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認同與記憶的持續追尋
第二節 傳統信仰的韌性與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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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傳統信仰的韌性與轉化
當代太魯閣族人離開南投原鄉，因為地形隔絕使得部落組織較小，轉為各家 族自行進行，無法舉行大型祭典，經過數代演變為以核心家庭為主的祭儀生活。
小時候有段時間因為父親工作關係於曾有段時間居住在台中和平區長大的族人 表示，花蓮地區在他小時候的記憶中從未舉辦大型祭典：
以前住在（台中）和平的時候，就看過他們泰雅族辦過很大的祖靈祭活動，
粗估有花費到100 萬，當時（民國 80 年代）的 100 萬有錢有多大妳知道 嗎？我們花蓮的Truku 哪有印象辦過這種祭典？從來沒有。16
東部地區的太魯閣族人，雖然很長時間以來沒有大型歲時祭儀的進行，我們 至今仍可以在每個太魯閣族家庭裡看到傳統信仰與價值所帶來的巨大影響，左右 著族人的生活。1990 年代開始的祖靈祭，與 2004 年太魯閣族正名後隨之而「正 名」的Mgay Bari 感恩祭，除了展現族人面對當代情境所進行族群凝聚與建立認 同的努力外，背後更隱藏了對於祖靈信仰價值的堅持。本文於第三章提到多位學 者以往研究廣義泰雅族之時，多以「社會組織」的角度切入研究Gaga／Gaya 的 意涵，並且分析廣義泰雅族（包含賽德克族、太魯閣族）其不同主題的社會組織 型態與功能取向，如：血族團體、祭祀團體。近期仍是有部分學者發現，以社會 組織的概念進入觀察當代太魯閣族的社會，有其套用與理解的困難。依筆者觀察，
Gaya 對於太魯閣族社會而言，是生活與價值觀的基礎，在遵守的背後，可以說 是圍繞著對於死去親人的崇敬、畏懼，以延伸至生活經驗的所有準則。筆者認為 這樣的概念，若由傳統祖靈信仰實踐的角度切入理解 Gaya，較為貼切。類似的 看法可由久部良和子觀察南投賽德克族人生活語意中的Gaya 得以作比較：
若是要對1990 年代清流部落住民的「Gaya」作解釋的話，與其說「『Gaya』
16 報導人：S2，筆者訪問於 2019 年 4 月 3 日，地點：新北市汐止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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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族集團、祭祀集團、共食集團』」，不如說是「有一共同但不明確的習 慣和遺訓」來得恰當。「Gaya」（祖先遺訓）」並不是把什麼都歸結在一起，
現在他們所謂「Gaya」是有許多的「Gaya」限制「不可以…、「不可以…」
等等。而必需注意的是，隨著環境或個人生活的改變，「Gaya」（限制）的 內涵一直在改變著。（久部良和子，1991：55）
南投族人與花蓮族人對於Gaya 的理解可謂十分接近，透過對於當代情境的 觀察，也的確隨著個人與環境而變化。不過在日常的實踐面上，花蓮的太魯閣族 在當代與西部族人相隔已久，對於Gaya 在各別社會的日常生活中的實踐層面則 發揮了多元的影響，展現出不同的面貌。
一個外部觀察者，想要體認Gaya 的意含，在當代東部太魯閣人族生活的脈 絡中，無法從理解血族團體、祭祀團體或表示「一個人的能力」的途徑得到瞭解
（王梅霞，2003：77-104）。所以，必須要透過當地語彙與生活脈絡，才有辦法 瞭解Gaya 的意義。多數研究者發現，進入部落欲透過名詞釋義的方法建構 Gaya，
有其困難之處。有些時候，透過族人的回答可以得出規範、法律、習慣法、祖訓 等意思，基於筆者的了解，正是因為族人對於與Gaya 背後所連結的信仰價值深 信不疑，許多為人在世可以做、不能做的事情端看是否會使得祖靈生氣並降禍子 孫，才產生許多行為的限制與準則，因而表現出來的看起來像是規範、法律，其 行為的準則並不是死板的條文，而是圍繞著傳統信仰的核心在運作。在日常生活 中，族人時常透過情境式的論述表達與Gaya 有關的概念。
如果一對男女在沒有結婚之前就發生性關係，就是 Gaya，不好聽，一 定要殺豬把這個不好的事情斷絕。17
倘若有人家裡最近怪事頻傳，不是車禍就是生病，在家裡的長輩會說：Gaya na !（他的 Gaya）。在許多時候，Gaya 一詞出現常指向負面的事情。所以面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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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Powda Maduq（狩獵儀式）及 Powda Kingal Sapah（祈求家庭平安的儀式），為透過家養牲 畜的血紅意象，帶出個人勤勞付出的誠摯心意，皆為一與祖靈取得聯繫、修補關係的窗口（旮 日羿･吉宏，2014：172-188）。程廷則透過當代族人舉行的Powda，分為四類原因：第一類是屬於好的事情，如結婚、落成、買 天。且當代族人多以豬（Babuy）進行獻祭分食。（邱韻芳，2013：168-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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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較多的接觸、互動，受到各種不同的宗教影響的機會亦增加，有時甚至比上一 代更加相信傳統祖靈信仰的有效性。
今日整個重光與銅蘭大部分族人都已經是基督徒，但在日常生活中，傳統 殺豬共食的儀式習慣並沒有消失，甚至隨著族人過去一、二十年來經濟狀 況的改善而有增加的趨勢。（邱韻芳，2013：168）
近數十年因為法律禁獵的影響，與狩獵相關的獻祭儀式少有機會可以進行，
傳統巫醫因為醫療技術的進步，除非是怪病或是現代醫學無法解決，族人才會尋 求巫醫的協助。社會的變遷不停的進行，Gaya 處於當代的社會，雖然不一定對 族人實際的行為有嚴謹的束縛，尋著族人對於祖靈信仰的虔誠，型塑成當代族人 社會外顯的象徵。過往東遷之始面對東部族群複雜，耕地與獵區的有限，為了爭 取生活空間必須戰戰兢兢；經過數代的遷徙，以及當代國家、資本經濟的挑戰，
遂逐漸成為一家為一主體的現象。如此對於整個族群性格的塑造，更延續到當代，
循著強調個人能力與對生存價值的追求，因為生活的狀態常態的動盪與變化，傳 統對祖靈的信仰與當代價值不斷的彼此拉扯與重生。太魯閣族人進而透過密集的 Powda 取得僅剩得與 Gaya 背後指向的核心─「祖靈」進行連結、溝通，某程度 上呈現了一種對於生命、生存的追求嚮往，以及對於祖先傳統信仰價值被支解、
錯置的焦慮。
與 Powda 相同，在當代仍被族人反覆實踐的行為同樣有狩獵。傳統山居生 活的太魯閣族人，狩獵的實踐一直是生活的重心，也是回應傳統信仰中核心的一 環。狩獵行為存在於族人的日常生活，經過當代集體移住前的族人，在日常以女 性為主的農耕工作以外，狩獵是男性的主要任務；傳統歲時祭儀當中族人透過祭 典前的狩獵，以理解由祖靈而來的訊息，更別提在生活中與狩獵相關的禁忌，繁 複而多元，由出發狩獵前、狩獵過程中以及到狩獵結束歸回家中，相關的禁忌於 日方的舊慣調查多處可見，部分一直到現在仍被獵人所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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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資料出處：Mowna Siqay，〈20151002 太魯閣族「還我狩獵權運動 Mowsa nami maduk」第 一 戰 (2) ： 台 八 線 封 街 遊 行 〉， Youtube ， 2015 年 10 月 19 日 ， www.youtube.com/watch?v=FVI35vMy-20，資料擷取日：2020 年 2 月 1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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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族人北上向政府進行陳抗的運動中，到目前為止最為亮眼的可說是「還我狩獵 權」的運動，而其任務仍持續的在推進中。本案目前到2019 年 5 月，更由秀林 鄉公所帶領族人研議成立「花蓮縣秀林鄉太魯閣族人獵人協會」，於 2020 年初 開始招募會員，表示與其被動等待漫長無解的修法進程，不如主動透過合法立案 的協會，向國家公園簽訂狩獵合約，以期族人可以回到祖先的傳統領域狩獵。本 案可以成功引起族人社會的響應，筆者認為有二個主要的原因：其一，多數秀林 鄉的族人對於自1986 年後國家公園進駐後，對於族人返回祖傳狩獵區域的狩獵 行為完全禁止之事已積怨多年，尤其狩獵實踐碰觸了Gaya 規範的一環，在祖傳 土地看似無法在有生之年得到歸還的狀況，僅是狩獵或採集都不被許可，違反者 將被視為「罪人」遭警員逮捕，依法申請也慘遭駁回，多數族人在相對多重的剝 削感中已經無法忍受。其二，依筆者的觀察，本次活動從 2015 年 10 月一直到 2020 年的現在，除了由在地族人與組織發起，更獲得公部門的大力的協助，自 救會的籌備會議、組織與分工的協調，一直到實際執行，由下而上展現了良好的 組織能力，自太魯閣族正名以來，花蓮地區的族人可以展現如此的凝聚力可以說 很少見，主體雖大多為秀林鄉的族人，卻儼然有類似當年正名運動的規模與運作 能量。除了有賴於太魯閣族人與地方政府經過太魯閣族正名運動與相關公眾議題 運作所積累經驗的成熟度，更是因為其觸動的是與傳統信仰 gaya 核心相關的議 題，才能有效普羅呼喚族人一同加入。
族人透過 Powda 獻祭分食的行動以及狩獵行為的實踐，除了作為與祖靈信 仰那端的祖靈溝通外，更是族人生存、維繫建立家族乃至部落人際社會關係的必 要措施。東遷後經過百年，生活環境與信仰不論如何被改造、轉變，族人透過獻 祭分食與狩獵的實踐，揭露了其對於獻祭對象─祖靈信仰的強韌性。透過觀察當 代太魯族人日常生活，我們發現了雖然兩種信仰體系（基督宗教、祖靈信仰）雖 相差甚遠，但是族人根據個人不同的人生經驗，將看似難以共存的兩個信仰體系 內化並融合，我們看到了多元融合樣貌的信仰生活。在太魯閣族人社群的日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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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中，傳統的獻祭分食儀式中多會看到宗教元素前後並存的出現。族人去世後，
採取教會的彌撒詩歌聚會，同時在死者過世後四十天即舉行族人傳統的殺豬獻祭 祖靈的儀式。也會看到族人平時的殺豬獻祭儀式，邀請神父在豬隻未斷氣前，前 來進行彌撒禱告。對族人而言，信仰在日常生活的實踐上分為兩個層面：宗教信
採取教會的彌撒詩歌聚會，同時在死者過世後四十天即舉行族人傳統的殺豬獻祭 祖靈的儀式。也會看到族人平時的殺豬獻祭儀式，邀請神父在豬隻未斷氣前，前 來進行彌撒禱告。對族人而言，信仰在日常生活的實踐上分為兩個層面：宗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