體自發性的反射行為,而 非深思熟慮後的行動,由此可知「身體」在遠古神話建立上的重要性。9

意識與身體在原始神話時期,並未如同於科學鼎盛時期般被二分,而是共同存於 原始初民自身,透過身體感官無意識地經驗世界萬物。葉舒憲也肯定著身體在原 始神話時期中的核心地位:

當今流行的「身體寫作」可以看成古老的身體神話在現代的復活。神話想 像一開始就離不開身體想像。……其幻想的發生原理在於,人類用自己的 身體行為為座標,把整個宇宙都身體化了。10

鄧啟耀亦認為神話的思維結構經常是以己身為出發,是種從自身感萬物的自我中 心意識,在想像中時常以「進取諸身,遠取萬物」的方式聯結,故時常有心物合 一之「一體感」的結果呈現。11由此便不難了解身體在原始初民神話的思維中之重 要性,身體與意識並沒有被分離,而是共同存在於個體之中,齊同運用身與心認 識周遭萬物。

身體的身心二分是受到了理智科學的影響,而若單就可實際觀察研究的身體 生物性,因其特定的生理特徵又可分別構成女體與男體,前者具有乳房、子宮、

卵巢、女陰等生理特徵,後者則有鬍鬚、睪丸、陰莖等生理特徵,此即身體的「性 別」,是依據生物的純物質狀態之屬性差異來劃分的性別。但這種區分方式都只是

9 徐志平:〈《山海經》神話的身體思維〉,《興大中文學報》(第 23 期增刊,2008),頁 59。

10 葉舒憲:《神話意象》(北京:北京大學,2007),頁 67。

11 鄧啟耀:《中國神話的思維結構》(重慶:重慶出版社,2004 一版二刷),頁 99-145。

可觸碰、可觀察研究的生物生理特徵之性別,在不同時期、不同區域的社會風俗 影響下,性別的含義又涵蓋著氣質特性,以中國詩歌之祖中的兩首詩歌為例,分 別突顯出理想性的意像投射下之兩性形象,《詩經.衛風.碩人》云: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蛾眉螓首。巧笑倩兮,美目 盼兮。12

這段描寫女性的文字,以初生白茅的嫩芽比喻白滑柔嫩的雙手,以凝凍的脂油比 喻滋潤白皙的皮膚,以身長而白的天牛幼蟲比喻柔軟白淨的頭頸,以葫蘆籽比喻 整齊潔白的的牙齒,以小巧美好的蛾與螓比喻眉與首,描寫出了出眾的女體形態 之外,同時也表達出了婉轉嫵媚的女性魅力,而選取用來比喻的物件都偏向著柔 弱纖巧的特性,即傳達著因社會風俗影響之下希望女性所具備的氣質特性。《詩 經.邶風.簡兮》云:

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13

身材高大身軀魁武的男性在廟堂的庭門前跳著氣勢磅礡的萬舞,以虎來比喻他的 勇猛剛健而強勁有力,純熟地揮舞著馬繮繩,著重描寫的特質都偏向著魁武有力,

氣勢不凡,即傳達著因社會風俗影響之下希望男性所具備的氣質特性。中國傳統 社會中,柔弱纖巧、婉轉嫵媚、生兒育女、被動而服從的是女體/女性,高大魁 武、勇猛剛健、強勁有力、主動而權威的是男體/男性,於是,身體所涵蓋的範 圍也就不僅止於生物性上的生理特徵差異,而是融合了特定氣質涵義或象徵的身

/心兼具之性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