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已經論述「人氣不和而疣贅生」。在不當的時機合陰陽也會損「人神」。
《醫心方》卷二十八〈房內‧至理第一〉引《玄女經》云：「天地之間，動須陰 陽，陽得陰而化，陰得陽而通。一陰一陽，相須而行。故男感堅強，女動辟張，
二氣交精，流液相通。男有八節，女有九宮，用之失度，男發癱疽，女害月經，
百病生長，壽命消亡。」283肉瘤、疣贅、癰疽、月經不調，都是血氣不和導致的 疾病。《黃帝蝦蟇經》也提到男女俱得病的原因是不知在日月盛毀時不可合陰陽；
醫家替病人針灸也不知道要避開「日鬪月毀」的日子，因此男女都會生病。因此，
我們可以推測「人神」其實是一種「氣」的存在，是血氣之屬。
目前在元明醫書可見治療一些因氣血壅塞而導致的疾病，其治療時間也必須 經過挑選。有趣的是，這些疾病的治療日，並非選擇「月晦日」、「月盡日」等特
282 〔唐〕王燾《外臺秘要方》卷二十八〈中惡、蠱注、猝死、自縊、暍死一十八門‧疣目方 十九首〉，收入曹洪欣主編；鄭金生，柳長華副主編《海外回歸中醫古籍善本集粹》冊十 一，頁2253。
283 〔日〕丹波康賴撰，趙文山等注釋《醫心方》，頁 1132。
殊月相的日子，而是「人神不犯之日」、「人神不在日」。元代倪維德《原機啟微 集》云：
凡治在初，須擇人神不犯之日，大要令病者食飽不飢，先汲冷井水洗眼如 冰，勿使氣血得行，然後以左手持銅筯，按眼睫上，右手翻眼皮令轉，轉 則疣肉已突，換以左手大指按之，弗令得動移，復以右手持小眉刀尖，略 破病處，更以兩手大指甲捻之令出，則所出者，如豆許小黃脂也。恐出而 根不能斷，宜更以眉刀尖斷之。以井水再洗，洗後則無恙。要在手疾為巧。
事畢須投以防風散結湯，數服即愈。284
一開始治療疣病，必須挑選人神不在的日子，讓患者吃飽、不會肚子餓，取冰冷 的井水洗眼睛，不讓血氣運行。然後用左手拿銅筷，按在眼瞼之上；右手翻眼皮，
要病患轉動眼球。一轉動眼球，那麼疣肉就現出來了，換左手大拇指按住眼瞼、
固定使其不移動；用右手拿小眉刀，用刀尖稍微刺破病疣。再用兩手大拇指的指 甲捻出豆子般大小的一點點黃色油脂。擔心把疣掐擠出來還不能斷絕病根，建議 再用小眉刀的刀尖劃斷。再用井水清洗，洗完就沒事了。重點在於手要靈巧、動 作迅速。事後要讓病人喝防風散結湯，喝幾帖之後就會好了。
除了治療疣目以外，灸下部懸癰也有類似概念。「懸癰」是一種癰病，其義 有二：一指長在會陰部位的癰，又名「海底癰」、「騎馬癰」。285另一種是指生長 在上顎部位的癰。下部懸癰多因情志鬱結，三陰虧損，濕熱壅滯而發。此處組織 疏鬆，又容易污染，所以不易癒合而形成瘡漏。286除了「海底癰」、「騎馬癰」之
284 〔明〕倪維德《原機啟微集》卷上〈血氣不分混而遂結之病〉，（臺北：新文豐，1987 年），
頁13-15。
285 〔清〕吳謙等編《醫宗金鑒》卷六十九〈外科心法要訣‧下部‧懸癰〉，（北京：人民衛生 出版社，1988 年），頁 831。「懸癰毒生會陽穴，初如蓮子漸如桃，三陰虧損濕熱鬱，潰久 成漏為瘡勞。」注：「此證一名騎馬癰，生於篡間，系前陰之後，後陰之前屏翳穴，即會 陰穴，系任、脈經首穴也。初生如蓮子，微癢多痛，日久、腫，形如桃李。由三陰虧損，
兼憂思氣結，濕熱壅滯而成。其色紅作膿欲潰，若破後潰深，久則成漏，以致瀝盡氣血，
變為瘡勞。」
286 中國中醫研究院，廣州中醫學院編《中醫名詞術語選釋》（臺南：大孚書局，2004 年），
頁462。
外，還有一個有趣的俗名叫做「偷糞老鼠」。287元代李仲南提到一種治療下部長
「懸癰」的方法。選擇「人神不在日」的早上，空腹喝下以「井華水」288調「百 藥煎」末的湯藥。289稍微好轉之後，改用「秋葫蘆」切片放在瘡上。隔著苦瓜灸 二七壯之後，病就會好了。《永類鈐方》卷七〈懸癰〉云：
灸懸癰︰擇人神不在日早，空心先用井華水調百藥煎末一椀，服之。微利，
卻須得秋葫蘆，亦名苦不老，生在架上而苦者，切皮片置瘡上，灸二七壯。
蕭端式患連年，一灸收效。290
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亦有徵引自《永類鈐方》的這則治療方法。291值得注意 的是，不同於其他醫學典籍註明「人神所在」的時間及地點，並且警告醫家若誤 傷人神將有各式各樣的後果，甚至造成死亡。元代和明代的醫學典籍《永類鈐方》、
《本草綱目》都特別指出治療身體下部懸癰的時候，要選擇「人神不在日」，而 漢唐時期的醫書似乎沒有看到這樣的概念。
287 〔漢〕華佗元化著；〔唐〕孫思邈編集；彭靜山點校《華佗神醫秘傳》卷五〈華佗外科神方‧
華佗懸癰神方〉（瀋陽：遼寧科學技術出版社，1982 年），頁 139。「懸癰一名騎馬癰，俗 名偷糞老鼠。多因嗜色忍精而發。」
288 按：井華水又稱井花水，意指清晨第一次自井中取出的水。參見：漢典網 http://www.zdic.net/
「井花水」條目：清晨初汲的水。〔北魏〕賈思勰 《齊民要術‧法酒》：「秔米法酒：糯米 大佳。三月三日，取井花水三鬥三升，絹簁麴末三鬥三升，秔米三鬥三升。」石聲漢注：
「早從井裡第一次汲出來的水。」〔宋〕蘇軾 《贈常州報恩長老》詩之一：「碧玉盌盛紅 馬瑙，井花水養石菖蒲。」〔明〕李時珍 《本草綱目‧水二‧井泉水》﹝集解﹞引汪穎曰：
「井水新汲，療病利人。平旦第一汲，為井華水，其功極廣，又與諸水不同。」魯迅 《故 事新編‧鑄劍》：「你父親用井華水慢慢地滴下去，那劍嘶嘶地吼著，慢慢轉成青色了。」
亦省作「井華」、「井花 」。〔唐〕杜甫 《大雲寺贊公房》詩之四：「童兒汲井華，慣捷瓶 上手。」〔清〕趙翼 《兩臂風痹復發》詩：「辟寒須用煖湯浴，復汲井華煮滿斛。」〔宋〕
楊萬里 《六月十三日立秋》詩之一：「旋汲井花澆睡眼，灑將荷葉看跳珠。」
289 按：百藥煎是中藥物。褐色味苦的液體，作收斂劑用。又名仙藥。〔明〕李時珍 《本草綱 目‧蟲一‧五倍子附百藥煎》：「百藥煎，功與五倍子不異，但經釀造，其體輕虛，其性浮 收，且味帶餘甘。治上焦心肺、咳嗽、痰飲、熱渴諸病，含噙尤為相宜。」「秋壺盧」就 是「苦壺盧」，現在稱為苦瓜，在《國語》的記載為苦匏，亦名苦壺盧。列在本經下品的
「苦瓠」條目。
290 〔元〕李仲南《永類鈐方》，收入曹洪欣主編；鄭金生，柳長華副主編《海外回歸中醫古籍 善本集粹》冊二十一（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2005 年），頁 546。
291 〔明〕李時珍《本草綱目》卷二十八〈菜部菜之三 蓏菜類一十一種‧苦瓠〉，《本草綱目》
冊七（臺北：新文豐，1987 年），頁 16-20。「下部懸癰︰擇人神不在日，空心用井華水調 百藥煎末一碗服之。微利後，卻用秋壺盧（一名苦不老，生在架上而苦者）切片置瘡上，
灸二七壯。肅端式病此連年，一灸遂愈。）」
第四節、小結
在天人相應的指導原則下，天、地、人三才互相通應，並且以天的運行為 主。人體的生物節律與自然節律關係密切，「天氣」會影響「人氣」，「人氣不和 而疣贅生」，癰、疽、疣等瘤贅物都是由於人體氣血不通所致。此外，日月薄蝕 等天象變化、陰陽紛爭的日子會造成人氣大亂，所以不可以針灸也不可以合陰陽。
在一切自然天象中，中國古典醫論特別認為人身血氣變化相應月亮的周期節律。
舉例來說，無論是使用咒術、針灸抑或藥方，治療疣目要擇月晦日、月盡日、人 神不犯之日，灸下部懸癰要挑人神不在日的早上，原因即在於血氣的變化。灸刺 的補瀉方法，要依天地日月節律而行。《黃帝內經素問》又云：「寫必用方，方者，
以氣方盛也，以月方滿也……。血氣者，人之神，不可不謹養。」292榮衛血氣就 是「人之神」，必須要謹慎養護。血氣不通容易造成癰疽疣贅等疾病，然而這些 疾病也要依照氣血循行的規律而施治。因此，筆者推測「人神」為血氣之屬。
292 《黃帝內經素問》卷八〈八正神明論第二十六〉，收入錢超塵主編《中華經典醫書》冊一，
頁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