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民國軍閥的財政與兵（1911-1949）
第一節、 民國軍閥的攤派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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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閥是一有特定敵我意識的軍隊聯合體。此種聯合是以軍民合一的生產方式，藉 以獲得給養的生產方式。「軍政民政統一」與「自籌軍餉」反應的是「兵之正當 收入來源是否正當」。換言之，軍隊自籌軍餉變成它的主要問題，問題何在？其 次，敵的自我認定反映的是「軍隊是否國家化」？
所以在民國初期的包括袁世凱、段祺瑞、吳佩孚乃至於蔣中正都算是軍閥。
而本章依舊以「攤派原則」、「數目字管理」、「人身關係管制」及「非人身關係管 制」四項，作為檢視財政與兵的關係類別之標準。
第一節、民國軍閥的攤派模式
中國軍隊確實的數字，正如中國軍費的確實數字一樣，誰也不知道。……軍 費一部分由中央和地方負擔，一部分由各軍各單位就地募集。一有戰事還要 征發，兵差，搶劫。實際的軍費支出究竟多大，誰也不清楚。156
在陳志讓的敘述就可以發現在軍閥時期的軍費很多都以「征發、兵差、搶劫」
作為軍隊財政的主要來源。軍費的支付方式都是以實物、以及搶劫等強制力為基 礎。由於沒有中央機關的統一計算，所以屬於非數目字管理範疇。本節將檢視民 國軍閥的攤派模式將以「實物或勞務徵收」、「攤款單位的財政自給」為標的，檢 視民國軍閥時期的財政與兵的攤派關係。
一、民國軍費財政的實物或勞務徵收
民國軍閥時期的實物或勞力征收，在此舉「兵站（就地籌辦）」、「兵差（貼 膏藥）」、「搶劫」為例。首先，征發指的是一種提供實物的軍費供給方式，在直 奉戰爭期間，吳佩孚使用的「兵站」就是具體實例：
兵站就是「隨地籌辦」的機關。籌辦軍隊的糧食，駐紮地，運輸。籌辦的手 續是先「查封」，那就是一個師或一個團的名義，把所需要的糧倉，房舍，
156 陳志讓，《軍紳政權─近代中國的軍閥時期》，香港：三聯書店，1983，頁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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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輸工具，貼上一兩張紙條，上面印好「某某師查封」字樣。157
上述可以得知，就地籌辦就是征發的特色。它不需考慮未來的具體需求，也 不需考慮運輸的問題。同時它收取糧食（實物），並且這種近乎搶劫的行為具有 非統計基礎。所以在此表現的具體形象就是，軍區長官就是稅收長官，軍政府自 行獲得後勤的給養而不由民政單位籌辦。
其次，兵差（差役），這些差役其實是為了補貼軍隊的福利問題，在此再舉 沈從文所見當例子，以清鄉所見的士兵「貼膏藥」情況為例：
因為照例作兵士的總有許多理由得在身體不拘某一部分貼上一張膏藥，並且 各樣病症似乎也都以由膏藥治好，所以藥舖表示歡迎駐軍起見，管事的常常 那麼歡迎我們，並且膏藥鍋邊總還插上一個小小紙招，寫著「歡迎清鄉部隊，
新攤五毒八寶膏藥，奉送不取分文。」158
然而，為何需要有藥舖貼膏藥？實際上是因為在軍隊的具體規劃之列，並未 把醫療納入軍費的考慮範圍。但士兵總有傷病，此種支出只好由民間承擔。換言 之，這時的國家概念把人視為某種可拋棄的成本，一旦士兵傷亡，很可能隨即丟 棄不用。而這些成本轉由社會以及紅十字會等慈善單位承擔。從現代的觀點來 看，台灣軍人傷病，均有三總、榮總等軍醫院負責照料，並且酌予減免醫藥費。
從軍隊財政的歷史上，卻不是自古皆然。至少在民國初年尚非如此。
最後，搶劫是軍餉取得的第三種手段，通常軍人稱為「饑兵鬧事」，或乾脆 讓部下「自由行動三天」。159 另外一種說法則是「搶、燒殺、姦淫」：
每次戰爭之後，士兵的破壞性表現在搶劫，燒殺，姦淫。他們的長官，也以
「自由行動三天」來鼓勵和報酬士兵勇敢的行徑。據朱執信的分析，這些平 常生活無聊又不安定的士兵，多半沒有結婚，突然打了幾天仗，十分疲勞，
要找人出氣，要盡情地放縱一下，於是搶，燒，殺，姦淫。張勳的辮子軍佔 了南京之後，張敬堯的軍隊佔了長沙之後，都有這樣窮凶惡極的表現。160
而上述的情節，在《軍紳政權─近代中國的軍閥時期》與《沈從文自傳》中
157 同上，頁 115-116。
158 沈從文，《沈從文自傳》，台北：聯合文學，1987，頁 58。
159 陳志讓，《軍紳政權─近代中國的軍閥時期》，香港：三聯書店，1983，頁 116。
160 同上，頁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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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發生不少可以作為案例的：
案例 方式 內文
案例 1 「攤派勒索」 「認罪了的雖名為繳出槍械子彈，其實則無槍無彈，照例 作價折錢，槍每枝折合一百八十元，子彈每排一元五角。」
161。
案例 2 「綁票勒索」 「照例一切人犯大多數由各鄉區團總地主送來。我們有時 也派人把團總捉來，罰他一筆錢又再放他回家。」162。 案例 3 「賣凶殺人」 「仇家鄉紳方面業已花了些錢運動必須殺頭的，就隨隨便
便列上一款罪案，一到相當時日，牽出市外砍掉。」163。 案例 4 「預徵錢糧」 「預徵錢糧」，尤有甚者，甚至四川的 28 軍將錢糧預徵至
2008 年，每年預徵 14 次。164
表：《軍紳政權─近代中國的軍閥時期》與《沈從文自傳》中所述的攤派方式（作 者自行整理）。
從上述可以了解，征發、兵差及搶劫，其實都是軍餉發給的一種手段。然而 為什麼要用搶的呢？在這可以看一段黃仁宇的回憶或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此時我為少尉排長，月薪四十二元，制服自備。但在雲南駐地村鎮街吃一碗 麵即法幣三元，是以軍中待遇已與無給制相去不遠。165
在此可以了解，軍人之所以要採取這些暴力手段進行搜刮，很大一個原因在 於軍人糧餉給付不足。這也正反應了在雷海宗所述的服兵役者均是強盜、竊賊、
扒手組成的流氓集團，其實多少隱含著他們的收入不穩定，或沒有正當收入來 源。166 而征發、兵差及搶劫有著共同特色就是「實物或勞務發給」。而採取此一 種發給方式的薪餉，在軍閥的想法裡，是一種比較便宜的手段。但此種發給的問 題在於利益因為無法在數目字上作折衝而顯現出來，並且在徵收過程會產生許多
161 沈從文，《沈從文自傳》，台北：聯合文學，1987，頁 55。
162 同上，頁 55。
163 同上，頁 55。
164 陳志讓，《軍紳政權─近代中國的軍閥時期》，香港：三聯書店，1983，頁 123。
165 黃仁宇，《從大歷史的角度讀蔣介石日記》，台北：時報文化，1994，頁 238。
166 雷海宗，《中國文化與中國的兵》，台北：里仁書局，1984，頁 2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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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部成本。同時，因為收入的多元化，導致政府的軍隊也產生膨脹。非正式的軍 人，會要求政府給予「番號」。但同時也會用多元收入建立「額外兵」。
二、攤款單位的薪水自理
（一） 、民國攤款單位的自給自足
民國軍事攤款單位的自給自足就以沈從文為例，他舉的例子是到川東作客以 及增加稅收關卡：
我們部隊既派遣了一個部隊過川東作客，本軍又多了一個稅收局卡，給養也 充足了些，那些「兵工築路墾荒」，「辦學校」，「興實業」，幾個題目正 給許多人在報紙上討論。那些統領官既力圖自強，想為地方作點事情，因此 親手草了一個精密的計畫，召集了幾度縣長與鄉紳會議，計畫把所轄十三縣 劃成一百餘鄉區，試行湘西鄉自治。167
在此可以發現這些軍隊的稅收關卡就是部份了壟斷物質手段，並開始一系列 的建設。諸如學校、實業等等，後來甚至發行了鈔票。同時各縣開始攤款辦各種 學校以及派學生出省或者本省留學的方法。168 這顯示在民國初期，軍紳再度取 得部份物質壟斷手段，轉向「等級制結構聯合體」。在民國初年，時序上是「現 代」的二十世紀，但武力壟斷卻不如宋代，顯示現代性並非時序概念。
（二） 、攤派的定額制度、非統計基礎與過度榨取
本段則用「發行公債」、「發行貨幣」、「就食」來說明當時的攤派的定額制度 與過度榨取。首先來說說當時中國發行公債的情形：
一九一二年──一九二六年北京政府發行的國內公債大概在六億元左右。民 間購買的人很少，專靠銀行包銷。包銷時折扣很大，有時一百元的債權只值
167 沈從文，《沈從文自傳》，台北：聯合文學，1987，頁 108。
168 同上，頁 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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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或三十元。從銀行的觀點看來，投資於公債，有關稅收入的餘款（關餘）， 鹽稅收入的餘款（鹽餘），鐵路，公產等作為擔保，利潤富於任何其它種類 的放款。於是公債投機變成各銀行主要的業務。一九一七年以來成立的一百 四十一家銀行，其中三十七家在北京，多半是公債投機銀行。一九二八年以 前，公債還不是地方政府主要的收入，但這並不是說省政府或縣政府沒有發 行過公債。例如一九二七年湖北發行了七百四十萬元的公債，福建五百萬 元。連偏僻的江西寧岡縣從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二○年也發行過兩萬多元公 債。169
在發行公債的這段文字中可以發現：第一，採取的是經理人制來分配包銷這 些公債。第二，這些債券往往有某些公產做擔保，所以往往利潤很高。第三，這 些公債的發行並非中央政府的特權，縣政府也有發行的權力。
其次，發行貨幣。貨幣的發行則可以分為兩方面：「發行紙鈔」以及「硬幣 貶值」。就現在看來這或許沒有什麼不同，但在當時卻是兩種不太相同的途徑。
發行紙鈔的確是一種軍費獲得的手段，在軍閥中譚延闓就是一個例子：
譚延闓再職掌湘政，請軍紳代表在一九二○年九月十三日討論自治辦法。但 譚延闓在短短的執政期間濫發紙幣，增加稅收，來應付巨大的軍餉的要求，
以致湖南省議會認為，趕走了北方的勢力，達到了「湘人治湘」的自治，也 不過是「以暴易暴」。170
硬幣貶值同時是軍費獲取的一種方式，具體而言是發行「當十」、「當一百」及「當 兩百」的硬幣：
四川所用的主要是硬幣貶值……一般的方法還是讓硬幣貶值──減低銀，銅 幣的成色或內在價值，或者增加它們的面值，例如發行當十，當一百，當兩 百文的銅幣。在這樣的過程中，惡貨幣把良貨幣驅逐出流通範圍之外。171
四川所用的主要是硬幣貶值……一般的方法還是讓硬幣貶值──減低銀，銅 幣的成色或內在價值，或者增加它們的面值，例如發行當十，當一百，當兩 百文的銅幣。在這樣的過程中，惡貨幣把良貨幣驅逐出流通範圍之外。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