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體小說《搜神記》的紹衍

《搜神記 》是志 怪小說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而 志怪小 說的傳承，

尤雅姿在《魏晉南北朝志怪選》中云：「志怪的敘事傳統上承《左傳》好語 神怪災異，多敘人事禍福的史筆系譜；這些聖人所不書的怪、力、亂、神，

由於和人間的吉凶禍福，天道的依違相涉，因而被 史家博採納入《左傳》，

從此構成了中國史傳中的重要範疇。」¹²漢代班固將吉凶災異的內容分列 而出，另立〈五行志〉加以概括。《後漢書》志第十三〈五行一〉有言「五 行傳說及其占應，《漢書》〈五行志〉錄之詳矣。故泰山太守應劭、給事中 董巴、散騎常侍譙周並撰建武以來災異。今合而論之，以續《前志》云。」

13由此描述可見〈五行志〉乃災異的書寫，這樣的書寫模式已然開闢了「志 怪」的寫作先河。所以就文體的性質而言「志怪」乃上承史傳的〈五行志〉，

而文體的內容描述災異現象，也符合了〈五行志〉吉凶禍福與天道依違的

11 黃 鈞 注 譯 《 新 譯 搜 神 記 》，（ 臺北 ： 三民 書局 ， 1996 年 1 月初 版）。

12 尤雅姿 注 譯，《 魏晉 南 北 朝志 怪選 》，（臺 北：台 灣 學生 書局，2011 年 11 月初版 ），頁 5。

13 《後漢 書 》志 第十 三 〈 五行 一 〉。

理念。

魯迅在中 國小說 史略提及「神話大抵以一『神格』 為中樞 ，又推演為 敘說，而於所敘說之神之事，又從而信仰敬畏之，於是歌頌其威靈」¹⁴例 如卷五〈蔣山祠〉

蔣子文 ，廣陵 人也，嗜酒好色，佻撻無度；常自 謂骨青 ，死當為 神。漢 末為秣 陵尉，逐賊至鍾山下，賊擊傷額， 因解綬 縛之，有 頃遂死 。及吳 先生之初，其故吏見文於道……謂曰，『我當為此 土地神 ，以福 爾下民，爾可宣告百姓，為我立廟 ，不爾 ，將有大 咎』是 歲夏大 疫，百姓輒相恐動，頗有竊祠之者 矣。¹⁵

由此載錄的故事似乎可看見早期鬼神不別，人神混雜，人鬼亦得為神祈的 信仰，導致隨時可產生新神，這樣的觀念應與中國神話的淵源相關聯，「魏 晉南北朝去原始時代已遠，民智頗為發達，實非孕育神話與傳說的理想階 段。不過由於本期志怪小說的作者喜好抄錄引用舊籍，又兼以中國南方逐 漸開發，古老傳說流行各地，時有所聞，好事者每加以採集寫訂，像《搜 神記》、《拾遺記》、《異苑》等書都保留了不少精彩的片斷。」¹⁶從魯迅、

王國良等學者的見解，皆可看出代表《搜神記》的內容乃上承神話片斷。

《搜神記 》此志 怪小說的傳承來自於 史傳的書寫筆 法，內 容又與「五 行說」「天人合一」相依附，因而內容自有其「紀實」與「杜撰」的雙重特

14 魯迅 ，《 中 國 小 說 史 略 》，（ 臺北 ： 風雲 時代 出版 ， 1996 年），頁 17。

15 干寶撰 ， 汪紹 楹校 注，《 搜神 記》，（臺 北 ：里 仁書 局， 1999 年 ， 1 月 ），頁 57。

16 王國良 ，《六 朝 志怪 小說 考論 》，（ 臺北 ， 文史 哲出 版社 ， 1988 年），頁 15。

色，就「紀實」而言，六朝的筆記小說一般而言只是資料的收集與整理，

魯迅說：「那時還相信神仙和鬼神並不以為虛造，所以所記雖有仙凡和幽冥 之殊，卻都是史的一類。」¹⁷他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又說：「百姓相信雖 然人鬼陌路，但是鬼神乃是確實存在的普遍信仰深植於民心。因此在人民 的心目中，確實又鞏固地確立了一種信仰，亦即似乎死人的鬼魂與活人一 直保持著最密切的接觸與最接近的距離，兩者的親密程度差不多就跟活人 之間的接觸一樣貼近。」當然，在活人與死人之間一定有某一程度的分線，

但這個分界線卻是非常模糊，又幾乎分辨不出，從而推論出不論從哪方面 來看，這兩個世界之間的交集是密集又活絡的。這種交往既是人類福利之 根源，相反的卻也是禍患之源頭，因而鬼神實際上是支配著活人的命運。

由此可看出當時的文化環境氛圍，老百姓的生活中普遍浸濡著鬼神的活 動。根據明人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九流緒論》的觀察：

凡變異之談，盛於六朝，然多是傳錄舛訛，未必盡幻設語，至唐 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說以寄筆端。

胡應麟所云：「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說以寄筆端」就明確指出，唐傳奇傳 承了六朝的變異之談，並且作者本身由此寫作態度開始產生改變從事創 作。如前所述，魏晉南北朝的宗教是多元並進的，「當時佛道兩教廣泛傳播，

推波助瀾，社會上充滿了侈談鬼神、稱道靈異的風氣。鬼怪故事是鬼神崇

17 魯 迅 撰、吳 中 傑 導 讀，《 魏晉 風度 及其 他 》〈 六朝 小 說和 唐代 傳奇 文 有怎 樣的 區別 〉，（ 上 海： 上海 古籍 出 版社 ， 2000 年 12 月）， 頁 227。

拜的實證，鬼神信仰則又是六朝志怪小說孕育的沃土」。¹⁸以上可知志怪小 說並非有意為小說，對當時人而言，所寫的幾乎都是人事方面的簡單文筆，

自唐傳奇始開啟了文人在小說方面的創作。

《搜神記 》是志 怪體小說中的 翹楚，故事內容雖只 是資料 的收集與整 理，並非有意的文學創作，通常採用史傳式的敘事手法，然後以散文形式 寫出，干寶是從街道上的口述傳說乃至於記錄，因此文章平易可讀，獨樹 一幟，別有一番風味，這樣的寫作除了具有時代的特色外，也因取材間接，

所以在描述者重新複述與作家重寫時，將出現與真實事件程度上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也成了作家「杜撰」的來源，這種虛擬的情節造就了《搜神記》

部分篇章的藝術效果。這也是干寶在《搜神記》序文中說「若使采訪近世 之事，苟有虛錯，願與先賢前儒分其譏謗。…… 幸將來好事之士，錄取根 體，有以游心寓目而無尤焉！」¹⁹文中「游心寓目」指的就是文學的想像 世界。在故事的虛妄錯失不符合事實方面，若能因此為讀者帶來閱讀樂趣，

則可將「游心寓目」之功來補「失實」之過。

《搜神記 》所處 的時代正是小 說的萌芽時期，它的形式和 技巧未臻成 熟，以雛形的樣貌呈現。從史學觀點來看，〈五行志〉的災異書寫，反映歷 史學家的天象觀測背景，若從文學觀點來看，〈五行志〉的災異書寫，已然 開闢了『志怪敘異』的寫作先河。」²⁰因此，志怪的文體形式乃溯源於此。

《搜神記》雖以筆記的形式，表現出各種神怪靈異的現象，但是在形式或

18 李傳昉 ，《 英 國 哥 特 小 說 與 中 國 六 朝 志 怪 小 說 比 較 》，（ 北京 ：中 國 社會 科學 出版 社，

2004 年），頁 56。

19 干寶撰 ， 汪紹 楹校 注，《 搜神 記》，（臺 北 ：里 仁書 局， 1999 年， 1 月），頁 2。

20 整理尤 雅 姿注 譯，《 魏晉 南北 朝志 怪選 》，（臺 北， 台灣 學生 書局 ， 2011 年），頁 5。

內容方面都是源遠流長的，它上承神話傳說，下啟唐傳奇，可見《搜神記》

具有承先啟後的特色，近年來許多研究志怪小說者，多以《搜神記》為研 究範本，從中可探悉出中國小說的源流和發展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