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改良 vs 社會革命

參與「中國改造論」論戰的主要成員其實只有兩位，亦即代表右翼思考的陳 逢源，與代表左翼立場的許乃昌。在兩人展開論戰的過程中，上大派的蔡孝乾也 撰寫了一篇文章介入。左右的論戰的展開，可由「如何改造中國的論」的議題為 線索；名為「中國改造論」，其實是藉著中國改造論之名，探求台灣社會的特質 及今後運動的路線方向，時間是 1926 年 8 月至 1927 年 2 月，論戰的文章都刊載 在台灣民報上，正好是文協分裂的前夕，這次論戰代表兩個不同陣營的對話，以 及由於意識型態不同，產生對社會運動方向的互異。

最初陳逢源在《台灣民報》120 號發表了＜最近的感想(二)︰我的中國改造 論＞，評論中國的局勢。談及社會與資本主義時，就明確指出，社會進化的行程 應有一定的順序，無法跳躍；他引馬克思唯物史觀公式，指社會組織必待生產力 充分發展之後才會顛覆，故資本主義未發達到極致，不會有社會主義之實現。以 此為前提，指出中國的社會組織，大部份仍是封建制度，軍閥割據正是封建制度 的表徵。¹³⁷

因此，他反對中國走俄國革命路線，因中俄的國情不同，最大的不同在於中 國深受帝國主義侵略。中國資本主義無法發達的原因，是帝國主義的侵略，同時 也不能收回治外法權，造成國家不能統一；而且中國又因軍閥割據，國家不統一，

無法驅逐帝國主義。因此，他認為增長工商階級勢力為捷徑，他們的成長，自會 為了自身的利益，主張廢除不平等條約，然後財力的漸次增進，逐步以自身的力

137芳園 ＜最近之感想（二）我的中國改造論＞，《台灣民報》120 號，1926。

量與群眾力量壓倒軍閥，打破封建，所以中國資本主義的發達，就有力量對抗外 來的帝國主義，才能改造中國。¹³⁸

這篇隨筆隨即引發了激烈的反應，1926 年 10 月，一連 4 期的《台灣民報》，

刊登了許乃昌的長文＜駁陳逢源氏的中國改造論＞，從列寧主義的觀點，全面批 判陳氏的論證。許氏首先指出，馬克思的重點不只是社會進化論，而是一切社會 進化必然要行向革命；其次，他認為所謂軍閥，完全是靠帝國主義的支持而存在 的，根本就是帝國主義的工具，並非單純的封建勢力。要改造中國，不但要打倒 軍閥，還需根本反對帝國主義。¹³⁹

那麼，如何救治中國呢？他認為國民革命是中國的唯一生路，他引用瞿秋白 的論點，指出國民革命可以有兩種進行方式︰第一條路線是資產階級指導的妥協 路線，這是國民黨右派戴季陶等所要走的路；第二條路線是由無產階級領導的全 面鬥爭，這是由國民黨左派汪精衛、蔣介石為代表。許氏認為國民革命不能依賴 資產階級，必須由無產階級領導，要走第二條路線，那才是真正代表中國民眾的 利益。中國資產階級為了保護自身的利益，是反動而妥協的，因為他們有的根本 是帝國主義所豢養的，有的雖反帝卻不敢行動，又害怕下層民眾。¹⁴⁰許氏在撰寫 此文時，北伐軍的行動正值最後的階段，然而沒有人料到，北伐成功之後，蔣介 石立即背叛國共合作的承諾，展開殘酷的清共運動，使國民革命全然變質了。

138芳園 ＜最近之感想（二）我的中國改造論＞，《台灣民報》120 號，1926。

139 許乃昌＜駁陳逢源氏的中國改造論＞，《台灣民報》126 號，1926。

140許乃昌＜駁陳逢源氏的中國改造論續＞，《台灣民報》127 號，1926。

許氏認為，各國的社會進化並不依照相同的途徑，中國的社會組織，「不是 封建制度，也不是資本主義制度，而且更不是普通的封建制度與資本主義制度間 的過渡期。而是帝國主義時代特殊的殖民地式中間形態。¹⁴¹」這種中間形態的社 會組織，有幾個特質︰第一、因受外來的已成熟的資本主義的影響，再來的封建 制度才積極開始崩壞。第二、封建制度雖開始積極崩壞，但却又不能向資本主義 制度發展。第三、外國資本主義壟斷了一切市場，政權也直接、間接屬於外國帝 國主義。這種畸形的特殊階段，更有賴國民革命來反對帝國主義。這樣的革命，

不僅要聯合國內的各個階級，而且還要聯合全世界無產階級，及其他被壓迫民 族，才能使國際上的帝國主義削弱，從而使中國社會獲得解放。如果照陳逢源的 說法，朝著資本主義的道路發展，中國則繼續落入帝國主義的操控，亦無出路一 天。¹⁴²

所以，那一種國家，可以不待資本主義的充份發展，就能夠一躍而進入更高 級的社會主義？許氏認為，那是帝國主義時代，受資本主義所支配的殖民地式的 落後國家。這些國家，不是純粹的封建制度，不是資本主義社會，它的唯一出路，

便是國民革命︰打倒帝國主義。這個反帝國主義運動，必然要匯合於世界無產階 級的社會主義運動，整個的打倒世界資本主義的統治權。¹⁴³

陳逢源對於許乃昌的駁論，全然不能接受，撰成＜答許乃昌的駁中國改造論

＞，分成 8 期連載於《台灣民報》，他先以自己的立足點做澄清，認為社會的進

141許乃昌＜駁陳逢源氏的中國改造論續完＞，《台灣民報》129 號，1926。

142許乃昌＜駁陳逢源氏的中國改造論續完＞，《台灣民報》129 號，1926。

143許乃昌＜駁陳逢源氏的中國改造論續完＞，《台灣民報》129 號，1926。

步有一定的行程、次序；現在中國的社會組織，分明是封建主義的崩壞期，資本 主義的萌芽期；也就是說，中國資本主義尚未成熟，所以必需經過資本主義的洗 禮，才能達到社會主義的階段。他認為馬克思主義的史觀，並不是經過突變或革 命，而是一種進化的過程，反對許氏主張的無產階級革命，未去審查中國的國情，

一味的往俄國的路子跑。他也主張，中國的迫切任務是打倒軍閥，取消不平等條 約，使資本主義有充份發展條件。¹⁴⁴

陳逢源在他的答論中，並未像許乃昌那麼悲觀，他舉出一些數據，證明中國 資本主義發展的事實。以中國紡紗業的發達，實有蒸蒸日上之勢，雖受英、日兩 國的夾攻，依然也有占一半的勢力。此時英國工業已經式微，這個帝國主義魁首 的國家已經受到威脅，日本也是如此，中國此時應加速收回關稅自主權，就能促 使資本主義的發展。¹⁴⁵

所以陳逢源說「中國改造論」，是根據中國的社會組織的特殊形態，所以也 也特殊的行程，在許氏的改造案中，自頭至尾，都是依據列寧式的馬克思主義的 社會革命方式，無視於中國的特別國情。現在許氏看到中國的經濟組織，與革命 前的俄國一樣，都受外國的帝國主義侵略，所以要把國內的資本主義，與國外的 帝國主義一齊打破，來解放大多數的無產階級。這樣的改造法，似乎很徹底，然 而我以為中國現在的特別國情，若一樹起共產主義的旗號，不但事實上很難成

144芳園＜答許乃昌氏的駁中國改造論（一）＞，《台灣民報》130 號，1926。

145芳園＜答許乃昌氏的駁中國改造論（二）＞，《台灣民報》131 號，1926。

功，況且在外交上，也會引起帝國主義列強的武力干預。¹⁴⁶

陳逢源認為，中國如不樹起共產主義的旗號，即可利用帝國主義列強利害的 衝突，使國家能獨立與發展。共產主義者常說，一國若起社會革命，帝國主義諸 列強如要壓迫革命軍，則他們本身國內的無產階級，一定會起來反對；這樣的說 法是很好聽，事實却不然，如果帝國主義治下的無產階級，有力量可以援助外國 的革命事業，那麼，他們的共產革命早已成功了。故中國要做共產革命，必須等 待世界大國赤化後才行。¹⁴⁷

陳氏談到俄國的現狀，資本主義未成熟的俄國革命事業，真的能進入理想的 階段，他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照俄國的現狀，只有政治革命的事實，却沒有社會 革命的內容，所謂共產國際的蘇俄，除掉（一）土地分配給農民（二）主要的工 業國有（三）貿易的管理之外，還有什麼異於資本主義國呢？至於政治狀態方面，

蘇維埃制度上，表面上似乎是無產階級的獨裁，其實是三十餘萬人的共產黨員的 獨裁。¹⁴⁸然而中國真能實行共產主義嗎？現在的中國有什麼財產可共的呢？以經 濟條件和國情文化，並不適合實行共產主義。¹⁴⁹因此，他對自己的主張做了總結，

首先是對外恢復國權，對內統一國家，乃是中國最燃眉之急，所以主張全民革命，

同時，中國的未來政府，應立腳於資本主義，漸採社會主義的社會政策；也就是

146芳園＜答許乃昌氏的駁中國改造論（四）＞，《台灣民報》133 號，1926。

147芳園＜答許乃昌氏的駁中國改造論（四）＞，《台灣民報》133 號，1926。

148芳園＜答許乃昌氏的駁中國改造論（五）＞，《台灣民報》135 號，1926。

149芳園＜答許乃昌氏的駁中國改造論（六）＞，《台灣民報》136 號，1926。

先求得民族的解放，才能進一步求得階級的解放。¹⁵⁰就這一點來看，顯然陳逢源 似乎比許乃昌還有歷史的透視能力，因為，20 世紀 80 年代的中國共產黨，已經 回頭走資本主義的道路。

緊接陳逢源的答辯，是蔡孝乾發表的一篇駁論，名為「給陳逢源氏的公開 狀」。蔡孝乾抓住的第 1 個重點是，陳逢源在觀察中國問題時，僅專注於中國本 身的情況，未注意到國際的變化。他舉凡中國境內所發生的問題，莫不帶著國際 的意義，他從鴉片戰爭，割讓香港給英國，中日戰爭後，割讓台灣給日本，至於 俄國佔領旅順、大連；義和團釀成的 8 國聯軍，每一事件都是受國際資本主義侵 略。他也承認，中國封建制度確實遭受到外國資本主義的破壞，農業經濟與大家

緊接陳逢源的答辯，是蔡孝乾發表的一篇駁論，名為「給陳逢源氏的公開 狀」。蔡孝乾抓住的第 1 個重點是，陳逢源在觀察中國問題時，僅專注於中國本 身的情況，未注意到國際的變化。他舉凡中國境內所發生的問題，莫不帶著國際 的意義，他從鴉片戰爭，割讓香港給英國，中日戰爭後，割讓台灣給日本，至於 俄國佔領旅順、大連；義和團釀成的 8 國聯軍，每一事件都是受國際資本主義侵 略。他也承認，中國封建制度確實遭受到外國資本主義的破壞，農業經濟與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