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黨的論述

關於代表右翼的民眾黨論述，和左翼的歧異部分，主要呈現在階級的態度問 題上，這可從第二次大會議決黨綱的解釋案看出。對於黨綱的解釋，主要是第一 屆的中央委員認為，對黨綱之任意解釋，將引起黨在活動時統制上的紊亂，因此 在蔣渭水和彭華英的綱領解釋案中，採擇彭案。在彭案中，有關民眾黨對於階級 問題之態度，其條文如下：

一、全民運動與階級運動須同時進行。

二、擁護農工階級即實行階級運動。

三、扶助農工團體之發達，即造成全民運動之中心勢力。

四、企圖農工商學之聯合，即造成全民運動之共同戰線。

167 《台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篇，中卷第二冊政治運動，頁 149。

五、本黨考慮農工階級之利益，合理調節階級間的問題，使其不致於阻 礙全民運動之前進。

六、集合台灣各階級民眾，在黨的指導下實行全民解放運動。¹⁶⁸

從民眾黨組黨過程中，演變時所提出的綱領，可以歸納出右翼台灣民族主義 者的論述，分別有六項原則︰第一個原則，以「民族解放」吸納「階級鬥爭」，

從台灣自治協會、解放協會、台政革新會到台灣民黨，其不變的綱領即是「期待 實現台灣人全體的政治、社會、經濟解放」，明白清楚的以「台灣人全體」為民 族自決的主體。這個「台灣人全體」的概念是「中國改造論爭」的產物，它包含 了許乃昌的工農階級，擴展了「民族」的概念。因此右派的構想目的，不在對抗 或否定階級運動，而在以民族運動吸納階級運動，進而指導階級運動。

為何民族運動優先於階級運動？右派提出兩個論點。第一，從社會發展史的 角度觀之，在日本帝國主義壓迫下的台灣，根本尚未發展出成熟的本土資本主 義，因此，台灣人內部也尚未出現真正的階級矛盾。在殖民地台灣，所有台灣人 共同承受了來自「資本家經濟的榨取的人和政治支配者同一體」的「官僚與內地 資本家」集團的民族與階級的雙重壓迫。這也就是矢內原教授所說︰「大體而言，

在台灣，民族運動即階級運動，階級運動即民族運動。¹⁶⁹」

既然如此，則台灣人各階級，自當首先結成民族的統一戰線，齊心對抗「我

168 《台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篇，中卷第二冊政治運動，頁 158~159。

169 矢內原忠雄著，周憲文譯《日本帝國下的台灣》，頁 184。

們的公敵」︰日本人的「官僚與內地資本家」才是。第二是蔣渭水引用列寧的左 派主張︰從世界解放運動的經驗觀之，帝國主義國內被壓迫階級的解放運動，應 採取階級鬥爭，但殖民地的被壓迫民族的解放運動，則應採取民族運動。¹⁷⁰依照 這個主張，殖民地的解放運動，必須立基於殖民地弱小民族的民族意識的增強，

這也是台灣民族運動的方向。

右派的第二項原則是政治運動優先。政治運動優先也意味著民族運動的優 先，奪取政權的政治運動必須取得優先地位。因為殖民地民族，唯有取得政治上 的權利，才能進行社會與經濟的改革，這就是「期待台灣人全體的政治、社會、

經濟解放」綱領中，政治解放為前提的原因。基於這個思考，民眾黨在 1928 年 初，透過台灣民報社論，向從事社會解放的新文協，與從事經濟解放的農民組合 進行喊話，主張組成「我們台灣民族」的政治統一戰線︰

……在殖民地的我們台灣人，固然也有少數的有產階級，然而在政治上 都是一樣地沒有得政權，絕對沒有勢力來操縱台灣的政治，與日本內地及諸 列強的有產階級，能夠左右政局或是創設有利於自己法律是不能的。故從政 治上而言，我們台灣民族同是被壓迫者，在經濟上同是被榨取者……所以我 們台灣解放運動的這三個團體，從政治上，譬如關於廢除惡法的運動都能取 得共同戰線是無疑的……然而獲得政權的運動，在普選實施的現在，這三個 團體的聯合時期已經成熟。故如果誠意的為全台灣民眾謀解放，應該早日統

170 蔣渭水＜以農工階級為基礎的民族運動＞，《台灣民報》155 號「社說」，1927。

一共同戰線進出罷！¹⁷¹

這個政治統一的目標，就是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特別參政權，這也意味著台 灣的自治運動，仍必須更持續、更積極的進行。

右派的第三項原則是以工農階級做為民族解放的基礎。從民眾黨對階級問題 的態度的第二條「擁護農工階級即實行階級運動」；第三條「扶助農工團體之發 達即造成全民運動中心勢力」¹⁷²，看出民眾黨的民族運動，必須以農工階級為基 礎。為何有「扶助農工」的政策？從消極的角度來看，右派必須至少在論述上收 編新興的工運與農運。對於溫和的右翼分子而言，「農工階級」的角色，基本上 是消極被解放的的客體；對於急進的民族主義者蔣渭水而言，「農工階級為基礎」

有另一個更積極的理由︰「農工階級大眾的革命潛力，足以矯治知識分子與資產 階級出身運動者的脆弱根性。」換言之，在蔣渭水的構想中，「農工階級」是積 極的民族運動的主體，是防止運動倒退的良性激進力量。¹⁷³

右派的第四項原則是反對階級鬥爭與共產制。在民眾黨對階級問題的態度第 五條「本黨顧慮農工階級之利益，實行合理的階級調節，使全民運動之前進不致 阻礙工農利益」。這是主張階級利益之調和，調和的本質，在舊文協的右派看來，

意味著是「發達民族資本」的路線；然而對舊文協左翼的蔣渭水而言，在民眾黨

171 ＜需要統一共同戰線︰民眾黨文協農組的合作如何？＞，《台灣民報》192 號「社說」，1928。

172 《台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篇，中卷第二冊政治運動，頁 157。

173 蔣渭水＜我理想中旳民眾黨︰防止小兒病老衰症，把持理想凝視現實＞，《台灣民報》189 號，

1928。

黨綱大要所提︰「採用社會主義之原則，大企業歸於公營，以防止資本主義之跋 扈」、「確立生存權。擁護農工階級。提高其生活水平，使貧富之差趨於平均」、「根 據耕者有其田，獎勵自耕農之發達，防止大地主之發生」。這些條文，其原則是 蔣渭水承襲自孫文的「民生主義」路線，也就是一種「發達國家資本，抑制個人 資本」的非共產社會主義。

蔣渭水在《台灣民報》發表了＜階級爭鬥與民族運動＞一文中，引述 1923 年孫文對越飛的聯合宣言，指出孫文認為共產組織不合中國今日之用，所以中國 尚且不合用共產制度，何況於台灣呢？蔣氏並引布施辰治和矢內原忠雄來台時，

日本當局的態度；布施是日本無產政黨（勞動農民黨）的顧問，布施來台期間，

演講階級鬥爭時沒有警察的臨監，矢內原講演時，主張民族自由、民族自治時就 要臨監，就可明白當局的意思。如果台灣人若採取階級爭鬥，則台灣人自身必要 分裂，分裂為有產對無產，則勢力就易分散，當局更易統治；若採取民族運動呢？

則台灣人各階層勢力集中，可增大力量，所以是使你們台人鷸蚌相爭，日本當局 就可獲得漁夫之利。¹⁷⁴對於「農工商學之聯合」，對蔣渭水而言，不只是民族運 動策略而已，同時它很清楚的描繪出社會經濟的願景，即是以「分配的社會化」

達成「社會上大多數利益相調和」。¹⁷⁵

右派的第五項原則，是在黨的領導下，實行全民運動。民眾黨對階級的態度，

是主張階級合作與階級利益的調和，然而階級合作與階級利益的調和，如果沒有 政治行動的介入，是不可自動出現的，因此民眾黨對階級問題態度第六條「台灣

174蔣渭水＜階級爭鬥與民族運動＞，《台灣民報》157 號，1927。

175 白成枝等編《蔣渭水遺集》，台北︰文化，1950，頁 56。

各階層應集合在黨的領導下，實行全民解放運動」¹⁷⁶，清楚地提示了這是政黨(台 灣民眾黨)責無旁貸的使命。

右派的第六項原則是台灣民族解放運動，做為非共的國際被壓迫民族與階級 反帝統一戰線的一環。將這個「台灣民族主義之非共的國際主義」的立場，表達 得最透澈的，是民眾黨第二次和第三次全島大會的宣言。首先提出這個立場的是 1928 年 7 月 15 日起草的第二次大會宣言︰

世界帝國主義受到歐洲大戰之影響，發生了經濟恐慌。如欲解決其困難，

勢必對本國無產階級，及殖民地弱小民族加強榨取。這就是帝國主義內的無 產階級及殖民地弱小民族，受到帝國主義壓迫與世界潮流之刺激，全體覺醒，

鼓起勇氣進行解放運動之原因。

俄國民眾之革命、德國勞動者之暴動、英國勞動者之同盟罷工，及日本 無產政黨之出現等，莫不是無產階級抬頭之現象。其他埃及脫離英國之控制、

土耳其之獨立、印度之自治運動、中國之國民革命等，都是弱小民族掘起的 現象。兩者之解放運動實為現代化新興之兩大勢力。而這兩者都站在帝國主 義支配下的被壓迫地位。因而務必同病相憐、互相扶持，以打倒帝國主義公 敵為目標；採聯合戰線，一致進攻。故今日從事解放運動者，無論是誰，決 不是孤軍獨戰者。於此，我們殖民地弱小民族，當然要協力合作互相援助。

全世界帝國主義國內之無產階級，尤其是日本國內無產大眾，理應和我們結 成共同戰線攻守同盟。

176《台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篇，中卷第二冊政治運動，頁 160。

回顧我們台灣之現狀，不僅所處社會所居的環境惡劣黑暗，我們所能 當掌握的勢力亦極為微弱。一方面受到苛刻的賦課、金融被宰割、交通運輸 被獨佔、土地被收奪、言論不自由、人權被蹂躪，在如此彈丸之地的台灣，

回顧我們台灣之現狀，不僅所處社會所居的環境惡劣黑暗，我們所能 當掌握的勢力亦極為微弱。一方面受到苛刻的賦課、金融被宰割、交通運輸 被獨佔、土地被收奪、言論不自由、人權被蹂躪，在如此彈丸之地的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