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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照古典,創發新詩情

在文檔中 向陽現代詩研究:1973-2005 (頁 76-93)

第四章 向陽華文詩作的古典觀照

第二節 觀照古典,創發新詩情

七○年代詩壇在「關懷現實」與「回歸傳統」的兩大方向之下,由於對現代 派的反動形成詩社與詩人普遍冥思古典、援引古典素材入詩的現象。然由於政經 社會的變遷,意識型態的開放多元,使得各個詩社與詩人在觀照古典、運用古典 素材時,在題材與語言上也呈現多樣化的傾向,以詩社為例,其中《風燈》、《大 地》、《詩脈》等常常展現出從古典尋找創作靈感的作品;以詩人來看,王潤華、

余光中、楊牧、苦苓、楊子澗、陳義芝、楊澤、溫瑞安、方娥真等,有的在語言 上擷取傳統詩詞的精華,有的在題材上品嚐文化鄉愁的況味,有的融合古今中 外,體會歷史的輪迴感,可以說皆是試圖從中國古典作品中汲取營養,觀照古典,

鎔鑄古今,以呈現華文現代詩的中華性格與風貌。25其中向陽新古典的練習曲亦 從此時開始彈奏,然在戰後新生代的一群當中,由於其格律形式的特徵,擬古風 格的精緻,其觀照古典並轉化現實的現代詩風格,特別為時人所注目。

所謂現代詩的「古典觀照」,鄭慧如的詮釋是:指對清代以前中國學術的性 格掌握及轉化;所謂中國學術,包括經、史、子、集,但現代詩從中擷取的部分 則集中在雅俗文學作品、文學觀念、文字學、釋道思想等,多於主題、語言、風 格、典故、意象、思想、詩題、詩體、節奏之中演繹其主旨。26鄭明娳在〈鍛接 的鋼——論現代詩中古典素材的運作〉一文則以為古典質材對現代詩的影響有兩 方面,一是古典韻文在音韻、格律、句法、章法等形式或技巧的啟發;一是古典 意象、風格、材料等對現代詩內容的滲透27。陳啟佑剖析現代詩中的古典則從形 式和內容條列綜理,形式上列舉了押韻和語言等現象,內容上則區分了題材、抒 情、精神、題目和典故,28以釐清現代詩與古典的血緣基因。

筆者綜合以上諸位專家理論,擇其適切法則剖情析采,沿波討源,以向陽已

25 參見鄭慧如:《現代詩的古典觀照》(台北:國立政治大學中文博士論文,1995 年),頁 64。

26 參見鄭慧如:《現代詩的古典觀照》,頁 9。

27 參照鄭明娳:〈鍛接的鋼——論現代詩中古典素材的運作〉,《文訊》第 25 期,頁 58。

28 參見陳啟佑:〈五十年代現代派中的古典〉,《台灣現代詩史論—台灣現代詩史研討會實錄》(台 北:文訊雜誌社,1996 年 3 月初版),頁 123-145。

──向陽華文詩作的古典觀照──

出版的十二部現代詩集文本為主,29暫不論及網路數位詩及童詩部份,試從向陽 現代詩作的內容著手分析,探討其詩作所呈現的新古典風采,並推究其如何從古 典素材的援引練習,逐漸走出自信自足的步伐,漸次在作品中融合了現實的精 神,使古典語言迸發出現代的光彩。

向陽現代詩作品一向保持相當程度的古典質素,以下區分為「詩題」、「主 題」、「意象與典故運用」三方面加以歸納分析:

(一)詩題:

向陽詩作從詩題看來便充滿濃厚的古典韻味,其命題的方式大約可分為以下 四種:(1)借用古詩題(2)擬古詩題(3)以古典詞彙為詩題(4)以文言語序 之新詞為詩題。茲一一分析如下:

(1)借用古詩題:國二便開始抄寫屈原〈離騷〉,魅惑於《楚辭》瑰麗詭譎 的文字之中,朦朧之中為向陽開啟了文學之路,不能不有致敬於生命啟蒙者,因 此直接援引自楚辭的就有〈天問〉、〈悲回風〉二首。而〈別愁〉援用「路漫漫其 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為楔子,毋寧就是屈原〈離騷〉的白話現代註解。30 借自唐詩詩題的如截自〈子夜四時歌〉的〈子夜〉、李白〈灞陵行送別〉的〈灞 陵行〉、仿杜甫諸絕句詩題的〈絕句〉,另外〈獨酌〉、〈懷人〉、〈夜訪〉、〈問答〉、

〈晴雨〉、〈雨夜〉、〈旅途〉也是唐詩常出現的詩題。借自宋元詞曲牌名的則有〈聲 聲慢〉、〈念奴嬌〉、〈雁落平沙〉,〈翩翩三叠〉取詞牌名〈更漏子〉、〈天仙子〉、〈何 滿子〉為子題,也隱身於女子之後經營閨怨主題。

(2)擬古詩題:除直接援引古典詩題以外,向陽亦常使用古典詩體,賦予 現代詠物的新生命,以造成新詩題,如「歌」、「行」、「唱」、「引」、「弄」、

「吟」、「曲」、「調」、「辭」等字,本為古典「樂府」詩的標題,如〈短歌

29 參照附錄一:〈向陽詩集之前序與後記〉一覽表。

30 關於《離騷》篇名的涵義,古今各家說法不一。司馬遷在《史記‧屈原列傳》中釋為「離憂」。

班固在《離騷贊序》中釋為「遭憂」。王逸在《楚辭章句》中釋為「別愁」。後人多各從其一說。

近世學者,則有人據《大招》「伏戲《駕辯》,楚《勞商》祗」及王逸注「《駕辯》、《勞商》,皆曲 名也」,認為「勞商」與「離騷」均系雙聲字,「離騷」即「勞商」之轉音,因而推論《離騷》本 為楚國古樂曲名。

──向陽華文詩作的古典觀照──

行〉〈採菱曲〉、〈登幽州臺歌〉之類;在現代詩人向陽手中則成為〈水歌〉、〈蟬 歌〉、〈秋辭〉、〈驚蟄吟〉、〈竹之詞〉。其他如以律為名的〈青空律〉,以騷賦為名 的〈磊磊賦〉,假〈秋聲賦〉的〈秋聲四葉〉,仿〈天問〉的〈菊嘆〉,擬〈公無 渡河〉精神為名的〈河悲〉。有時則使用古典文體為名,如〈秋的箋註〉31、〈雨 箋〉32、〈誄隱者〉33、〈草詠二章〉、〈髮殤〉34

(3)以古典詞彙為詩題:雖非古典詩題,但在古典詩詞當中常出現的古典 詞彙,向陽也常截取運用,作為現代詩題,其中較常取用的主要為名詞,如〈森 林〉、〈沼澤〉、〈原野〉、〈春秋〉、〈楚漢〉、〈庭階〉、〈野原〉、〈春雨〉、〈穀雨〉、〈心 事〉、〈村景〉、〈山月〉、〈山色〉、〈水月〉、〈笛韻〉、〈風燈〉、〈淚痕〉、〈涓流〉、〈晚 霜〉、〈斜暉〉、〈孤煙〉、〈殘菊〉、〈疏星〉、〈絕壁〉、〈長巷〉、〈白鷺〉、〈流光〉、〈流 雨〉、〈飛鳥〉;其次為詞結,如〈未歸〉、〈對月〉、〈野渡〉、〈晚晴〉、〈破曉〉、〈即 景〉、〈欲曙〉。這些詞彙如從《全唐詩》、《全宋詞》搜索,便可見其出現頻率之 高。此外《四季》一書收錄二十四首詩,自〈立春〉以迄〈大寒〉,則是以二十 四節氣為名,映照著台灣土地的生活現實,予以演繹追索。

(4)以文言語序之新詞為詩題:此外向陽時常運用其優異的古典詩文能力 鑄造帶有古風的新詞,一般說來這些詞語和現今我們所使用的白話口語有所不 同,有時是白話語體的縮略,如「秋天的訊息」縮略為〈秋訊〉,「窗邊的盼望」

縮略為〈窗盼〉、「冬日的祭典」縮略為〈冬祭〉、「夜晚綻放的曇花」縮略為〈晚 曇〉、「信中的斑痕」縮略為〈信痕〉、「舊痕中無法忘記的傷痛」縮略為〈痕傷〉;

有時則運用文言文的虛字和倒裝句,造成一種「陌生化」的效果,如「遠芳侵古 道」經過翻譯縮略之後成為〈花之侵〉,「之」字在口語上幾乎已不使用,和卻是 文言文最常用的虛字,因此在書面文當中仍被普遍了解接受,反而可以造成擬古 的效果,而〈愛貞〉顯然是「貞潔的愛」所縮略倒裝,卻有了動詞的個性(愛)

31 「箋注」本為經傳的注釋。

32 單用「箋」則也可指書信、信札。如:「瑤箋」、「短箋」。

33 《文心雕龍.誄碑第十二》:周世盛德,有銘誄之文。大夫之材,臨喪能誄。誄者,累也,累 其德行,旌之不朽也。

34 「殤」原指未成年而死。在屈原〈國殤〉一詩則指為國戰死之士。故今多取其「殤逝」之義,

以之命題則多帶有懷念、感傷、惋惜之情。

──向陽華文詩作的古典觀照──

和副詞的修飾(貞),反而具有戲劇動作性的效果;35有時則利用轉化和縮略手 法並用,造出委婉古典的文字意境,如〈花想〉與〈燭怨〉。

(二)主題

鄭明娳以為在各類古典素材之間,其或表現方式,或素材性質不同,在現代 詩中演義的關係可分兩大類:一是援引,一是詮釋。前者或援引文字,或意象,

採取古文再現或古意重鑄的方式。後者則可將古事、古人、古詩重新鑄造,賦予 新靈魂,又可分為古事新寫、古人新寫與古詩新寫。36以向陽詩作的內在質素而 言,其在主題與意象典故運用上,也頗多援引與詮釋之處,今予以歸納分析如下:

小學「兒歌式」琅琅背誦《唐詩三百首》,初中蒙昧抄錄《離騷》,在感於古 典音韻起伏抑揚之美而喜愛的文學旅程中,古典文學的題材意象幾乎已內化到向 陽的思維之中,遂也成為向陽新詩創造過程中唾手可掬的文學養分。以《十行集》

中第十五首〈未歸〉十六首〈讀信〉十七首〈秋訊〉為例,副標題皆為「閨怨」,

顯然承受著中國古代閨怨詩詞的文學傳統。

古典詩詞自詩經國風、漢魏古詩以來即有「閨怨」一系的寫作,往往假文人 之手,或以女子第一人稱、或以全知觀點的第三人稱,以一種代言體的方式擬人 說情,借物抒懷,模擬獨守空閨的幽怨女子情態,在無盡等待中寄予溫柔的期盼,

不悔的執著,如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庭中有其樹〉、曹植〈七哀〉、金昌 緒〈春怨〉、李白〈玉階怨〉、〈長干行〉、王昌齡〈閨怨〉、李益〈江南曲〉、范仲 淹〈御街行〉、溫庭筠〈更漏子〉、〈憶江南〉、韋莊〈菩薩蠻女冠子〉……,一方 面表達出他們對女性的關懷,而另一方面卻也常有所託喻。

向陽的〈未歸〉藉著景物暗示時光流轉,烘托出獨守空閨的妻子哀怨與盼歸 的心境;〈讀信〉描寫妻子收到丈夫遠方來信的慌亂與悸動的心情;〈秋訊〉中的 女子則呈現一種荒涼似的平靜,不是怨而是悠悠的哀愁了。這三首詩的成功之處

35 向陽提及「愛貞篇」的寫作正「幸逢『感情的春天』,手舞之足蹈之,當然發而為詩。」,此

「貞」考察其原意則為其妻林麗貞之名縮略。見向陽:〈尋求紮根繁殖的土地〉,《種籽》後記,

頁 206。

36 參照鄭明娳〈鍛接的鋼——論現代詩中古典素材的運作〉,《文訊》第 25 期,頁 58-59。

──向陽華文詩作的古典觀照──

在於作者捨「情」字未寫,而專注於外在事物的描繪,簡約勾勒景境以含意寫情,

而呈現或繁複或曲折的心理糾葛,張漢良便以為〈未歸〉一詩已得傳統閨怨詩真 昧,更為之奪胎換骨。

類似經營「閨怨」題材的還有收錄於《銀杏的仰望》中〈翩翩三叠〉,37演 繹自三則宋詞:「紅燭背,繡簾垂,夢君知不知」、「沙上並禽池上眠,雲破月來 花弄影」及「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不但直接援引詞牌名〈更漏子〉、

類似經營「閨怨」題材的還有收錄於《銀杏的仰望》中〈翩翩三叠〉,37演 繹自三則宋詞:「紅燭背,繡簾垂,夢君知不知」、「沙上並禽池上眠,雲破月來 花弄影」及「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不但直接援引詞牌名〈更漏子〉、

在文檔中 向陽現代詩研究:1973-2005 (頁 76-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