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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說書人與聽書人

第三節 聽書人的期待

第三節 聽書人的期待

記憶與遺忘,這兩個後現代許多作家賴以詮釋創作的主題。卡洛斯‧M‧多明格 茲(Carlos Maria Domingues,1955-)在他的作品《紙房子裡的人》(La casa de papel) 曾透過藏書癖做了一番詮釋:「人和書被一種需要和遺忘的協商相互依存,書好似我 們生命中永不復返的某一片刻的見證人,一旦它一直保留在那兒,我們便有依存的感 覺,認為他是我們的一部分。」這是記憶、文字、書寫與認同的相互關係。因此,書 中解釋布勞爾的行徑時,也是記憶、遺忘、創傷與認同的拔河交戰:「剎時,我覺得 他懊惱地責備自己:不是因為遺忘,而是記憶……在長久飽嚐孤寂後,也許想要聆聽 書的呼喚……」對布勞爾而言,只有找到書的記憶,才能找到自我認同,不在坐困書 城。113

113 卡洛斯‧M‧多明格茲(Carlos Maria Dominguez)著。彼德‧席斯(Peter Sis)圖。張淑英譯。《紙 房子裡的人》(La casa de papel)。台北:遠流。2006。頁 8-9。

如果一個故事讓人一直想知道「後來呢?」,一方面急急追趕結局,一方面卻又 捨不得一下讀完,那麼這個故事是成功的,《墨水心》正是這樣一個精彩的故事,精 彩到我在捷運車廂關門警示音響起,方才想到該下車了。

擅長說故事的柯奈莉亞‧馮克,揮動著他的魔法棒,用奇幻筆法營造詭譎又不失 童心的篇章。以「那晚下著雨,低吟的細雨。許多年後……」為始,「……寫故事,

是和魔法脫不了關係的」為終,看似童話千篇一律的開頭,但是結尾卻是道出了整個 故事的虛幻,讓人進入了世界,又好像其實只是經歷一個夢境一樣。故事以兩條軸線 並行,一是說書人存在的世界,一是說書人筆下的世界,一如發條鐘緊緊相扣的大小 齒輪,看似分進實則合擊,兩條主線在某個細雨、神祕的夜晚合而為一,驚嚇說書人、

聽書人,與拿著這本書閱讀的你我。

說書人未完成的故事斷裂在這個夜晚,在作者的追敘中,疑問與解答、虛幻與真 實逐漸接軌。讀到這裡,不得不再一次讚嘆馮克真的很會說故事,儘管用了多個眼花 撩亂的敘事方式,故事依然輕快流暢且動聽。誠如書名,全書處處可見墨水筆下的身 影,甚至故事本身就像墨水暈開的世界,一部扣著一部推移前進終至完整。

《墨水心》的特別之處在於馮克透過巧思與讀者互動,其一,說書人的故事靈感 來自書裡,對照馮克曾經說過的:「我只是準備好紙筆,等待故事召喚」不謀而合。

若說書人是馮克的投射,那麼,說書人在創作過程遇到的種種困境,正可等同馮克寫 作經驗,讀者因而得以一窺馮克創作的背後。其二,馮克既在故事之中又在故事之外,

一如串場的髒手指,在適當的情節跳出來,但又在不注意的時候進入故事中。

另一處值得一提的是書內的插畫,一幅幅如夢似幻,又帶著古老沉靜的氛圍,與 墨水心相呼應。每篇文章都有獨立的小序言,藉由短文指引,才知道字裡行間代表的 種種意涵,但是站在一個「普通讀者」的立場,它是否是具備「後設文本」的特質或 魔幻、或寫實,都已無關緊要了,因為故事的本身早就引住我們的目光,在驚嘆與好 奇中一口氣讀完全書,無暇顧及其他,外行人有熱鬧可看,內行人可看出門道,順了 姑心又不逆嫂意,作者功力高深可以想見。

《墨水心》裡的聽書人,包含了兩種情形;一種是讀者,另一種是文本中跳出來 的人物。它藉由說書人說書的說法,而有所期待與接受,一種是傳播,另一種則叫做 接受。然而,在這裡出現了一個叫做「不可信賴的敘事者」(The Unreliable Narrator),

他的出現,是一種奇怪的角色。

「跟我來,我帶你去他們那兒!」一個杯子叮噹作響,勺子敲著瓷杯。在靜謐 中,小小的聲音也變得響亮。「你知道,山羊很看重你的才能,如果你親自帶 給他,他一定會高興的!那個他找來替代你的傢伙,簡直笨手笨腳。」

山羊,又一個奇怪的名字。髒手指吐出這個名字,像是會咬斷自己的舌頭似的。

(頁 19)

「相信我,我沒法一直對他們隱瞞我見到你的事,」髒手指繼續說:「而且……」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完,「……而且妳一直還欠我些東西,不是嗎?」(頁 30)

不可信賴的敘事者一定是某個創造出來的角色,他們自己也存在於他們所述說的 故事裡面。一個不可信賴又「全知」的敘事者只能出現在極違背常理的實驗作品裡。

就算是身兼敘事者的角色也不能完全不可信賴,如果他說的每件事明白都是錯的,那 這樣只告訴我們一件早就知道的事,亦即小說乃是虛構。在小說的想像世界裡,真實 與虛構之間一定要存在某種可能的差異,跟真實世界一樣,這樣故事才會引人好奇。

「髒手指」便是一個不可信賴的敘事者,一開始便出現在文本,感覺就好像是他 知道了所有的事,包括文本裡的山羊那一群,以及文本之外的作者這一群,他似乎是 這兩個世界的溝通者,但又像是引領整個故事的敘事者,文本不是他敘寫的,但是又 好像我們是被他牽著走,故事的發展又好似他一人所安排的。

設計一個不可信賴的敘事者,當然是為了用有趣的手法揭露表象與真實之間的斷 裂,讓人看見人類如何扭曲或掩飾真實。就敘事者來說,他不必然得意識到這一點,

也不必一定是出於惡意。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1954-)小說《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114中的敘事者並不是邪惡的人,然而壓抑與逃避現實——無論是

自己的或是他人的真實——卻成了他人生的根基。他的敘事屬於告白,但佈滿了迂迴 的藉口與特殊狀況的辯解。只有在最後他才對自己有了一番的瞭解——卻來不及改變

114 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著。于而彥譯。《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台北:皇冠。

1994。

什麼了。對於「髒手指」亦是同的命運,他出現在現實生活中。他也想又有不一樣的 結局來改變自己。

然而,如果在虛構作品裡,精確參照真實世界而寫的細節彼此間環環相扣,因此 也在小說裡待上一段時間,將虛構元素與實際對照相混後(讀者本該如此),讀者不 再知道他或她身處何境。這種狀況引發一些著名的現象,最普遍的是讀者將虛構典型 移植到真實世界時——換句話說,也就是讀者相信虛構角色和事件真實存在時。很多 人相信,而且至今仍相信史上真有福爾摩斯(Holmes)其人,就是眾多例子中最出名 的。如果你曾和喬哀思(James Joyce, 1882-1941)一起走訪都柏林(Dublin),你會發 現,對你或書迷而言,非常難將實際城市與喬哀思筆下的分開來看,現在學者已將喬 哀思角色參考的原型人物考據出來,兩者合併觀之就更容易了。當你沿著運河走,或 爬上馬泰羅塔時,葛嘉錫和林區或克倫利,小喬哀思和史帝芬‧狄達魯斯,就開始在 腦中混淆不清了。115的確,聽書人對說書人有所期待,但是如果聽書人太相信虛構世 界裡的人物,確實會如同安貝托‧艾可(Umberto Eco,1932-)所說的一樣分不清楚了。

《墨水心》裡,參雜了複雜的聽說人的期待。在文本裡,被莫唸出來的角色,對 文本有所期待,他們想知道到底文本的結局是什麼?他們害怕自己有個不好的下場,

他們想改變自己的結局,這樣的期待是很特別的。另外一個期待,便是閱讀者對《墨 水心》的期待,說來複雜,這兩本《墨水心》是不一樣的「《墨水心》」,一本是文本 裡的,一本是我們正在閱讀的。相對的我們期待看見文本的發展,而文本裡跳出來的 角色也有相同的期待。

在髒手指十分確定美琪睡著後,才偷偷溜進她的房間。……他對魔法舌頭女兒 的好感,這時卻成了個真正的障礙。……今晚讓他到美琪房間的,是種幾年來 咬齧著它的心的東西。他若有所思停在床邊,看著這名沉睡的女孩。把她父親 出賣給山羊並不難,但她卻是另外一回事。她的臉讓髒手指想到另一個人……

(頁 88)

115 安貝托‧艾可(Umberto Eco)著。黃寤蘭譯。《悠遊小說林》(Six walks in the fictional woods)。台 北:時報。2000。頁 172-3。

他背對著床,眼不見,心不煩,剛著匆匆打開那本書,免得又有其他考慮。他 呼吸沉重,翻開了第一頁讀著,再繼續一頁頁翻下去。但每翻一頁,她的手指 就愈來愈猶豫,接著一下子又闔上了書。……「你看到了嗎?」他小聲對貂說:

「我就是不敢,你是不是最好去找一個勇敢的主人?你想一想。」……他還聽 著美琪平靜的呼吸聲一會兒,接著溜回道門邊。「那又怎樣?」當他又站在走 廊時,喃喃說道:「誰又想先知道結局?」(頁 90)

從文本看來,髒手指有他所顧慮的事,像是藏在他心中的心事。他對文本有所期 待,可是當他遇到美琪時,他的顧慮又從心中升起。美琪的母親,被莫在唸書時交換 到《墨水心》裡面,髒手指似乎愛上美琪她的母親,他從文本裡走出來到現實生活,

為了山羊的交代,必須把書本帶回去給山羊。但是,眼前的景象讓髒手指下不手,他 再度把手縮了回去,即便他也想知道書的結局是如何,或者該說,他也想和山羊一樣 改變結局,但是他卻又退縮了。髒手指對文本的期待,與閱讀者對文本的期待相呼應。

《墨水心》有一個特別的敘述方式,文本的聽書人有兩種,一個是被唸出的文本 角色,他對於文本來說是第一層的聽書人,而我們對於文本(包含被說出的角色),

是第二層的聽書人,如果看書的我們對於聽我們說書的人,那他們又是第三層的聽書 人,如此特別的敘述,在《墨水心》中也很多的描述。

「求求你,送我回去!這個世界會殺了我,速度太快,人太多,也太吵了。我

「求求你,送我回去!這個世界會殺了我,速度太快,人太多,也太吵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