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第二章 故事們以及說故事的人們

第二節 故事裡的人們

一、我

你必須成為⾃⼰,才能找到與這個世界對話的管道。

<Julianne Moore>

我想說故事。我自己的故事。

我其實是很少用「我」來說故事的,尤其是化為文字的時候。高中 時期,我的文章喜歡用「你」,尤以論說文為甚:「你並不會知道,這 樣的關心到底是種愛孩子的表現,或是滿足自己有在愛孩子的想像。」

類似這種語句常常出現,國文老師曾經嘗試要把這些「你」都改成

「我」,例如在文章評語提醒,或是直接在文中打圈修正,但都以失敗 告終。

長大後,這個情形更加嚴重。無論是寫給自己的簡單記錄,或是研 究所的心得報告,我仍然避免使用「我」這個字。我的文字中可以有

「你」、「他」、「我們」,但就鮮少會出現「我」。理由到現在我還 沒有辦法說的非常清楚,但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曾經不打算用敘事,甚 至剛開始思考敘事的方式時,會想要以他人的故事為主的重要原因。

但每個人總是要跨過屬於自己的關卡。就像我之前所提到的,師資 異動這樣常態的議題,為什麼會對我產生意義,甚至必須要寫這麼長的 文字去敘說它?那麼我自己以及我的故事就不可能藏身於外,我也曾經 是個新進的人、留下的人,也曾是個離去的人。我自己身上的故事,也 就是我想要寫的故事,我必須要在這個故事中現身。

在我的生命經驗當中,每件事情都有其意義,某些「特殊」的事件 是被我所賦予。自然我也必須透過敘說,將這些經驗意義化,每個經驗 都是獨一無二,但每個經驗都有連貫的脈絡。只有將過去的類似經驗累 積的結果,和現在的主要經驗連結起來,我們所說的「意義」這種關連 結構才會出現(Tuner V,1986)。

呂格爾認為,自我必然與他者(社會)彼此辯證性地交往着。因此 自我確定的過程中,脫離不了與他者(社會)的關係(引自翁開誠,

2002)。我藉由自己的故事,看到自己的價值選取與實踐行動。也經由 我自己的真實,看到我與這些故事之間的聯繫。透過回顧自己過去的生 活事件以及經驗,與現在的自己串連,與其他的故事串連。

還有,與眾多面向的我串連。

在第一章中,憤怒的想用文字發洩的,是我;書寫時,帶著一些傷 感,想記錄些什麼的,亦是我;轉化後,期待自己能夠傳遞些正向力量 的,仍是我。不管是正向或負向,離開、留下或是相遇時的自己,每一 個我,都需要被自己認回來,如此,才算一個完整的我(周志建,

2012)。

最後或許,我可以從中找到我自己的價值,以及故事本身的意義。

二、他們

⼼翊的缺點在於,他關⼼別⼈的程度,⽐關⼼⾃⼰的要多 很多。

<⼤學導師王瓊珠教授>

我想說故事。別人的故事。

我記得很多的故事,很多別人的故事。當你喜歡聽故事的時候,你 自然會把耳朵打開,聽人說話。然後,別人就會自然的對你說很多話,

告訴你他們的故事。我常常被很多人的故事牽引,為很多人的故事感動。

有時候,會為了讓故事有好的延續而暗自祈禱;有時則甚至會親身採取 行動。

曾因為學校的行政不公,嘗試寫文、或尋找法律上的協助。

曾有個女孩被前男友在網路散播不實訊息,協助找到源頭,揪出主 謀。

曾因為他、她或他們的故事,我花費了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去查資 料、去思考、去說、去寫。

但大多時候,我就只是聽着、聊着、記着。

如果不是心中對某些人的的離去有所感觸,我不會想要動筆寫下這 些故事。他們的故事對我來說,重要性不亞於自己的故事。許育光

(2000)提到敘說研究探索的主題有兩種,分別是「他人文本」與「自 我文本」,在「他人文本」有一類是「從自己的主體脈絡出發來探究客 體,探究客體的歷程本身也反應了認識主體的過程,研究歷程架構在研 究者與客體間的循環對話」。藉由聽他們的故事,以及去檢視「聽他們 故事的我」到底有怎麼樣的對話,亦是協助我踏上認識自己的道路。

每個人的故事都有其獨特之處,來自於他的生命和觸發;但也都有 共通之處,來自於這個時代跟這個社會。倪鳴香(2004)認為每一個生 命敘說都有既定的參照系統,而這些參照系統都是根植於敘說者所處在 的文化當中,因此生命敘說訪談,很自然的可以成為理解歷史社會文化 特質的入口。我想知道別人的離去,他們帶著什麼心情、怎麼選擇,怎 麼看待離去之後,資優班的變化?我想知道別人的留下,他們懷抱著什 麼?掙扎著什麼?取捨些什麼?我想知道別人的相遇,他們期待些什麼?

遭遇了什麼?在環境跟自己的拉鋸間剩下些什麼?

當然,在這整篇故事中,所謂的「他們」,必須有所取捨。以立意 取樣的觀點來說,我想看的是:

在我自己服務的學校中,有離開我而去的人,亦有新進而和我相遇 的人,我想要記錄他們的故事,並和我自己的「留下」對話。因此,曾 經和我搭檔過但現已退休的陳老師,以及現在跟我一起努力著的吳老師,

都能夠和我一起反思這段路途。

而在我從初任到熟悉的教師生涯中,也有些重要的人,曾經在我心 中留下深刻的印記。有令我深深仰慕、帶我離開孤島的前輩,也有現在 一起努力的夥伴,以及被我所影響過的後輩們。他們可能有些已經退休、

轉任,有些正努力在過去和未來間調適著,有些則是還在摸索著這個環 境。這些離去、留下、相遇的人,會在資優的場域中各自表達出什麼,

又共同表達出什麼呢?

因此,除了你和我之外,被我邀請同行的人,還有四位已經離開資 優教師工作的老師們(L1~L4)。包含了兩位已經退休的,以及轉任其 他職位的老師們。他們有的是在專案時認識,被我仰慕著的前輩、我之 前的搭檔、第一次邀請我參與跨校交流,帶我走出孤島的學長,以及雖

弟。藉著跟他們說聲感謝,以及傾聽他們的故事,期待能夠讓我了解自 己承繼了些什麼,以及從他們身上反思我的際遇、選擇。

還有兩名仍然在資優教師工作崗位上努力著的夥伴們(S1~S2),

他們和我一樣,都在這幾年當中面臨著搭檔的離去。他們如何看待這樣 的變化、如何在堅持與改變之間尋覓自己的平衡點,都讓我再次的去回 顧自己在這幾年的遲疑與堅定。藉著跟他們彼此分享這幾年的故事,彼 此加油打氣,想趁此時告訴他們:「很開心你們還在。」而或許,也可 以藉此看到我們彼此共同的心情。

然後是四位在這幾年才踏入台北市資優工作的新進教師們(N1~

N4),他們有的人不斷的在留下與離去間擺盪、有的人已經選擇離開,

而有的人仍會繼續跟我們一起努力。其中包含了因為見習或實習而相遇 過的、常常和我討論問題的朋友、以及我自己現在的搭檔。藉著探問他 們的近況,了解被我影響過的人們,怎麼面對他們自己的資優教師道路,

並希望能在這樣的對談中,也回顧自己在初任的幾年中,有著怎樣的心 態、或遭遇著哪些故事。

這十個人是我心中覺得、在自己的資優班教師生涯中,影響過我的、

或被我影響過的人(詳見附錄二)。藉著再次的見面、感謝以及相互鼓 勵,期待能夠勾勒出一些不同際遇的人們,可能有的共同或獨特的身影。

最後,我希望他們的離去、留下,與相遇,可以和我自己的故事相 互映照。

我們有些相同,也有些不同;我們都保留了一些彼此,然後成為我 們。

三、我們

不能不忽略的是,即便所有的他們都用自己的方式說了故事,最後 的文本仍然會透由我及我的語言所產出。Gadamer認為:「語言就是人 的存在的真正媒介」(引自蔡敦浩、劉育中、王慧蘭,2011)。通過語 言,能夠再現不在眼前之物,可以穿越時空抵達過去及未來。也由於這 樣,語言得以構成人類互相溝通與共同生活的可能性。但通過語言,事 件在「敘說」及成為「文本」之間,仍然有可能再被解構。身為故事引 路人的我,自當負起責任,在旅途中時時檢視並作反思。

而且,身為一名教師,亦希望能夠藉由資優教育教師們的生命故事,

作為了解資優工作的重要媒介。傳統的教育研究中,教師常被視為是教 育政策的基層執行者或學校教育目標的實踐者,人們對教師的故事或意 見並不重視(蔡敦浩、劉育中、王慧蘭,2011)。但教師們的生命經驗、

專業及社會因素之間,其實會出現許多複雜的互動關係。藉由敘說,我 們或許能夠一探在師資異動時,教師為了資優班經營的延續,所交會而 成的生命樣貌。

通過這些語言,或許能再現一些我的,或他人的生命經驗。 但重 點不見得僅僅是每個人的故事有沒有被真實呈現,也不是知識與真實的 符合一致。而是希望將一些藏匿在我們心中的事物,嘗試勾勒、描繪,

並說出。

藉由語言、敘事、以及文本,我們真實存在,而我們的感受也真實 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