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中的正常：你站在基層就知道會發生什麼問題

（我：可是像上面的政策要求要正常化啊，那您覺得借課彈性又是必須的，這樣 子就會有衝突該怎麼辦？） 對啊，我覺得他們很不務實耶！很沒有辦法體恤民間 疾苦，因為你會覺得他們有時候一張公文下來，可是他們沒有來基層啊，可是你 站在基層你就知道會發生什麼問題啊。…我覺得現在不論是教育部還教育處，像 教育部發文給教育處，教育處發文來給我們啊，教育處現在發文他都是函轉教育 部什麼什麼，就是我也不去做解釋，我就直接把他當公文給你看啊，然後未來如 果發生什麼事情，我已經給你看了喔！是你自己不做的喔，不是我沒有跟你講喔！

他感覺好像就是我只要告知你了，其他事情你後果自行負責，我覺得這種態度很 糟糕。（地理百合 p24）

從上述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發現，課程改革上下不同調的現況。然而，真正的 改革成功，不能只依靠由上而下的決策，由下而上的配合更是關鍵。因此，在這 一個小節中，我們將從基層的觀點出發，去思考何以現場負責處理教學事宜的行

政單位，寧可表面配合當局處理「不正常教學」，但實際上卻默默協助老師們規 避當局的稽查。就如同百合老師所說，當初他們收到教學正常化公文的時候，學 校內部的因應方式：

…那個公文來的時候，其實我們也是想了好久，（嘖）就是要怎麼簽比較好，後來 我們就是，好吧，那你要做這麼表面那我們就跟你們來做一下表面。…譬如說你 現在配到輔導課…那你如果真的有興趣你就真的去上輔導，那如果沒有的話，你 至少上個十分鐘、上個半節課嘛，然後再不然就是（輕笑）你的表面功夫要做的 很好嘛！他來的時候你上面就是要有輔導課本阿，然後學生你也要自己訓練好。

對啊，（笑）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樣子。（地理百合 p25）

美術甜心老師也認為此類抽查效果有限，因為「要查，學校就一定會讓它看 起來是正常的」，並分享到她認為學校規避當局稽查不正常教學的真正原因：

…你要來查，學校一定就會讓它看起來是正常的。…可是我們的想法就是，妳以 為我們不願意正常化教學嗎？如果我們可以不要考那麼多試，如果我們可以不要 有那麼重的升學壓力，如果學校不是一直在強調說，我們每一年要有多少個第一 志願。再來就是，我們也擔心減班、我們也擔心超額，所以我們得維持那個升學 率。說真的，這個都是為了生存吧。…所以我覺得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所以妳說 那個什麼要來訪察，要來看到底實際上有沒有落實正常化教學。我覺得你就來吧！

反正學校一定會做給妳看的。你看不到真實的狀況的，就像我們以前念書的時候，

督學來了！參考書收起來！大家都知道啊。（美術甜心 p38）

上述行政以在場但卻不現身的方式參與借課文化，對外界而言雖然看似荒 謬，但仔細深究後我們也不難發現，行政之所以這麼做，其中藏有許多不得不的 為難。特別是前述本研究中曾提及，關於課程時數與授課時數的差異，所造成的 領域師資比例失衡與配課借己課等問題。學校行政為了因應師資比例失衡的現 況，同時也為了解決每年教師職務變動下形成的「剩餘節數」問題，在不造成超

額的情況之下，多以既有的師資結構來配課。然而，儘管教育部明訂的配課原則，

是依教師專長或第二專長才能加以配課，但學校既有的師資結構，往往無法剛剛 好能搭配行政配課的需求，於是基於確保課務能順利如期推行的前提之下，行政 只好不依老師專長下去配課，進而無法配合上面所謂的「正常化教學」：

…正常的考量點是我要配給你這個科目的時候，我會去衡量你這個老師，你有比 如說你除了國文之外，你有修輔導學分啊。所以你有修輔導學分，就是代表你有 合格的輔導教師嘛，那你就可以配這個科目嘛，類似像這樣，這是一個正常的程 序走法會是這樣子走。可是一個學校不可能什麼東西都剛剛好。不可能說你有輔 導的學分，可是我們輔導老師就夠了啊，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你上輔導，可是你也 就只有輔導專長。那另外一個國文老師可能他是只有，比如說他有地理專長，可 是地理老師也多了啊，類似像這種狀況的時候就沒有辦法。啊可是童軍就缺啊！

那所以就只好請你幫忙上童軍，類似樣這樣子的處理方式。那當然理想狀態下，

就是說你理論上唸什麼你就是上什麼，可是實務上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我不可能 說你剩下三節課，然後你沒有另外那個教師證的課你就不能上，那到底要這三節 課怎麼辦？ （電腦奈思 p5）

在師資人數比例失衡，但又不得不依專長配課的情況之下，行政自然沒立場 去強制要求，那些被不依專長配課的老師們，每一節課都得按表操課。於是，行 政只能採取不強制的態度，來看待老師們配課借己課的舉動：

…從九年一貫以來都是這樣做啊。老師也不希望你配課啊！可是一定得配課啊！

（輕笑）這是必然的、一定得配課，所以就變成說行政也沒有太大的立場叫這個老 師一定得要上這個科目。所以變成一個折衷的辦法就是，我配給你家政或是配給你 童軍，那我希望你上，可是就不會那麼嚴格的督導你，一定得要全時數去上。你只 要有大概去上就好了。（電腦奈思 p12）

制度問題所造就的配課問題，替借課文化中配課借己課的存在，找到一個持

續生存的空間，配課因此成為現場因應課程運作的某種彈性，反映出現場學校要 做到完全「正常化教學」的難處。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正常教學」的 借課舉動，順應著以和為貴的學校文化，正常出現在校園之中，成為學校課程運 作上，兼顧各方勢力妥協狀態下的彈性，也成為學校裡的成員，在學校日常生活 中必須順應的文化知識：

…我的看法，如果能夠去了解整個學校裡面的生態，什麼事情不要太制式化，認為 我上我的課就是上我的課！我非得怎麼樣、我通通都不願意配合，我覺得這樣子也

（嘖）太制式了。我覺得學校是一個大環境大家可以去相處可以去討論的。那這種 情況之下其實如果以教育學生為出發點，那是一個大的方向，我們每一個科目你說 體育不重要？很重要啊！家政不重要？也很重要啊！你看學生，不要說學生啦，連 爸爸媽媽，媽媽炒菜、縫紉都不太會了，你說他不重要嘛？他很重要啊。但是這是 一個前提，讓學生真的是每一個科目都學到他應該要學的。但是這中間不是說一定 非得怎麼樣不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是很重要的，不要因為這樣子去破壞到大家 的感情，主要也是需要大家一起來，他是一個團體的，就好像一個事業一樣啊，放 在一起經營。（體育小虎 p26）

…有時候妳覺得妳的原則很對，可是那個學校裡面就不認同妳這個原則。她認了那 個大部份的原則，那妳也沒輒。（我：那如果是這樣該怎麼辦？） 順著她們啊，除 非妳跳出來嘛。…當妳在這裡，它的習氣、它的整個政策都已經一直是這樣了，那 妳也沒辦法。因為最近方法很多、政策很多啊，那妳就順應著吧。（童軍樂樂 p17）

站在基層的角度來看借課問題，我們發現要完全達到政策所認定的「正常化 教學」並不容易，特別是在九年一貫課程改革重新劃分領域與教學時數後，學校 不得不處理的配課問題，以及不依專長配課之下，所可能引發的配課借己課。有 鑑於此，研究者認為，借課文化對課程所帶來的啟示，不該只停留在教學正不正 常的討論層次，重點應該是透過借課文化裡頭所呈現的課程與教學，去了解各種

社會力量的影響，如何框架並束縛課程與教學的開展，才使得借課文化成為課程 運作上的某種彈性，並以此反思往後課程與教學改革的可能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