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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文本與說書人

第二節 互文性

探討語義學、符號學、哲學以及個人心靈層次的問題。書是一種負擔?還是「時光之 門」?說書與聽書,永遠在不同時空的詮釋中巡迴演繹。

第二節 互文性

一個「文本」(text)裡面,可以用很多方式提到另一個文本:「謔仿」(parody)、

「諧仿/拼貼」(pastiche)、「呼應」(echo)、「按指」(allusion)、「直接引用」(direct quotation)、「結構對位」(structural parallelism)。有些理論家相信,文學創作的唯一 條件,就是「文本互涉」(intertextuality)。不管作者們有意還是無意,所有的創作內 容(文本)都是拿其他創作內容當原料而織成的。135

文本互涉在英文小說的根基上可說是糾結纏繞,而在時間光譜另一端的近代小說 家以傾向在這個層面多家開發而非抗拒。他們任意回收使用古代神話與早期的文學作 品,來塑造他們對當代生活的表述,加入共鳴。有些作者則直接表明自己引用的前人 作品。康拉德的暗示比較隱晦一點,他的小說《陰影線》,副標題為「一部懺悔錄」。

這部原本是自傳的小說,講述一個年輕的商船船員,在遠東的港口等待回鄉之 時,不期然地收到了第一道任官令:一艘帆船艦的船長在海上病死了,他負責指揮該 船航行前往暹邏灣。很快地,他便察覺那個病死的船長死前發了瘋,而該船的大副相 信老傢伙給船下了詛咒。當船平靜無事的時候,這股恐懼似乎仍存在,船員高燒病倒,

135 大衛‧洛吉(David Lodge)著。李維拉譯。《小說的五十堂課》(The Art of Fiction)。台北:木馬。

2006。頁 136。

年輕的船長還發現之前的船長將庫存所有的奎寧(quinine)136都銷毀了。然後在漆黑 一片的午夜裡,出現了天候變化的徵兆。

「我們必須試試看把主帆拉起來,」我說。那片陰影無聲無息地晃開了。那些 人是自己的鬼魂,而他們在繩索上的重量沒比一票鬼魂要重上多少。的確,如 果純粹的超自然力量可以拉起那塊船帆,那就一定是這一塊了,因為嚴格說 來,整艘船上根本沒有夠力的人來做這項工作,更遑論我們這些在甲板上的 人。當然,我自己率先動手,他們虛弱地跟在我後面遊走,從這條繩索到那條 繩索,他們絆跤,氣喘吁吁,像泰坦族人一樣艱苦地前進,我們至少忙了一小 時,從頭到尾頂上的黑色宇宙靜寂無聲。當最後一條帆緣拉索完成,我的雙眼 已經適應黑暗,這時我隱約看出兩個筋疲力竭的人形從船舷邊掉下來,倒在艙 口。一個掛在船尾絞盤上,嗚咽地喘著。而我站在他們之上,像個充滿力量的 高塔,不為疾病所動,只感到靈魂作嘔。我花了一點時間,抵抗自己罪惡感的 壓力,與那股不值得的感覺,然後我說:「現在大家聽好,我們到船尾去,將 主桅下帆橫桁拉直。我們能為這艘船做的大概也就是這些了,再來就得看它自 己的造化了。」

——康拉德(Joseph Conard,1857-1924)《陰影線》137

康拉德描寫那些生病虛弱的水手跟著船長的命令拉起主帆,讓船可以在上風時順 利航行,技術上的細節(「帆緣拉索」、「船尾絞盤」、「拉直主桅下帆橫桁」)顯示了康 拉德對他說的事情有一定的瞭解——當然他是一個有著二十年海上經驗的資深水 手。但這段描述也讓我們回想起英文文學中最重要的詩之一,柯立芝(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的《古水手之歌》(The Rime of the Ancient Mariner138,其中 一段描寫在那艘被詛咒的船上,死去的水手們從甲板上起來操縱著船索:

136 奎寧(quinine):金雞納樹皮中最重要的生物鹼,主要用於治療瘧疾。

137 康拉德(Joseph Conard)著。趙啟光譯。《陰影線》(The Shadow-Line-A Confessio)。北京:中國和 平。2005。

138 柯立芝(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著。劉怡君改寫。張秀琴、張合宜翻譯。《古水手之 歌》(The Rime of Ancient Mariner)。台北:好讀。2002。

水手們又像往日一般,

一起操作著船上的纜繩:

他們的動作像機械一般——

彷彿一群可怕的幽靈。

在《古水手之歌》中,說故事的水手殺了一隻信天翁,此舉給船帶來詛咒,詛咒 就是海上無風無浪,以及瘟疫侵襲船上水手,要等到他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祝福了水 蛇,才得以從詛咒中解脫。超自然的力量將他吹回故鄉,全船隻只有他一人大難不死,

但他深感罪惡,自覺必須對同伴的厄運負責。在康拉德的故事中,對《古水手之歌》

那艘船下咒的邪惡力量,換成了死去的船長,但是對康拉德筆下的敘述者來說,接下 來那些有如宗教經驗的過程,仍然很像《古水手之歌》的遠古水手遭遇。原本應是一 場冒險奇遇,竟變成人生中重要的轉折,帶他跨越那條將天真與閱歷,青春與老熟,

傲慢與謙卑分隔開來的「陰影線」。年輕的船長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可以不受熱病感染

(其他人都病了),他感到「靈魂作噁……罪惡感的壓力……那股不值得的感覺」。他 不斷地看見如下景象:「一艘船漂流在無風無浪的海面,在稀薄的空氣中擺盪,船員 們則在甲板上緩緩死去。」就在主帆升起,陣風吹來時,他心想:「惡靈已平息,魔 法已破解,詛咒消失了。此刻,依股充滿力量的仁慈天意正在看顧我們,將我們向前 推……」相較於下面這一段:

船兒飛快、飛快地航行,

卻也平靜且安穩:

微風輕輕地吹拂——

卻只吹著我一人。

在康拉德的故事最後,傳終於靠岸,升起信號旗請求醫療資源,船醫登船後驚訝 地發現甲板上一片棄絕的景況,恰如柯立芝詩裡描述的,領航員與隱者發現水手獨自 掌船歸來的情形相同。而康拉德筆下的船長也像那個古水手,覺得自己應該對船員的 苦難負責,他無法從這想法中解脫。當那些船員被運離船身時,他說:「它們一個個

從我眼前過去,每一個都活脫是最難堪嚴厲的譴責。」另再比較這一段:

他們臨死前的痛苦和詛咒 一直留在他們的臉上:

我既不能不看他們的眼睛,

也不能仰望禱告上蒼。

就像那個古水手,「在三人中攔下一人」來表白吐露心中的秘密139,船長則被迫

「懺悔」自己所經歷的事情。

康拉德是否有意識地讓自己的作品與柯立芝的詩作產生關聯,康拉德的作品裡並 沒有告訴我們答案,當然讀者若嘗試尋找解答也許會滿有趣,不過結果並不會改變什 麼。這些呼應處只能證明康拉德讀過柯立芝的詩,但也許他是在無意識的狀況下改寫 的,就好像某些讀過那首詩的讀者會在潛意識裡受到影響而後忘記,或許只記得一些 節錄的段落。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康拉德第一次這樣引用其他文學作品,在《黑暗 之心》中,主角馬羅的剛果之旅,與但丁(Dante Alighieri,1265-1321)《神曲》(Divina

Commedia)中地獄篇的墮落是明顯的對比,而他晚年的小說《勝利》(Victory)則以

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的《暴風雨》(The Tempest)為原型。

然而,小說藝術也有另外的一面,與文本互涉有關,只有作者自己知道,那就是

「錯過」。在閱讀過程中,有時候你發現有些作品與自己的作品互相呼應,與自己作 品類似或是比自己作品早了一步,只是你的作品已經完成出版,想要好好利用那些新 發現也太遲了。

當朵立從枕頭下拿出木馬和老鼠來看時,它們的眼中閃爍著月光。

時鐘滴答作響,在靜謐中,他似乎聽到了光溜溜的小腳在地上跑過的聲音,跟 著是咯咯笑聲和低語,還有一陣彷彿一本大書書頁被翻過的聲音。

——露西‧波士頓《格林‧諾的孩子》140

139 同上。出自第一章,講述老水手從三個行人中攔下一人,對他訴說整個故事。

140 L.M.Boston。The Children of Green Knowe。New York: Harcourt Childrens Books。2006。

馮克利用了上面的故事來傳達她想要的意境。這樣的互文安排,在文本中處處可 見。

他的枕頭下擱著他正再唸的一本書。書冊壓著他的耳朵,像是想再誘他來到他 印刷出來的書頁中。「喔,頭底下有個這樣四四方方的硬東西,一定很舒服,」

當他的父親第一次在他的枕頭下發現書時說:「別不承認,這書晚上會輕輕在 你耳朵旁邊述說他的故事。」「有時候會!」美琪回答,「但只對孩子有效。」

(頁 1)

互文的安排,是《墨水心》的特色之一,每一個故事的最前面,作者巧妙的將其 他文本中的小短文,藉由其連貫性,說明了此章節要表達的概念。當你再度回到這獨 立的序時,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感受。

其 實 ,「 互 文 性 」( intertextuality ) 這 個 名 詞 , 在 文 獻 中 克 莉 絲 蒂 娃 ( Julia Kristeva,1941-)的《複語術》(Polylogue141與里法特(Michael Riffaterre)的《詩的 符號學》(Semiotics of Poetry142,都將巴赫汀(Mikhail Bakhtin,1895-1975)有關「多 音」和「接觸域」(zone of contact)的理論加以發展。他們認為,文本會利用交互指 涉的方式,將前人的文本加以模仿、降格、諷刺和改寫,利用文本交織且互為引用、

互文書寫,提出新的文本、書寫策略與世界觀。後現代詩中的「引用的詩學」(poetics of quotation),或是故意採用片段零碎的方式對其他文本加以修正、扭曲與再現,都 是具有顛覆性的「文本政治」,這是「互文性」之所以相當受到後現代文學創作者重 視的只要原因之一。143

講到互文性,這裡也將「文本性」一提。「文本」指的是意義的空間或文化實踐,

尤其是寫在版面、地圖、繪畫、景物和社會機制上面的文字,「文本性」就是透過批 判的閱讀或解讀的方式,將文本的脈絡及其批判的意義加以釋放。因此透過文本的分 析,也就是詮釋的作用,文本發展成為是一個未來的歷史或社會實踐上形成其文本的

141 Julia Kristeva.Polylogue.Paris:Seuil.1977.

142 Michael Riffaterre.Semiotics of Poetry.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78.

143 廖炳惠編著。《關鍵詞 200》。台北:麥田。2003。頁 145。

歷史效驗(effects),透過這樣的方式,將讀者帶到文本的想像空間,透過論述的實踐 而將它實現,並伸展它的意義,這即是「文本性」。144

「文本性」基本上有考古和權力論述的方式,有傅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

所代表,而另一種方式就是德希達(Jacques Derrida,1930-2004)所運用的方式,文本

所代表,而另一種方式就是德希達(Jacques Derrida,1930-2004)所運用的方式,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