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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於鄉情的清新語言

在文檔中 向陽現代詩研究:1973-2005 (頁 120-129)

第五章 向陽台語詩作的語言鎔鑄

第二節 源於鄉情的清新語言

向陽的第一批台語詩寫作於 1976 年 1 月 14 日至 17 日,以〈家譜:血親篇〉

為名,發表於同年 4 月 15 日出刊的《笠》詩刊七十二期,甫發表便引起詩壇的 注目與廣大讀者的迴響。俟後同性質的〈家譜:姻親篇〉與「鄉里記事」系列的 台語詩繼之,成功的出擊,令詩壇不得不重視台語詩的發展。在彼時的時代氛圍 裡,台語被塑造為低層粗俗的語言,向陽的台語詩所展現的詩的質地與生動飽滿 的情感,令人不得不對台灣土地上的各種族群語言有另一番的思考,1978 年由

《笠》詩刊舉辦的「台灣詩文學的展望」座談會,便開始以台語詩作為專題進行 討論。

向陽累積十年的心力,完成的第一部台語詩集《土地的歌》,共三卷十二篇 三十六首,成為台灣文學史上最早的兩本台語詩詩集之一。其後論者不計其數,

肯定與非議者皆有。其中雜有對於語言的偏見,經過二十年來的台灣本土意識發 展,早已成為不值一論的漢文沙文思想,然而這並不表示語言的霸權場域已經取 得平衡,語言的偏見已經消彌;另外以本土意識詮釋向陽的台語詩作者,往往以 抵殖民或後殖民論述強而套弄,必然流於過份主觀,而有牽強附鑿之病。前者如 廖咸浩於 1989 年 6 月 16 日自立晚報發表的〈需要更多養分的革命──台語文學 運動理論的盲點與囿限〉,以及洛夫〈新節奏的誕生—-讀向陽詩集《種籽》雜 記〉20,後者如方耀乾〈為父老立像,為土地照妖──論向陽的台語詩〉21,以 及曾貴海《戰後台灣反殖民與後殖民詩學》22等。

另外前述討論,大抵以《土地的歌》一書為主,近年來向陽在華文詩之外,

間或發表了不少台語詩作,穿插地收集在最新詩集《亂》當中。本文試著從向陽 台語詩文本與詩集前序後記的細密閱讀與對照中,耙梳釐清其寫作台語詩的歷程 與觀點的變化,除了《土地的歌》,亦從最新詩集《亂》做一整體的整理與評述,

期能對向陽的台語詩從語言價值上做一中肯的評價,並提示台語詩發展的可行方

20 洛夫:〈新節奏的誕生—-讀向陽詩集《種籽》雜記〉,《文藝月刊》第 133 期(1970 年 7 月)。

21 方耀乾〈為父老立像,為土地照妖──論向陽的台語詩〉,《台灣詩學》學刊三號(2004 年 6 月),頁 189。

──向陽台語詩作的語言鎔鑄──

向。

1976 年 1 月 14 日至 17 日,向陽為其至親分別寫下了〈阿公的煙吹〉、〈阿 媽的目屎〉、〈阿爹的飯包〉、〈阿母的頭鬘〉等四首台語詩,同年 4 月並以〈家 譜:血親篇〉為名刊載於《笠》詩刊七十二期。同年 3 月 28 日完成〈愛變把戲 的阿舅〉,29 日完成〈落魄江湖的姑丈〉,4 月 8 日完成〈搬布袋戲的姊夫〉,

並於 8 月 15 日以〈家譜:姻親篇〉為名刊載於《笠》詩刊七十四期。自此完成 其第一階段的台語詩寫作。一時之間引起注目與廣大的迴響。

「家譜」系列的寫作之所以受到當時《笠》詩刊主編趙天儀的「大膽啟用」,

以及之後廣大的注目與廣大的迴響,與其說是本土意識的興起和語言使用的「突 兀」,不如說是其中的情感紮紮實實的貼近了庶民的情感,其中所懷抱的情感不 僅是作者個人的真摯情懷,更直接探觸到許多人的時代記憶,卻鮮少以最精鍊的 詩歌和親切的言語發抒而出──而向陽初試啼聲,卻將溫馨的鄉情以最清新的語 言呈現出來,打動了人心。

在「家譜」系列詩中我們看到祖孫的天倫之情:「阿公的煙吹是日落時陣/

蒸煙的煙筒/對每一戶破爛的厝頂/飄出美麗的渺茫的故事」23、「阿媽的目屎

/是早起時葉仔頂的露水/照顧著闇時的阮/疼痛著青葉的孫//等到日頭爬 上山,風微微吹著阮,阮歡歡喜喜/打散露水滾入地,竟也打散/阿媽的,目,

屎」24;看到苦難時代父執輩的辛勤:「每一日早起時,天猶未光/阿爹就帶著 飯包/騎著舊鐵馬,離開厝/出去溪埔替人搬沙石」,也看到貧困孩童對食物的 貪求與好奇:「有一日早起時,天猶烏烏/阮偷偷走入去灶腳內,掀開/阿爹的 飯包:無半粒蛋/三條菜脯,蕃薯籤參飯」25;而與孩童最親的母親自然是一種 親愛、孺慕、而疼惜的讚頌:「阮大漢了後,阿母的/頭鬘,已經失去光采/親 像入秋的天頂/普通的景色內一層收成的偉大」。26

22 曾貴海:《戰後反殖民與後殖民書寫》(台北:前衛出版社,2006 年 2 月初版)。

23 向陽:〈阿公的煙吹〉,《土地的歌》,頁 5。

24 向陽:〈阿媽的目屎〉,《土地的歌》,頁 7-8。

25 向陽:〈阿爹的飯包〉,《土地的歌》,頁 9-10。

26 向陽:〈阿母的頭鬘〉,《土地的歌》,頁 12。

──向陽台語詩作的語言鎔鑄──

俟後「姻親」系列則呈現鄉下孩童眼中的鄉里世界,那些在兒時懵懂因而景 仰不已的「大少年家」,各個皆是英雄般人物,只是英雄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俗之 軀,在幼小的心靈與視界裡上演著一齣又一齣人生悲喜劇。「時常來阮厝,陪阮

/出去:放煙火、掠草蜢、灌土猴」、「手提/五角銀,吹一下變一塊/巾仔內 底明明無物件,指落去/一粒大鴨母蛋,最飽學/破紙也會變做小葵扇」的阿舅,

也在「轉一個角,佇街仔尾/阿舅無去查某無去,風吹微微/阿舅同款者愛變把 戲」,在作者的年少生命中悄悄淡去。27,「虎臂熊腰出掌生風,一拳乾坤/南 北未打,打入阿姑柔軟的心肝內」的姑丈,只是改不了江湖習性,浪蕩慣了,終 也只能是「走江湖的日子不免磚也不免瓦/姑丈兩手空空走出去/爬山頭的時陣 無分南亦無分北/阿姑目眶紅紅倒轉去」的一幕鄉間悲情劇。28孩童時代人人愛 看掌中戲,刀光劍影之間彷彿自己就是那尊「為江湖正義走縱的,布袋戲尪仔」,

只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搬布袋戲尪的頭師竟變成了作者的姊夫,只不過除了一 點點炫耀,孩童還是孩童,大人的世界還是大人的世界,「愛看布袋戲的阮,只 不過/知也東南派是正人君子,只不過/知也西北派是妖魔鬼怪,阮未瞭解/東 南派哪著一定打贏西北派//時常纏著阿姊的阮,猜想/軟心腸的阿姊就是東南 派,猜想/弄戲尪的頭師就是西北派,阮想未到/東南派哪會和西北派講和」,

但是看到自己的姊姊受委屈掉眼淚,正義的聲音就出現,「看著姊夫,姊夫越頭 做伊去/阮罵西北派妖魔鬼怪無良心/看著阿姊,阿姊犁頭不講話/阮笑東南派 正人君子欠勇氣」,而現實的變換豈是孩童能夠理解,最後「想未到姊夫和阿姊 忽然好起來/真奇怪冤家到尾煞會變親家/阿母歡喜的搓阮的頭,講阮就是/彼 仙,為江湖正義走縱的布袋戲尪仔」。小小的孩童仗義直言,不只是童言童語,

卻是那個單純時代裡,許多人的共同回憶和心聲。29

向陽在這一系列的台語詩作裡,除了保持每段固定行數是其顯著的向陽式特 徵以外,幾無特別的押韻,和特意的排比,相對於他的華文詩作品和後來其他台 語詩作品而言,雕琢最少,每句字數差異最大,朗讀之下最能發現其真摯懇切、

自然流露的親愛之情。因為發於至情至性,語句淺白卻又最耐人尋味,足證其「源 於鄉情,發而為詩」的寫作初衷。

27 向陽:〈愛變把戲的阿舅〉,《土地的歌》,頁 15-17。

28 向陽:〈落魄江湖的姑丈〉,《土地的歌》,頁 18-19。

29 向陽:〈搬布袋戲的姊夫〉,《土地的歌》,頁 20-23。

──向陽台語詩作的語言鎔鑄──

「家譜:血親篇」、「家譜:姻親篇」最初收錄於《銀杏的仰望》輯七,這 是向陽的第一本詩集。該書後記〈江湖夜雨〉提到:「在接任華岡詩社社長後,

我忽然想藉詩來代替父親說話,來探尋父親的生命。」「我嚴肅而認真的寫了下 來!」而父親將會「等著他料想不到會寫詩的長子面呈一冊結集的詩,用他的口 音他熟悉的語言和感情為他朗誦『家譜』,他將笑得很清明,而且要想起自己童 年的悲苦吧!」30這便是向陽寫作台語詩的緣起。

在台語詩集《土地的歌》後記〈土地:自尊和勇健〉,向陽同樣追溯道:

六十五年中,當時大三學生的我在陽明山山仔后寫下第一批嘗試的方言詩

「家譜:血親篇」四首。其時我初入詩壇,因為父親病重,「藉詩來代替 父親說話,來探尋父親的生命」,於是開始使用母語寫詩。31

我們審視向陽創作台語詩的過程,卻硬要以抵殖民的角度與價值施加於其 上,毋寧是失去了對向陽創作台語詩的初衷與真摯情感的尊重,而近乎褻瀆。即 使向陽後來也曾自剖以台語寫詩的動機在於:

認真思考,當時我下定決心用台語寫詩的真正原因,其實來自於對台灣這 塊生我養我的土地的感受,以及對於我同樣站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的同胞的 愛心。我的文學觀很清楚的擺在文學來自土地與人民,也要回到土地與人 民之中,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改變——因此用台灣這塊土地與人民使用的 語言寫詩,對我乃是一種生命情調的抉擇,也是文學創作的鵠的。32

無論後來向陽如何改變了其創作台語詩的面向與懷抱著更廣大人間愛的理 想,甚至向陽本人對其創作台語詩之動機的追認與重新詮釋,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源自於「詩緣情」的詩本質的現實景況。

30 向陽:〈江湖夜雨〉,《銀杏的仰望》後記,頁 199-200。

31 向陽:〈土地:自尊與勇健〉,《土地的歌》,頁 190。

32 向陽:〈用心用愛寫台灣〉,收於氏著《喧嘩、吟哦與嘆息——台灣文學散論》(台北:駱駝出 版社,1996 年),頁 146。

──向陽台語詩作的語言鎔鑄──

甚至更惡劣的,我們探尋向陽試著讓「台語詩」在當時詩壇「站立」起來,

所使用的「詮釋策略」,在最初數本詩集後記裡幾乎是以一種謙卑到自卑的語氣,

細數著他的台語詩作,以維持一種細微巧妙的正當性。《銀杏的仰望》後記提到:

輯七「家譜」是方言詩,其效果和氣氛,用閩南語朗誦可立竿見影,我曾

輯七「家譜」是方言詩,其效果和氣氛,用閩南語朗誦可立竿見影,我曾

在文檔中 向陽現代詩研究:1973-2005 (頁 1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