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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視時間限囿

第二章 人生大限的提示和超越

第一節 超然的境界:轉化死亡對己之囿限

二、 正視時間限囿

曾仕良指出,初民始於觀察月亮圓缺和太陽升落,並在季節變化的規律

13 (晉) 葛洪撰、胡守為校譯:《神仙傳》(北京:中華書局,2010 年),頁 182-189。

14 (漢) 司馬遷撰、楊家駱主編:《史記》(台北:鼎文書局,1979 年),頁 251。

15 (法) 謝和耐:《中國社會史》(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7 年),頁 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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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訂立節令與時辰,規範出適宜的作息,配合自然的遷易與循環,明白自然 運行定則後配合時的變化,尋求安身立命的方法,人本在天道運行裡,人們 無力抵抗,故只能與時俱進隨遇而安。16王孝廉以為儒家的時間觀乃是「直 線進行」,因為「萬物和四季,在時間裡產生所有可能的變化,而時間依然 是默默而逝有如流水的時間」,17撮其要旨而單就個人而論,時間皆屬於一去 不返。在物理世界中中國人的時間觀是依自然變化的定則周而復始,但對人 而言則是不可逆的,時間快速流逝對人的影響不外乎分成社會倫理關係間的 破壞,和自我生命的直接傷害。如此仙人竟能輕易凌越且超然存在,讓人更 意識到仙、凡之間對時間議題的差異,將時間對人類的枷鎖拋擲,〈皇初平〉

一則中提及其兄弟成仙的過程試圖降低時間對人倫的破壞,皇初平叱石成羊,

反覆易之,數十年間羊已擴為數萬頭,如此神通不免讓在人間努力已久的其 兄也對成仙起了興趣,在服食仙藥後日子隨之遞嬗,但似乎不對成仙過程造 成威脅,服食修練五千日,看在仙人眼裡卻可輕易的凌駕,回歸鄉里面對眾 親皆死起了悟性,將仙方傳授他人後又回歸山林:

皇初帄者,丹谿人也。年十五,而家使牧羊,有道士見其良謹,使將至金 華山石室中四十餘年,忽然不復念家。其兄初起入山索初帄,歷年不能得 見,後在市中有道士,善卜,乃問之,曰:「吾有弟名初帄,因令牧羊,

失之,今四十餘年,不知死生所在,願道君為占之。」道士曰:「金華山 中有一牧羊兒,姓皇名初帄,是卿弟非耶?」初起聞之驚喜,即隨道士去 尋求,果得相見,兄弟悲喜,因問弟曰:「羊皆何在?」初帄曰:「羊近在 山東。」初起往視,了不見羊,但見白石無數,還謂初帄曰:「山東無羊 也。」初帄曰:「羊在耳,但兄自不見之。」初帄便乃俱往看之,乃叱曰:

16 曾仕良:〈從干支之文字符號探討傳統時間觀念〉 《明道通識論叢》第 1 卷 (2006 年),頁 145-163。

17 王孝廉:〈死與再生――回歸與時間的信仰〉,《中國的神話世界下編:中原民族的神話與信仰》

(台北:時報文化出版企業有限公司,1992 年),頁 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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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起!」於是白石皆變為羊數萬頭。初起曰:「弟獨得神通如此,吾可學 否?」初帄曰:「唯好道便得耳。」初起便棄妻子,留尌初帄,共服松脂 茯苓,至五千日,能坐在立亡,行於日中無影,而有童子之色。後乃俱還 鄉里,諸親死亡略盡,乃復還去,臨去,以方授南伯逢。易姓為赤,初帄 改字為赤松子,初起改字為魯班。其後傳服此藥而得仙者,數十人焉。18(〈皇 初平〉)

皇初平與其兄一同進入得道之途,雖於得道後歸回鄉里諸親友皆亡,但至少維繫 了五倫中的「兄弟」。葛洪在其理論專著《抱朴子內篇》中曾列舉仙藥多種,例 如:服食上藥可令人身安命延,昇為天神,遨遊上下,使役萬靈,體生毛羽,行 廚立至;服食五芝、餌丹砂、玉札、曾青、雄黃、雌黃、雲母、太乙禹餘糧等,

皆令人飛行長生,而服食中藥養性,下藥除病,能令毒蟲不加,猛獸不犯,惡氣 不行,眾妖並避,也闡述「不得金丹,但服草木之藥,及修小術者,不得仙也。」

19強調成仙之法以服食丹藥為主要,成仙之目的不僅能有神通、仙術外,亦能返 老還童。如此上述二者不僅克服了時間對自身的直接傷害,更利用接引家人修練 成仙來維持倫理關係。而在仙境時空中的仙人漠視著時間的流逝〈呂恭〉中道出 了對比,呂恭一心想得道,就是為了長生,故在有幸遇仙人並修習兩日後回人世,

因時間的仙凡差異,呈現出如此荒謬怪誕的對比,原本熟悉的一切卻在短暫的時 空變換下移形換物,對呂恭內心的衝擊極大,無論是家人的世代輪替、舊識與所 居已成廢墟,或是對生命倏忽即逝的感受:

呂恭,字文敬,少好服食,將一奴一婢於太行山中採藥,忽有三人在谷中,

因問恭曰:「子好長生乎?而乃勤苦艱險如是耶?」恭曰:「實好長生,而 不遇良方,故採服此物,冀有微益也。」一人曰:「我姓呂,字文起。」

18 (晉) 葛洪撰、胡守為校譯:《神仙傳》(北京:中華書局,2010 年),頁 41-45。

19 葛洪:《抱朴子內篇》(北京:中華書局,1988 年),頁 239-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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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曰:「我姓孫,字文陽。」一人曰:「我姓李,字文上。」皆太清太和 府仙人也,「時來採藥,當以成授新學者,公既與吾同姓,又字得吾半,

是公命當應長生也。若能隨我採藥,語公不死之方。」恭即拜曰:「有幸 得遇神人,但恐闇塞多罪,不足教授。若見採救,是更生之願也。」即隨 仙人去。二日,乃授恭秘方一通,因遣恭還,曰:「可歸省鄉里。」恭即 拜辭,仙人語恭曰:「公來雖二日,今人間已二百年。」恭歸到家,但見 空野,無復子孫,乃見鄉里數世後人趙光輔,遂問呂恭家何在,人轉怪之,

曰:「君自何來,乃問此久遠之人。吾聞先世傳有呂恭,將一奴一婢入山 採藥,不復歸還,以為虎狼所傷耳,經今已二百餘年,君何問乎?呂恭有 後世孫呂習者,在城東北十里作道士,人多奉事之,推求易得耳。」恭承 輔言,往到習家,叩門而呼之,奴出問曰:「公何來?」恭曰:「此是吾家 也。我昔採藥,隨仙人去,至今二百餘年,今復歸矣。」習舉家驚喜,徒 跣而出,拜曰:「仙人來歸」,流涕不能自勝。居久之,乃以神方授習而去,

時習已年八十,服之轉轉還少,至二百歲,乃入山去。其子孫世世服此藥,

無復老死,皆得仙也。20(〈呂恭〉)

從敘事進程觀察,藉以對照現實當中,即可發現葛洪《神仙傳》所提出的超越性,

此區隔可看出仙凡對時間上的態度,凡人復返人間後發現人事已非,面對時間急 速流動感到驚訝,因而得到啓悟,改變了後代日後的生活。作者依修練者身分撰 寫這些內容,面對仙人真實存在,且不會死的態度來看待時間議題,外物的變動 對其而言並無意義,反倒對某些事物剎那的消逝,成了最珍惜的對象。在中國遊 仙詩上,詩人假借遊仙所表現的主題思想,大多與他們所關懷的人生歸趨問題有 關,透過神話素材多所隱喻,包含長生與死亡、永恆與無常、無情與有情等。《神 仙傳》所陳述內容和遊仙詩有著互通性,皆談論時間和空間的突破,這些不具道

20 (晉) 葛洪撰、胡守為校譯:《神仙傳》(北京:中華書局,2010 年),頁 4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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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身分的創作者,所陳述之內容卻有共通闡述之對象,足見在當時時空的限囿是 一種文人集體的意象。遊仙詩之祖──郭璞就將隱逸、神仙思想結合成詩21

青溪千餘仞,中有一道士。雲生梁棟間,風出窗戶裡。借問此何誰,云是 鬼谷子。翹跡企潁陽,臨河思洗耳。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靈妃顧我 笑,粲然啟玉齒。蹇修時不存,要之將誰使。22

郭璞以鬼谷子自喻,表示隱居避世的懷抱和對於列仙的企慕予以入詩,感慨人世 之不遇,懷抱之不申,因而希企隱遯,永與世絕之念。又有烘托修道者情境之作:

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綠蘿結高林,蒙籠蓋一山。中有冥寂士,靜嘯 撫清絃。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飛泉。赤松臨上遊,駕鴻乘紫煙。左挹浮丘 袖,右拍洪崖肩。借問蜉蝣輩,寧知龜鶴年。23

文中竭力勾勒出一幅明快鮮麗的畫面情境,暗指遁跡山林離群索居的人們,心境 的淡泊,超脫於塵世的名利之争,嚮往放情山水,遊心天外的逍遙自在,而激發 出人生苦短之感,遊仙詩主要是為了解決人類生活上共同的困境,對於人類存在 的保證問題,試圖藉由神話思維的方式探求生命的永恆、樂園的安樂。在中國人 對時間的定則當中,直線性的時間是人死不能復生,而死亡對自我的意義在兩下 對照中,時間的限囿似乎能藉超脫不再如此侷限世人。

世間人所認知的超越就是有極高的權力,凌駕於眾人之上,但死亡會限制生 命,權勢的超越根本比不上時間限囿的超越,人終究屈就於人生的大限之下,而

21 郭璞,字景純,河東聞喜縣人,出身非豪門望族,為西晉建平太守郭瑗之子。其一生的詩文 著作多達百卷以上,數十萬言,《晉書·郭璞傳》稱「詞賦為中興之冠」,其中以〈遊仙詩〉為主 要代表,現存十四首,均為五言詩,是東晉著名學者、文學家、訓詁學家,更是中國遊仙詩體的 鼻祖。

22 李豐楙:《憂與遊――六朝隋唐遊仙詩論集》(台北:台灣學生書局,1996 年),頁 116-127。

23 張鈞莉:《六朝遊仙詩研究》(台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8 年),頁 1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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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者卻能轉化時間和空間的束縛,跳脫了在社會當中俗世的羈絆。世人總對死 亡議題避而不談,但卻無法抗拒、躲避而感到焦慮;但仙人卻能正視時間,端看 死亡的議題,葛洪則以修習道教的方式,拋擲了我們在文學中不斷重複的死亡議 題,在世間有著核心權力的帝王,享有鐘鳴鼎食的生活,但死後卻帶不走一切,

相對而言,求道成仙者卻不為此爭奪而能擁有一切,故帝王們無不醉心於求道之 路,好來得到真正的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