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搜神記》反映的社會環境
第四節 學術氛圍濃厚
西晉世族 藉著祖 先遺緒與現 實政治勢力的結合，壟斷國家 全部權力資 源，不只享有優裕的經濟生活，也擁有超凡的社會地位他們對國家社會與 世道沒有一點責任感，只關心自己。25干寶認為這一切都是豪門大家的政 風敗壞所引起，《晉書．孝愍帝》論，曾引其批評西晉世族政治的言論，略 述如下：
加以朝寡純德之人，鄉乏不二之老，風俗淫僻，恥尚失所……進 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孝勤恪……由是毀譽亂 於善惡之實，情慝奔於貨欲之途。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而執 鈞當軸之士，身兼官以十數。大極其尊，小錄其要，而世族貴戚之子弟，
陵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風塵，皆奔競之士，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
禮法刑政於此大壞，如水斯積而決其堤防，如火斯蓄而離其薪燎者。國 之將亡，本必先顛，其此之謂乎。26
干寶之言 正可為 當時貴族權 利之盛況空前作為例證，豪族 奢侈荒淫寒 士紙筆尚缺，豪門大家的政風敗壞權利空前，這樣嚴重的階級分化與鮮明 的對比是《搜神記》的形成背景之一。
第四節 學術氛圍濃厚
25 蘇啟明 ，《魏 晉 南 北 朝 文 化 與 藝 術 》，（ 臺 北： 史博 物館 ，2006 年 6 月），頁 23。
26《晉 書斠 注 》（ 據吳 興劉 氏嘉 業堂 刊刻 本 影印 ，仁 壽本 二十 六史 ） 卷五 ，帝 紀五 ，〈 孝 愍帝 〉，（ 臺北 ： 成文 出版 社，1971 年 ）， 頁 4311。
如前所言魏晉南 北朝是歷史上分裂、 變化、融合最 頻繁的 時代，據史 書記載 369 年就有 118 位皇帝更替換位。整個魏晉南北朝變成春秋戰國的 胡漢融合的樣板，也因為中西族群融合所以是個思想開放，文化百花齊放 的時代，那個時代重視哲學、重解放，思想非常活躍，雖然也是個政治環 境腐敗、城市衰落，商業停滯，社會不穩定的時期，但是這樣腐化的局面 對學術環境而言不但沒有產生消極、退化、停滯的後果，反而有顯著的發 展。蓬勃的學術發展顯現於藝術、文學、儒家思想與五行觀等兼容並備、
蓄勢待發。
一、藝文興盛人才輩出
魏晉南北 朝的藝 術除了形式及內容多樣而豐富外， 其相對 應的美學思 想與理論也十分發達，由於玄風流行，因此能彰顯個人特質的氣、韻、神、
貌 等 才 情 可由 藝 術 文 學 予 以 展 現 27， 各 種 藝 術 活動 與創 作成 為 時 代 的主 流。在這一個時期產生了不少傑出的繪畫、書法、思想家與優秀的文學家。
顧愷之是士人畫家，被後世尊為「畫祖」；王羲之的書法成就更大，史稱「兼 撮眾法，備成一家。」唐太宗愛他的書法到極點，曾親自為《晉書．王羲 之傳》作贊。王羲之的兒子王獻之影響也很大，他的書風承襲其父但有自 己的面目，書法與文學成為兩晉文人士大夫專擅的才藝；而且和繪畫一樣 逐漸變成一種獨立的藝術。後人常將「唐詩、晉字、漢文章」三者並列，
正說明書法在此一時代的獨特性。優秀的文學家如：張華：《博物志》，干
27 蘇 啟 明 ，《 魏 晉 南 北 朝 文 化 與 藝 術 》，（ 臺 北： 國立 歷史 博物 館， 2006 年 ，6 月），頁 165。
寶：《搜神記》，祖冲之：《述異記》，吳均：《續齊諧記》。藝術家還曾集聚 於蘭亭（東晉永和九年三月初三 42 位東晉藝術文人，由於王羲之的邀請集 會於蘭亭，漫談藝術、吟詩作對，因王羲之《蘭亭序》傳誦千年的蘭亭聚 會，成為藝術史上最為盛名的文人聚會。）史學家：干寶寫《晉紀》，吳均 寫《通史》，顧野寫：《通史要略》、《國史紀傳》，以上敘述可證明當時的文 化氛圍是相當多元的，這些豐沛的能量讓文人雅士在文學與藝術等文化方 面做出傑出貢獻，也因此為盛唐的藝文發展墊定了重要的基礎。
二、儒家倫理教化觀的影響
儒家推崇 的理想 人格是現實的、進取的、剛健的道 德人格 ，提倡個體 對仁義道德的自覺認同 28，儒家暢導的人生是一種道德與人格的涵養。以
「德」化育民心的觀念與思想在此時並未退讓，相信有德者在種種困境之 下會有感應天地的鬼神出現得以相救或解除困境。這些具有傳統孝、德、
勇美德的有德者總會適時出現自助天助後解除災難，可見此時除了上述深 受宗教影響以外，儒家思想仍然普遍深植於民心，《論語．憲問篇》：「或曰：
『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儒家高 雅的君子風範，是集「仁」、「義」「信」「智」與「直」于一身的人。《搜神 記》故事當中有德的君子，雖身處困頓的際遇當中，仍然能以己身之德抵 禦，並解除環境加諸於身的逆境而心無所「怨懟」。因此老天爺讓此「至善」
之人能夠免於死亡，並且存活下去，〈葛祚去民累〉中橫陽人為祚立碑說：
28 許 輝、邱 敏、胡 阿 祥 主 編，《 六朝 文化 》，（南 京：江 蘇古 籍 出版 社，2001 年，10 月 ），
頁 55。
「正德祈禳，神木為移」可見德性端正可以消災祈禳。〈楊伯雍 種玉〉中，
楊伯雍性篤孝，汲水使行者飲用，最後娶得有德行的名門望族，皇帝封為 大夫。《搜神記》故事當中德性兼備的主角有二十多篇，可見當時「德」的 觀念根生於民心，有德者可得到天的協助，善良的人，上天會協助避禍離 難。此觀念與儒家倫理教化乃從人的道德屬性出發，強調「善」的道德修 養有密切關聯。
三、五行觀盛行
五行一詞 首見於《偽古文尚書．夏書．甘誓》：「咸侮五行，怠棄三正。」
但較為學說性的說法則是《尚書．洪範》提出來的：「五行：一曰水，二曰 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 革，土爰稼穡。潤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
因此水火木金土是構成物質世界的五種元素，各有其特殊性質。這是神祕 的說法，因此若將其與自然變化和社會治亂間作一個聯繫，則可用來解釋 社會的問題與自然的災厄發生的原因。五行與數術在戰國以前仍未合流，
直到鄒衍始融合二者並逐漸流傳於世，「兩漢無論政治、儒學、數術，均受 到陰陽五行說之影響，生理醫藥亦然。」29「魏晉以後，其勢 力未之或歇。
上至君王，下至庶民，大自國家政教，小至個人行事，無不直接或間接為 陰陽五行觀念所支配。若乎圖讖、謠諺，以及數術中之占卜、相法、望氣、
29 梳理 李 漢 三 ，《 先 秦 兩 漢 之 陰 陽 五 行 學 說 》（ 臺北 ：維 新書 局，1968 年 1 月）。
堪輿等則尤其明顯而易見者也。」30《左傳》宣公十五年云：「天反時為災，
地反物為妖，民反德為亂，亂則妖災生。」可見水旱風災、興衰虐亂都是 上天的意志表現。天監視凡間的臣民，人的行為若不合天意，則天將妖災 異像（如水災、旱災、瘟疫或戰爭叛亂）以示警告，這樣的神秘理論一經 漢代學者改造則成了「天人感應說」。
干寶出生 的時代 為東漢末年，此刻仍延續著漢代的 陰陽五 行學說，擔 任過史官的他，本身對於五行的觀念是認同的，因此在他的《晉紀》當中 紀錄了許多相關的史事，例如：
魏明帝 青龍元 年，正月甲申，青龍 見郟之摩陂井 中。干寶曰﹕“自明 帝終魏世，青龍、黃龍見者，皆其主廢興之應也。魏土運，青木色，
而不勝於金。黃得位，青失位之象也。青龍多見者，君德、國運克 伐也。故高貴鄉公卒敗於兵。（案劉向說﹕「龍貴象而困井中，諸侯 將有幽執之禍也。」魏世龍莫不在井，此居上者逼制之應。高貴鄉 公著潛龍詩，即其旨也。） （干寶《晉紀》輯自《晉書．五行志》）
31
時吳天 紀三年 八月，建鄴有鬼目菜，於工黃狗家 生，依 緣棗樹，長 丈余，莖光四寸、厚二分。又有買菜生工吳平家，高四尺，如枇杷 形，上圓徑一尺八寸，莖光五寸，兩邊生曰，綠色。《東觀案圖》名
30 王 國 良 ，《 魏 晉 南 北 朝 志 怪 小 說 研 究 》，（ 臺北 ：文 史哲 出版 社，1984 年 ）， 頁 143。
31 湯 球 編 撰 ， 嚴 一 萍 選 輯 ，《 晉紀 輯 本》， 藝文 印書 館印 行。
鬼目作芝草，買作平慮。遂以狗為侍芝郎，平為平慮郎，皆銀印青 綬。干寶曰﹕“明年運吳，王濬止船正得平渚，姓名顯然，指事之征 也。黃狗者，吳以土運承漢，故初有黃龍之瑞。及其季年，而有鬼 目之妖，托黃狗之家。黃稱不改，而貴賤大殊，天道精微之應也。（干 寶《晉紀》輯自《晉書．五行志》）32
從上可知《搜神記》的部份內容，來自於轉錄古籍舊事與當時的見聞傳說，
因此內容富含豐厚的五行災異觀念。
時吳孫 休永安 三年，將守質 子群聚 嬉戲，有異小兒忽來，言曰﹕“三 公鋤，司馬如。”又曰﹕“我非人，熒惑星也。”言畢上升。仰視，若 曳一匹練，有頃沒。干寶曰﹕“后四年而蜀亡，六年而魏廢，二十一 年而吳平。於是九服歸晉，魏與吳蜀滅（原誤“戰”）國。“三公鋤，
司馬如”之謂也。（干寶《晉紀》輯自《晉書．五行志》）33
武帝太康中有鯉魚二，見武庫屋上。干寶以為武庫兵府，魚有鱗甲，
亦兵類也。（原注﹕以上亦見《玉海》）34
以上故事並且記載於干寶《搜神記》卷八的〈星外來客〉、卷七〈武庫飛魚〉
32 湯 球 編 撰 ， 嚴 一 萍 選 輯 ，《 晉紀 輯 本》， 藝文 印書 館印 行。
33 湯 球 編 撰 ， 嚴 一 萍 選 輯 ，《 晉紀 輯 本》， 藝文 印書 館印 行。
34 湯 球 編 撰 ， 嚴 一 萍 選 輯 ，《 晉紀 輯 本》， 藝文 印書 館印 行。
皆有紀錄，可見古籍舊載，對《搜神記》的影響很大，因此相關內容自然 容易來自於五行災異的相關資料。
綜上可知 在社會、政治、文 化等間接原因融合下，《搜神記》故事因而 得以得天獨厚的形成。恩格斯曾經指出：「每一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一種 歷史的產物，在不同的時代具有非常不同的形式，並因而具有非常不同的 內容。」35《搜神記》的創作時代，處於社會動盪不安之際，朝政黑暗，
人民生活困苦，這樣的社會背景正是蘊釀鬼神傳說的極佳養分。【法】羅蘭.
巴爾（Roland Barhes）於《寫作的零度》中說「寫作成就了一種含混的現 實，一方面毫無疑問，它產生於作家和其社會的接觸﹔另一方面，寫作又
巴爾（Roland Barhes）於《寫作的零度》中說「寫作成就了一種含混的現 實，一方面毫無疑問，它產生於作家和其社會的接觸﹔另一方面，寫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