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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泰國説書人譯者雅可——文獻回顧、文學系統、操縱理論

第四節 泰國文學系統中的翻譯與重寫

泰國文學的一種或許會受人歧視的特點,是其文學系統內大量的外來影響。無論 是宗教文學,抑或是世俗文學,相當大一部分被視為泰國古典文學的作品,取材於異 國傳說或文學作品,比如佛典中的佛本生故事、印度的《羅摩衍那》和《摩訶婆羅多》、 中國的《三國演義》、爪哇《班齊故事》(Tales of Panji) 等。這些源於國外的文學作品,

是透過各種重寫,包括翻譯,得以介紹到泰國,並經常被無數次地重寫與重述,以不 同體裁的韻文問世,並被納入泰國古典文學的形式庫 (repertoire) 中。拉瑪一世於 1782 年成立了曼谷王朝之後,政治上趨於穩定,隨後便大力推動文藝復興,試圖恢復阿瑜 陀耶王朝亡國之前那文化上繁榮的景象。拉瑪一世除了下令重寫眾多大城王朝流行之 文學作品,比如以韻文劇本之體裁親筆撰寫了至今最完整之泰版《羅摩衍那》——

《拉瑪堅》之外,更下令從國外, 包括印度、錫蘭、伊朗、印尼、緬甸等地引進一些文 學作品,透過重寫或翻譯的方式將別國文化精髓融入泰國文化 (Dilokwanich, 1983, p.14)。值得注意的是,由於古時候識字率較低,泰國古典文學並非用於閱讀,而是用 於視聽的 (วิภา กงกะนันทน์, 2540, p. 179)。拉瑪一世版本之《拉瑪堅》用於戲劇表演,拉瑪 二世時期國王組織宮廷詩人合寫之《坤昌坤平》用於說唱藝術等等。即便後來小說作 為新型文學被引進到了國內,不少人仍然喜歡聽人朗讀書中的內容,譬如雅可小時候 寄其籬下的批耶八里罕那卡林是如此,泰國古裝肥皂劇中的慈祥老婦人也經常如此。

泰國文學的用途,從視聽用途逐漸變成閱讀,是在從西方引進了長篇小說 (novel) 和短篇小說 (short story) 這兩種新型文學之後。其中,小說在泰國的產生是由拉瑪五世 時期出國留學之貴族及中產階級人士所引進的 (สุพรรณี วราทร, 2519, p. 23)。此類用於閱讀 之文學類型的首部作品,是一部刊登於《哇其拉延維塞》 (วชิรญาณวิเศษ) 的小說——《妙 想》(สนุกนินึก) ,作者為拉瑪五世國王之弟批其必差功王子 (กรมหลวงพิชิตปรีชากร)。因為該作剛 刊登完一期,就引發了不愉快事件。《妙想》講述的是曼谷波穩尼威寺的四位僧人在討 論還俗後各自的打算。由於泰國的古典文學,亦即虛構事物,主要由韻文體呈現出來。

散文體文獻所記載的大多是事實,如歷史書、法典等等 (วินัย สุกใส, 2553, p. 212),看過這 部由散文體寫成的文本的人誤以為小說中所講述的是事實,使得波穩尼威寺之主持,

僧王巴瓦勒瓦利亞隆功 (สมเด็จพระมหาสมณเจ้า กรมพระยาปวเรศวริยาลงกรณ์) 極其不滿 (สุพรรณี วราทร, 2519, p. 46),最後連拉瑪五世國王也不得不出面,像僧王解釋說,批其必差功王子所寫的是 模仿了西方體裁「novel」的作品,除了娛樂用途之外並無其他惡意 (as cited in สุพรรณี

วราทร, 2519, pp. 48-49),才得以平定各方之情緒,但《妙想》也只能那樣被迫告終,未 有下文。

到了 1902 年,第一部完整的泰文小說問世了。那是一本由政府官員批耶蘇林特拉 差 (พระยาสุรินทราชา) 以「瑪婉」(แม่วัน) 之筆名翻譯的小說《宿怨》(ความพยาบาท) 。《宿怨》譯自 英國暢銷通俗小說家瑪莉•柯雷利 (Marie Corelli) 的作品 Vendetta! Or the Story of One Forgotten。隨後,《宿怨》便促生了首部泰文原創小說,由「瑪婉」的同學「快樂先生」

(นายสําราญ) 所作之《不怨》(ความไม่พยาบาท)。再到後來,泰國文壇便出現了三部被泰國文學 學者稱為是泰國小說的始祖——古拉 • 賽巴蒂之《男子漢》(ลูกผู้ชาย)、蒙召阿甲單庚 (หม่อมเจ้าอากาศดําเกิง ระพีพัฒน์) 之《人生如戲》(ละครแห่งชีวิต) 以及鮮花 (ดอกไม้สด) 的《她的敵人》

(ศัตรูของเจ้าหล่อน),三部作品均於 1928 至 1929 兩年間問世 (วิภา กงกะนันทน์, 2540, p. 293)。

回到泰國文壇的翻譯現象。初期的翻譯文學是透過在報紙上連載而得以與讀者見 面。其中泰國報業得以在泰國興盛起來,貴族階層是功不可沒的。拉瑪五世時期,報 紙是王子們所熱衷的,賴以表達其思想的工具 (Limapichart, 2008, p. 42)。王子們由於已 身兼朝廷官職,報業是業餘愛好,必須撥冗參與寫作印發,大多數報紙因此壽命短暫,

不足幾年就停刊 (สุกัญญา ตีระวนิช, 2520, p. 41)。寫作便是在雅可那一代人得以變成能夠餬口 之職業。其中最初向投稿者繳付稿費的報紙,正是雅可好友古拉 • 賽巴蒂擔任總編輯 的《紳士雙週刊》(สุกัญญา ตีระวนิช, 2526, p. 58)。當然,二十世紀初的泰國作家雖然可以賺 錢,卻也不富有,因此有了「乾腸作家」(因為沒錢而只好餓肚子)一說。帕蕾˙吉迪 帕瑯西 (แพร จิตติพลังศรี Phrae Chittipalangsri) 於 2015 年 1 月 22 日在香港浸會大學演講題為

《抄襲、諷刺與上香:泰國翻譯傳統初探》(Plagiarism, irony and incense stick: A sketch of Thai translation traditions) 時提到了拉瑪五世末期,1900 年成立的報紙《偷知識》(ลัก วิทยา) ,並提出該報雖然壽命短暫,但卻給泰國翻譯傳統帶來不少影響。《偷知識》,顧 名思義,就是從別人偷來知識。而這裡的「別人」,就是西方國家 (ทักษ์ เฉลิมเตียรณ, 2558, p.

40)。之所以說《偷知識》對泰國翻譯傳統具有重要意義,是因為該報所刊登的內容,

無論是原創文稿還是譯稿,都不會掛上作者/譯者真實姓名,最多僅印上筆名。讀者亦 無法確認哪篇文章是原創,哪篇是翻譯 (Centre for Translation, HKBU, 2015)。國外的知 識,包括文學作品,就這樣被重寫成泰文。後來,《偷知識》這種做法便被其他報紙沿 用,成為大家共用的策略。這種做法,對泰國文壇的影響之一是,它促生了一種叫做

「譯寫文學」(วรรณกรรมแปลง) 的文學作品。譯者得以將外國文學翻譯成泰文,或把其中的 內容稍加改動,讓該作變為己有。讀者不會知道該小說是譯作,也不知道原作為何?

原 作 家 何 人 ? 最 多 只 知 道 該 作 重 寫 者 之 筆 名 , 和 該 小 說 的 泰 文 篇 名 (Centre for

Translation, HKBU, 2015)。譯寫文學成為風趣的現象大概持續到了 1926 年 (สายทิพย์ นุกูลกิจ, 2537, p. 6),泰國小說便開始走進了原創時期。

雅可在文壇活躍的時代為 1930——1950 年代,當時的翻譯文學系統已經步入當今 大家所熟悉的翻譯應具備之性質,譯者基本上忠實於原文,不會擅自調整或修改原文 的內容 (Centre for Translation, HKBU, 2015)。譯者是譯者,而非作者。然而對於雅可而 言,他對於文學創作的意識形態,相當與眾不同,無論是在創作還是在翻譯,雅可所 做的都是相當大程度之重寫。他那些被後人歸類為翻譯(或編譯)之作品,其實與被 歸類為原創的作品相差不遠。故此,本文希望給予他一個泰國說書人譯者之稱號,並 探討其重寫《三國演義》和《金瓶梅》之作,以便向學界展示出中國文學在泰傳播領 域中這位有趣之人物。

泰國當代著名歷史學家尤西翁指出,雅可曾經謙虛地說,其代表作《十面威風》

是透過「抄襲」別人的作品而成的 (นิธิ เอียวศรีวงศ์, 2531, p. 114)。雅可被歸類為翻譯文學的 作品,包括Buppha Nai Kunthi Thong、《十日談》中的三篇故事、以及《百合娜達》,只 有《百合娜達》泰譯本可以對比原譯文字對字對比的翻譯作品,譯文中未出現譯者兼 作者雅可的影子。然而該作雖然封面上標著「雅可 編譯」的字樣,但卻有人提出質疑,

認為雅可很可能只是翻譯該作的多位譯者之一,或單純就是最終的潤文者 (ส. พลายน้อย, 2550, p. (19))。縱覽雅可所有除《百合娜達》泰譯本之外的譯作,筆者發現雅可譯作的 一種特色,是具有較大的重寫成份。雅可似乎都先看完原文再以自己的語言重述之。

與創作《十面威風》相差不遠,與《說書人版三國》的寫作風格更是類似。不同在於,

其譯作的原文只有一個,而《說書人版三國》至少有兩種原文,包括泰勒的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 和昭披耶帕康(洪)的 Samk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