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舒曼與克拉拉選自呂克特《愛之春》12 首詩之歌曲分析與演唱詮釋
第八節 《翅膀！翅膀！為了飛翔》(Flügel! Flügel! um zu fliegen)
Flügel! Flügel! um zu fliegen 翅膀！翅膀！為了飛翔
Über Berg und Tal, 越過高山與峽谷，
Flügel, um mein Herz zu wiegen 翅膀，在晨曦中 Auf des Morgens Strahl! 擺動我的心！
Flügel, übers Meer zu schweben 翅膀，在曙光中
Mit dem Morgenrot, 漂浮於海上，
Flügel, Flügel übers Leben, 翅膀，翅膀，越過生命，
Über Grab und Tod! 越過墳墓與死亡！
Flügel, wie sie Jugend hatte, 翅膀，好似曾經歷的青春，
Da sie mir entflog, 當它逐漸遠去，
Flügel wie des Glückes Schatten, 翅膀猶如幸福中的陰影，
Der mein Herz betrog! 欺騙著我的心！
Flügel, nachzufliehn den Tagen, 翅膀，追逐著
Die vorüber sind! 逝去的日子！
Flügel, Freunden einzujagen, 翅膀，追尋在風中 Die entflohn im Wind! 飄散的快樂！
Flügel, gleich den Nachtigallen, 翅膀，就像那夜鶯，
Wann die Rosen blühn, 當玫瑰盛開，
Aus dem Land, wo Nebel wallen, 跟隨它們由此地翱翔，
Ihnen nachzuziehn! Flügel! Flügel! 到薄霧飄浮處！翅膀！翅膀！
Ach! von dem Verbannungsstrande, 啊！在放逐的沿岸，
Wo kein Nachen winkt, 舟船無影，
Flügel, Flügel nach dem Heimatlande, 翅膀，翅膀向著家鄉，
Wo die Krone blinkt! 王冠耀眼奪目！
Freiheit, wie zum Schmetterlinge 自由，像那蝴蝶
Raupenleben reift, 是毛蟲生命逐漸成熟，
Wenn sich dehnt des Geistes Schwinge 當靈魂的翅膀伸展 Und die Hüll entstreift! 掙脫束縛的殼！
Oft in stillen Mitternächten 時常在寧靜的午夜
Fühl ich mich empor 感受自己
Flügeln von des Traumes Mächten 在夢幻牽引的力量中翱翔
Zu dem Sternen Tor! 飛向星夜的城門！
Doch gewachsene Gefieder 但我看見，羽毛
In der Nächte Duft 在芬芳的夜裡成長
Mir entträufeln seh ich’s wieder 卻在早晨的微風中
An des Morgens Luft. 凋落。
Sonnenbrand den Fittich schmelzet, 炙熱的陽光熔化翼梢，
Ikar stürzt ins Meer, 伊卡魯斯墜入大海，
Und der Sinne Brausen wälzet 塵世的喧囂如浪濤翻騰 Überm Geist sich her. 覆蓋他的靈魂。
二、歌曲分析 作曲者 羅伯‧舒曼
創作時間 1841 年 1 月
拍號 6/8 拍4/4 拍6/8 拍 音域 #c1- a2
調性 B 大調#c 小調#f 小調
速度與表情記號
熱情的(Leidenschaftlich)非常慢(Sehr Langsam)
回到原速(Erstes Tempo)
歌曲形式 貫穿式(Through-composed Form)
舒曼的藝術歌曲中，以內斂且富真摯情感為其特色，然而這首歌，卻以曲中 固有的張力形成強烈對比：有如歌劇場景的戲劇化口吻、外在與內心的精神拉扯、
豐富的和聲及速度變化。在整組曲集中，應為技巧要求最高且音域最廣的一曲。
以翅膀為象徵，說明詩人嚮往那些未能實現的願望，面對過往時所抱持的遺憾。
詩中種種描繪好比舒曼一生的對照，雙重性格左右他的思緒－面對生活、面 對藝術時，存在內心的恐懼與憧憬，同樣影射在此曲中。曾經對死亡的恐懼，如 詩中所訴：「翅膀，翅膀越過生命，越過墳墓與死亡！」(Flügel, Flügel übers Leben, über Grab und Tod!)； 或對兒時幸福的質疑：「翅膀猶如幸福中的陰影，欺騙著我 的心！」(Flügel wie des Glückes Schatten, der mein Herz betrog!)；亦或在藝術中渴 求心靈的聲響：「當靈魂的翅膀伸展掙脫束縛的殼！」(Wenn sich dehnt des Geistes Schwinge und die Hüll entstreift!)，詩情與他的意念如此貼近。設想舒曼初次閱讀這 首詩時，心中撼動不可言喻。
相較於這組曲集的其他歌曲，此曲使用的創作手法更為複雜。雖在架構上採
用「貫穿式歌曲」，但深入研究不同樂段的特色後，可再概分為序奏
(introduction)-ABAB-C-A-coda 等不同段落。首先，在強而有力的序奏中，舒曼設 計以減七與屬七和弦來演唱「翅膀！翅膀！」(Flügel! Flügel!)，為歌曲營造出調性 不確定感（譜例 4-8-1）；進入 A 段後，左手的旋律以八度下行與聲樂反向進行，
音樂張力瞬間展開，前半段以徜徉於高山、峽谷中，調性確立於 B 大調之上，演 唱至「翅膀，在曙光中飄浮於海上」(Flügel, übers Meer zu schweben mit dem Morgenrot)時，旋即轉入其關係調#g 小調，在小調的氛圍中唱出「生命」(Leben) 與「死亡」(Tod)。
而在 B 段中，主題由伴奏先行，鋼琴與聲樂如卡農式二重唱，在旋律起伏間 尋求美妙的平衡，八度跳進的旋律如詩人心中所盼－展翅飛翔，尋找自由的國度。
低音則奏出持續八度長音，在 A 段的素材延續中求新求變，此段落反覆出現「克 拉拉主題」，舒曼屢次呼喊愛人之名。調性設計方面，舒曼將整個樂段附屬在#g 小 調之下屬調（#c 小調）中，欲誤導聽眾對調性的判斷，直到 B 段再現時，才正式 轉入#f 小調，鋪陳詩中神秘幽遠的氛圍。
歌者演唱至「跟隨它們由此地遨翔，到薄霧飄浮處！」(Aus dem Land, wo Nebel wallen, ihnen nachzuziehn!)，詼諧、跳躍的節奏型態漸緩，在「翅膀！翅膀！」(Flügel!
Flügel!)此句中，除拍值增長之外，同樣以附屬之屬七和弦奏出，更添不確定感。
此時，猶如時空轉換，詩人探索內心的世界，音樂在「非常慢」的速度指示之下，
節制的四四拍脈動與前段有著極大的對比。
C 段中，鋼琴的音域偏低，段落間以各式語法呈現不同的意境之美，鋼琴以切 分音節奏傳遞詩人欲離群索居的意念，在放逐自我的彼端，惦記現實中的璀燦回 憶，舒曼在「王冠」(Krone)一詞標示力度記號，彷彿在杳無人煙之地，對故鄉的 思念更為深刻；從「自由」(Freiheit)開始，舒曼插入朗誦調樂段，喃喃訴說生命成 熟的過程，在句首分別以減七和弦及德國增六和絃增添戲劇色彩（譜例 4-8-2）。
此段最後，舒曼以音畫手法描繪出詩中的含意－「在夢幻牽引的力量中翱翔，
飛向星夜的城門！」(Flügeln von des Traumes Mächten zu dem Sternentor!)，聲樂充 滿戲劇性的上行線條，暗指伊卡魯斯登天的決心，以最高音 a2達全曲高潮；但相 對於張力強烈的人聲線條，鋼琴不斷反覆向下級進，依舊維持在中低音域，彷彿 暗示伊卡魯斯終將失敗。而此樂段最後一小節，鋼琴奏出第九首《玫瑰、海洋與 太陽》的主題動機，暗示兩首歌曲之間的關聯性。（譜例 4-8-3）
譜例 4-8-2
53
58
而後，拍號轉入六八拍，旋律回到 A 段中，此時鋼琴的部分更趨急迫，當提 到「卻在早晨的微風中凋落」(Mir entträufeln seh ich’s wieder an des Morgens Luft) 時，伴奏與人聲的主題反向進行，點綴嶄新的面貌。在調性上，舒曼仍持續不同 的聲響變化，直到「炙熱的陽光熔化翼梢」(Sonnenbrand den Fittich schmelzet)，調 性穩定在#f 小調，鋼琴支撐著聲樂的線條，在最後一句「塵世的喧囂如浪濤翻騰 覆蓋他的靈魂」(Und der Sinne Brausen wälzet überm Geist sich her)，舒曼以音畫的 手法，呈現伊卡魯斯墜入海中的場景。尾奏的設計取自各樂段的素材，節奏持續 向前驅趕，營造其落入海中的戲劇性及情緒，最後又以「重音錯置」的手法，製 造強烈的聽覺張力。
概括而論，這首歌曲建立在 B 大調上，調性轉換時常游移於小調之間，其中，
#f 小調營造出神秘幽遠的色彩，符合詩人內心停駐的夢幻淨土，遠離塵世喧囂，
並以特殊和弦如：減七和弦、附屬和弦及增六和絃等，模糊調性、塑造聽覺上的 錯誤引導，更加引人入勝；而曲中產生強烈對比的節奏與速度，也是此曲一大特 色，詼諧的 6/8 拍賦予歌曲朝氣與生命力，相對地，在慢速的 4/4 拍中以單純的節 奏襯托聲線，傳遞出詩人內心深處的最渴望的期盼；另外，力度變化差異相當明 確，只有 C 段慢速的段落以弱(p)的力度演唱－如詩人喃喃自語般，其他段落則以 譜例 4-8-3
68
強(f)或突強(sf)的力度展現令人印象深刻的戲劇效果，以灑脫的口吻回顧昔日的悲 喜之情；旋律動機十分單純，多以級進延展戲劇的張力，偶爾以八度跳進象徵對 自由的期待。
三、演唱詮釋
在作品《愛之春》中，舒曼與克拉拉常藉由音樂及詩篇來傾訴愛情，除了寄 情於景之外，直接對愛人傳遞情話也是常見的表達手法。但這首歌曲卻沒有寄託 的對象，而是詩人的獨白，吶喊心中浪漫的渴望。筆者推測，詩的涵意與舒曼雙 重人格產生共鳴，在現實與崇高的理想中相互拉扯。翅膀象徵追求欲望的動力，
無法實現的夢想如飄散在空中的喜悅，存在回憶中；轉瞬地，詩人心中圍起與外 界隔離的淨土，單純地盼望能如蝴蝶破繭般掙脫現實的綑綁，在翅膀的引領下，
飛向無垠無崖的天際。
如同伊卡魯斯的神話，「翅膀」暗指伊卡魯斯自製的羽翼，在飛向自由之際，
卻被烈焰(現實)吞噬而摔落。舒曼在現實生活中受到病痛的折磨，卻能在藝術中獲 得精神解脫，他渴望棲身於夢想之上，最終仍墜入陰暗的幽谷，此曲道盡舒曼的 一生。
在演唱 6/8 拍段落時，歌者須注意如何在充滿張力的旋律中，以說話的語調來 陳述過往的點點滴滴，強烈的節拍在聲線起伏中蘊涵自然的律動，以「突強」的 力度配合快速發出的子音如：「翅膀」(Flügel)中的「”f l”」。自 B 段開始，鋼琴與 聲樂奏出卡農式的二重唱，歌者和鋼琴在銜接上須符合音樂的脈動，製造詼諧的 聽覺效果；歌曲中，張力的鋪陳並非完全建構在高音的強度上，如何拿捏「漸慢」
(ritard.)樂段與「速度還原」(a tempo)樂段間的對比，也是呈現戲劇性的重要轉折 處。其中第一句：「翅膀猶如幸福中的陰影，欺騙著我的心！」(Flügel wie des Glückes
Schatten, der mein Herz betrog!)，音符的重量如拳捶般落在心上，隨即恢復原速，
宣洩詩人崇高、具個人意識且充滿藝術性的渴望。
而在慢板樂段中，聲樂傳遞詩人心中寂寥之情，朗誦調段落時常出現七度大 跳的音程，如：「自由」(Freiheit)、「蝴蝶」(Schmetterlinge)、「靈魂」(Geistes)及掙 脫(entstreift)等字，欲掙脫現實的思緒彷彿被壓抑其中，凝聚的張力逐漸延展至全 曲最高潮。
而後，鋼琴不停向前驅趕，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預示伊卡魯斯的魯莽、失 敗。從「炙熱的陽光熔化翼梢」(Sonnenbrand den Fittich schmelzet)開始，聲樂以#f 小調的主和弦(#f- a- #c)作為根基，在四小節中由#f 1爬升至#f 2，歌者把握每個和 弦音的進行，在調性穩定後，再以半音下行的音畫手法，表現卡魯斯墜海的畫面，
喧鬧激昂地結束此曲。（譜例 4-8-4）
譜例 4-8-4
78
83
第九節 《玫瑰、海洋與太陽》(Rose, Meer und Son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