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的成書述略

《搜神記 》故事當 中材料的來源 廣泛、並且多樣化，對天下 奇奇怪怪之 事無所不包，它廣泛蒐集前人著述，正如干寶在此書自序中說：「考先志於 載籍。」當中「承於前載」的就多達二百餘條 ¹⁶，可見蒐羅之廣，用力之 勤。但是干寶並沒有滿足於博採百家群眾之言，而且還「廣收遺逸」，即民 間口耳相傳而沒有形成文字記載的傳說故事，因為在當時文化不發達、因 此文字書寫傳播極其不方便，這樣的口說故事，內容數量勢必多於見諸載

15 湯 球 編 撰 ，《 晉 紀輯 本》，藝 文印 書館 印 行。

16 黃鈞譯 注、陳滿 銘校 閱，《新 譯搜 神 記》，（ 臺北：三民 書局，1996 年，1 月初 版），頁 7。

籍者。也因為干寶將文字記載和口耳相傳的材料，都加以重視兼容並蓄，

所以才使此書當中的神怪材料能夠蔚為大觀。另一方面干寶還熱衷於「採 訪近世之事」，「訪行事於故老」，並且把當時新發生或新近才流傳的故事蒐 羅進來。由於當時巫風大暢，鬼道甚熾，人民張皇鬼神之道，稱道靈異，

故而神鬼仙怪精魅靈異傳聞十分豐富，「所以《搜神記》記當代事者占大多 數，而沒有成為僅是故事舊聞的匯集類編。凡此種種，均使此書成為『古 今神祈靈異』的一次系統總結和整理。」¹⁷，取材範圍從橫軸的內容來看，

涉及當代的現實社會百姓的所見所聞，與口耳相傳的內容，因此範圍廣博。

李劍國謂：「不再侷限於帝王異聞、神仙靈蹟和地理博物傳說。」¹⁸另外從 時間的縱軸來看：記載的時間上自三皇下逮近世。例如卷一〈神農鞭百草〉

故事中的神農就是傳說中的古帝王；〈赤將子轝〉是黃帝時候的人，卷二十 末篇〈建業婦人〉發生的時代背景與干寶所處的時代極為接近；卷二十〈華 亭大蛇〉的故事主角陳甲住在吳郡海鹽縣北鄉亭裡，「海鹽縣」¹⁹依照《晉 書》所記載《干寶傳》中提及「干寶先人避亂南徙，定居海鹽」，因此發生 事件即為干寶的出生地，所以與干寶的生活環境有關，可證明《搜神記》

的取材部分與史料文獻與民間傳說息息相關。若將《搜神記》的內容細分 可發現取材大致上可以分成以下幾方面：

17 王枝忠 ，《漢 魏 六朝 小說 史》，（ 浙 江 省 杭 州 ： 浙江 古籍 出版 社， 1997 年 ）， 頁 82。

18 李劍國 ，《唐 前 志怪 小說 史》，（天 津： 天 津教 育出 版社 ， 2005 年， 1 月 ）， 頁 218。

19 黃 鈞校 譯，新譯《 搜神 記》，（ 臺北：三民 書局， 2006 年）頁 692 著釋 1「海 鹽 縣 漢 始置 縣。故 址在 今浙 江 平 湖縣 東南，東漢 順帝 時，城陷 為湖。晉徙 置今 治，在平 湖縣 南， 海寧 縣東 」。

一、蒐集史料文獻

從自序所 云：「綴片言於殘闕」、「承於前載」、「匯聚散逸」「考先志於 載籍」，可知干寶把散見於古書和前人書中的有關資料──所謂「片紙殘行」

蒐集並集中起來。今流行本的輯本當中，可發現部分是採錄前載，採錄的 前人文獻有數十種，從卷六到卷十，多為妖祥符命、卜筮夢兆之事，材料 來源大多來自於《漢書》〈五行志〉內 容多 為陳述事件，雖然缺乏故事性，

但反而類似「史筆」的記述手法。錄自干寶以前的志怪書有《列異傳》、《左 傳》、古本《竹書紀年》、《史記》、《列仙傳》、《漢書》、《三國志》等。例如：

〈胡母班〉襲自《列異傳》文字未遭刪節。〈鵠奔亭〉於《還冤記》並載此 事，情節甚詳〈三王塚〉即據《列異傳》轉錄，「淳于伯」的例子《資治通 鑑》亦有記載：「丞相睿聞長安不守，出師露次，躬擐甲冑，移檄四方，刻 日北征，以漕運稽期，斬督運令史淳于伯。」²⁰淳于伯因漕運誤期所以依 法被斬殺，但時人多以為誤期事出有因，應屬冤獄。另外卷四〈風伯雨師〉

此事見《周禮．春官宗伯》鄭注，卷三〈管輅筮王基〉見《魏志．管輅傳》，

卷四〈華山使者〉本事見《史記．秦皇本紀》與《漢書．五行志》，卷八〈陳 寶祠〉本事見《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綜上可知干寶的蒐錄內 容與史料文獻有密切相關。

此外干寶 擔任著 作郎期間除了撰《晉 紀》，同時也蒐集記錄《搜神記》。

在蒐集資料的過程干寶將屬於史料的部分輯入《晉紀》此為正史的部分，

20（宋 ）司 馬光 編 撰， 胡三 省注 《資 治通 鑑 》，（ 台北 ： 大 申書 局，1979 年 11 月再 版），

頁 2839。

另外屬於非正史的怪異見聞其內容則另蒐錄於《搜神記》此志怪小說內，

因此內容富含奇幻色彩。《晉紀》現雖已亡佚，然而清人湯球編輯有《晉紀 輯本》²¹，從當中部分篇幅可發現，《搜神記》的部分篇章材料來源乃引用 於《晉紀》，只是在《晉紀》乃單純的記事，因此筆法以史筆直書為主，但 在志怪《搜神記》當中則經過潤飾與內容的擴充，呈現較引人注意的故事 情節，也因此造成小說的藝術效果。以下摘錄《晉紀》與《搜神記》當中 相關的內容：

吳武陵 蠻叛。 武陵，長沙郡夷盤瓠之後，雜處五 服之內 ，憑土阻 險，每 常為猱 雜魚肉而歸以祭盤瓠。俗稱赤髓橫 裙子孫 。（干寶 《晉紀 》輯自《御覽》七八 五）

此篇在《搜神記》卷十四〈盤瓠子孫〉中有類似的情節描寫，但在《晉紀》

中只有四十六個字，而在《搜神記》〈盤瓠子孫〉篇幅卻擴大成四百七十 二字，可見內容擴大了。情節也較豐富，先有婦人耳疾，而後挑出蟲化為 犬，為盤瓠，盤瓠取得戎吳將軍首領，起先因為盤瓠是畜生，王不肯將女 兒嫁予牠，後為了信守承諾令少女從盤瓠，後兩者婚後三年後產六男六女，

世稱「赤髀橫裙，盤瓠子孫」，從記載單純的事件，擴大為國家與族群之 間的爭鬥；從「猱雜魚肉而歸以祭盤瓠，俗稱赤髓橫裙子孫」推演故事化

21 明清時 人 從劉 孝標 注，《 世 說 新 語 》、裴 松 之 注《 三 國 志 》、李 善 注《 文 選 》以 及《 太 平御 覽 》等 書中 輯錄 了 十 八家 晉史 的殘 篇 和片 斷。清人 湯球、輯有 唐代 以 前 的諸 家晉 史。1937 年， 商務 印 書 館根 據《 史學 叢 書》 本將 湯球 的《 晉紀 輯 本》 排印 出版 。

為盤瓠與王之女生六男六女的傳說故事，可明顯看出在撰寫的過程，已添 加小說的因素，故具有較強的藝術性。

丞相睿 出師， 露次移檄北征。十二月丙寅，丞相 府斬都 運令史淳 于伯，血逆流 上柱二丈三尺，此赤祥也。是時后將軍褚 裒鎮廣陵，

丞相揚 聲北伐 ，保以督運稽留及役使贓罪，依軍 法戮之 。其息訴 稱督運 事訖， 無所稽乏，受賕役使，罪不及死。 兵家之 勢先聲后 實，實 是屯戍 ，非為征軍。自四年已來，運漕稽 停，皆 不以軍興 法論， 僚佐莫 之理。及有變，司直彈劾眾官，元 帝不問 。遂頻旱 三年。 干寶以 為﹕冤氣之應也。郭景純曰﹕血者 ，水類 ，同屬於 坎，坎 為法象 。水平潤下，不宜逆流，此政有咎 失之征 也。（干 寶《晉 紀》輯自《晉書．五行志》）

建興五 年三月 丞相睿稱晉王，改建武元年。六月 揚州旱 ，去年十 二月淳于伯冤 死。其年即旱，而太 興元年六月又 旱。干 寶曰﹕「殺 淳于伯 之後， 旱三年是也。 刑罰妄加，群陰不附，則陽 氣勝之罰 也。」（干寶《晉紀》輯自《晉書．五行志》）

以上二則《晉紀》中收錄的都運令史淳于伯被誤殺的事件，就成為《搜神 記》卷七〈淳于伯冤死〉的情節，血逆流，上柱二丈三尺的情節內容與《晉 紀》內容完全相同，增加了旋復下流四尺五寸的誇飾內容，兩篇內容相加 字數還超過〈淳于伯冤死〉的字數，相較之下，《晉紀》的內容寫得更詳

實，可見干寶予以刪減後成了〈淳于伯冤死〉的故事並蒐錄於《搜神記》

當中。以上三篇可證明《搜神記》的部分題材來源，乃取材於《晉紀》此 史書的載記，只是在原本的記事資料上加上小說的人物形像，並且融入了 更多的小說元素，所以成就了搜神記異的志怪情節。

以上可證 明《搜 神記》的部分故事與史料文獻相關。從論 述可推知干 寶身居史官，得以看見大量的古書，《搜神記》在成書年代與故事內容上，

又屬較早且較為完整者，因此在足資憑藉的文獻資料中益顯非凡。這些故 事中的人物與事件在史書中皆有記載，主角的人名、籍貫及其身世背景也 在史書上信而有徵，可見其部分來源乃蒐錄自史料文獻。

二、民間傳說

這類民間 傳說， 雖然襲用了神鬼的題 材，也是屬於 怪異的 色彩，但是 卻有不少篇章反映了人民的思想願望，所以是本書的精粹所在。干寶在《搜 神記．序》中言「收遺逸於當時」──即經由作者親自博訪知之者、訪行事 於故老及採訪近世之事等。謝明勳以為干寶以其「史官」背景的身份，加 上對史料的態度，當是以「可信」「不失實」為主要方針，在目見耳聞的前 提下，可得知《搜神記》的故事部分來自於聽聞，既是聽聞則與民間產生 互動，因此這類故事透露出與民間文學之間的連帶關係。²²丁乃通於所編 著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之《參考書目》中，曾列有干寶《搜神記》

此書並將是書各類型底下標示出《搜神記》，可見《搜神記》中的部分故事

22 謝明勳 ，《 六 朝 小 說 本 事 考 察 》，（ 臺北 ： 里仁 出版 社， 2003 年 1 月 ）， 頁 68。

情節，的確成了後來流傳的民間故事內容。卷一的〈董永〉是著名的《天 仙配》的本事，原出劉向的《孝子傳》，後世亦多有記載，並改編成話本戲 曲，凡人和天仙的交往，帶上了濃厚的人情味，宗教性減弱世俗性增強，

是民間流傳的神靈故事的特點。卷十四〈毛衣女〉就是民間故事七仙女傳 說〈白水素女〉故事即為「田螺精」故事。〈相思樹〉暴露了統治者的兇殘 暴虐，表現了夫婦忠貞愛情感人，死後魂化為鴛鴦的情節相當感人，這種 民間悲劇性愛情故事是常見的主題，《搜神記》末云「其歌謠至今獨存」可 見此事被編成歌謠在民間傳誦著。〈舜耕歷山〉、〈商湯禱雨〉是屬於帝王傳 說。〈東海孝婦〉是屬於孝感故事，關漢卿將它改編為《竇娥冤》。《三王墓》

表達了反暴虐的主題，富有豐富的思想內涵和社會內涵，魯迅據而改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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