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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的轉化能力

在文檔中 瘂弦詩中的戲劇性角色原型 (頁 137-148)

啊,晚炊的女人們在遠遠地喊叫 啊,我們回去了,我們回去了!354

「今夜原野上只有你一人」意謂每個人的生命原為單一個體,孤單孑然,且總會 殞落消逝,但「太陽落了還有星辰」,肉體消逝後,其能量與養分仍化作其他形 式在天地之間輪迴,故面對死亡,大可視之為「我們回去了,我們回去了」。

生命實與世界有著相同特性,如同一條河般呈現單向運動,「總得繼續流下 去的」、「老這樣總這樣」355,從上游到下游,由生到死,都只能「安安靜靜接受 這些不許吵鬧」356,詩人不以生為樂、以死為惡的生死觀,顯示出對自然本相的 尊重,亦即為原型心理學中魔法師原型人格的重點特徵:體悟生命本然的代謝現 象、完成自我生命使命、跟隨宇宙自然流動,最終達到與自然宇宙合一的生命境 界。

第四節 魔法師的轉化能力

進入到魔法師原型階段後,擺脫二元對立價值觀的侷限,以相對超脫的視角 啟動對待生命的積極意義,其心靈即具有創造與轉化能量的能力。然而,此一說 法的真正含義有必要釐清,魔法師原型為主體人格者因開始以客觀的態度體察事 物,故能正向面對萬物的生滅消長,體會世間物質在肉眼中的消亡只是轉徙而非 消逝,故不再因事物表象的變動感到痛苦、壓力、絕望,反而在變動過程中看見 源源不絕的生機與希望,如前節探析之〈焚寄 T.H〉一詩,於客觀看待生死轉 變的同時,亦看見了肉身與自然之間的能量轉換,詩人將死亡視為「參加自然」, 化為星、夜、鳥、人、葉子、雨與晨曦,無論是星、鳥、人、葉子、雨等具體物 象,抑或是夜與晨曦的時段概念,都蘊藏著自然能量。緊接次節,繼續將消逝的 生命能量化為「不朽的蟋蟀之歌」、春天走過樹枝後的「另一種樣子」以及四處 盛開的「白山茶」:

老屋後面崗子上每晚有不朽的蟋蟀之歌 春天走過樹枝成為

354 同前注,頁 251。

355 瘂弦:〈如歌的行板〉,《瘂弦詩集》,頁 195。

356 瘂弦:〈一般之歌〉,《瘂弦詩集》,頁 207。

另一種樣子

自一切眼波的深處 白山茶盛開

這裏以及那裏

他們的指尖齊向你致候 他們呼吸著

你剩下的良夜 燈火

以及告別

而這一切都完成了

奇妙的日子,從黑色中開始357

消失的肉身以另一種「奇妙」形式繼續他的「故事」,或許在新的狀態中,生命 才可以真正地如每晚的蟋蟀之歌般循環「不朽」、可以如盛開的白山茶悠遊於宇 宙的「這裏以及那裏」,打破時間與空間對有形生命的桎梏,雖然那將是生者無 從探知、至少無從探知「全貌」的形式。另一方面,若由覃氏的詩人身份觀之,

其遺作亦是一種可觀可感的生命能量延續途徑,故末節如此寫道:「你的詩/在 每一種的『讚美』下/拋開你獨自生活著/而你的手/為以後的他們的歲月深深 顫慄了」,即言詩人的生命能量已化入詩作,又透過文學形式轉化成為讀者的生 命動能,從詩人的有形形體到文學境域的無形能量,最終再匯入讀者的有形生命,

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個體與狀態之間轉換,生命的意義也就毋需再執著於有、無 形之爭。

萬物在生滅之間的能量轉換,亦可見於前節所論〈印度〉與〈山神〉二篇詩 作。前文論述二詩時,將爬梳焦點凝於馬額馬與山神的大愛、包容,以及超越、

客觀的宇宙觀,而此處則欲由「能量轉化」的角度重新考察詩作內涵。若由「生」、

「滅」概括能量轉換時的變化狀態,則〈印〉詩可由前二節的新生嬰兒與末節的 衰老、圓寂作為初步觀察根據,「嫩嫩的小手」、「哭聲」、「擺脫那子宮般的黑暗」、

「以濕潤的頭髮昂向喜馬拉雅頂峰的晴空」等為「生」之意向,對照末節「衰老 的年月」、「墓碑」、「一支跌碎的魔笛」、靜靜夭亡的「白孔雀」,及至「今春開過 的花朵」與「今夏唱過的歌鳥」等「滅」之暗示;又如第三節中以「小白樺」與

「在他們美麗的眼睫下放上很多春天」譬喻生命的成長,而這些成長所需的能量,

其實來自於同節中「落下柿子自那柿子樹/落下蘋果自那蘋果樹」二句所隱含的 循環機制,柿子與蘋果如馬額馬的祝福般落在大地土壤,再回頭滋養「小白樺」、 促成「很多春天」的綻放;以上兩點實可由詩作本身進行直接觀察,除此之外,

筆者尚欲提出另一審視角度,即單就詩作表面以「始—末」為形式的閱讀順序而 言,乍看僅存在「生—滅」的單一方向性,但若讀至詩節末處後,再回頭重讀詩 作,則可形成「生—滅—生—滅……」之無限循環,亦為一種生滅能量的轉化。

357 瘂弦:《瘂弦詩集》,頁 169-170。

觀覽與〈印度〉有諸多共通特徵的〈山神〉,亦可藉四季運行秩序一窺自然 能量在季節交替之際的轉化與循環,且四季之名更清晰、齊等地分佈於各節之中,

同樣地,若再依筆者前述所提出的解讀角度觀之,讀至詩末以冬作結,再重新回 觀詩首,即可發現冬季並非結束,而是沈潛蘊藏著春日萬物萌發之所需能量:所 有生機在冬季中皆被「融雪」覆蓋,除了被「獵角震落了去年的松果」之外,在 入冬以前,其實山間的大部分植物、果實皆已完成滅化的使命,如同被震落的松 果化入春泥滋養大地,而山神亦刻意選擇於象徵「重生」、「再生」的菩提樹下替 流浪客餵馬,頗有宣告「燦爛春日亦由嚴冬中綻放」此一真理之意。四季之間,

所有生命都在生滅之間流轉,「獵角震落了去年的松果」為滅,「棧道因進香者的 驢蹄而低吟」重啟生機,冰封在融雪之下的大地為滅,但「在石佛的腳趾上磨他 的新鐮」的牧羊童又帶領著羊群重生;接續夏季「瘴癘婆」的腐蝕意象為滅、「從 山鼬子的紅眼眶中漏掉」的生命為滅,山神「敲一家病人的鏽門環」欲為其治病,

此又為延續生之企圖;秋季林中飽滿的柿子、「大得可以寫滿一首四行詩」的紅 葉、漁漢網中的漁獲皆為飽含生命力的生物,此亦為生;寒冬冰封潭水為滅,山 神「在古寺的裂鐘下同一個乞兒烤火」又為生之意象,世界能量在「生」與「滅」

二者意象之間不斷輪轉。

瘂弦詩中最後一位具有轉化能力的戲劇性角色,為〈春日〉358中的「主」,此 一角色曾於本章第二節析理殉道者原型時進行簡短討論,以「帶血的足印」作為 犧牲象徵的同時,亦是自然生機的觸發者,掌握著經冬歷春、由滅轉生的運行秩 序。詩文第一節以深沉陰鬱的冬日為背景:「主啊,嗩吶已經響了/冬天像斷臂 人的衣袖/空虛,黑暗而冗長」,詩人妙筆,寫冬日卻不直言其嚴寒,而以「斷 臂人的衣袖」為具體意象,讓讀者以直覺感受因冬日冷肅而產生的心理經驗。第 三節至詩末,「意識者我」乃以仰望的姿態向「主」呼告,可以更進一步瞥見「主」

推動世界秩序、施加創造生機的主動性:

主啊,嗩吶已經響了 令那些白色的精靈們

(他們為山峰織了一冬天的絨帽子)

從溪,從澗

歸向他們湖沼的老家去吧

賜男孩子們以滾銅環的草坡 賜女孩子們以打陀螺的乾地 吩咐你的太陽,主啊

落在曬暖的

老婆婆的龍頭拐杖上

358 同前注,頁 10-13。

啊,主

用鮮花綴滿轎子行過的路 用芳草汁潤他們的唇 讓他們喋吻

沒有渡船的地方不要給他們製造渡船 讓他們試一試你的河流的冷暖

並且用月季刺,毛蒺藜,酸棗樹 刺他們,使他們感覺輕輕的痛苦

嗩吶響起來了,主啊

放你的聲音在我們的聲帶裏 當我們掀開

那花轎前的流蘇

發現春日坐在裏面的時候359

全詩以「春日」為題,卻從冬季開始著筆,以「白色的精靈們」譬喻冬雪,在詩 人的眼中,冬雪領受「為山峰織了一冬天的絨帽子」的任務,為大地提供遮蔽、

護佑,讓生靈得於其下蟄伏潛藏,完成任務後,再以「從溪,從澗/歸向他們湖 沼的老家去吧」解釋融雪,於此,無論是為山峰紡織屏障或是消融成為溪澗,一 切都是依主之「令」;雪融之後,「主」在象徵時間的日晷儀上掠過袍影,凡其所 造之處,便如佛祖步步生蓮,大地生機接踵而至,有「草葉尖」、「地丁花的初芯」, 有了「滾銅環的草坡」與「打陀螺的乾地」,便引出更具生命力象徵的男孩子與 女孩子們;主的佈施恩澤無分老少,除了年輕的孩子,且「吩咐」溫暖的太陽「落 在曬暖的/老婆婆的龍頭拐杖上」。

本詩中,主一角所佈施的恩澤並不僅止於喚醒自然生機,更如〈印度〉詩中 的馬額馬,要教生命經歷各種體驗,如愛情、婚嫁等絢麗燦爛的時刻,並為之獻 上祝福「用鮮花綴滿轎子行過的路/用芳草汁潤他們的唇/讓他們喋吻」,又要 教世人必然體驗生命中諸多微小卻無可避免的煩惱之,以「沒有渡船的地方不要 給他們製造渡船」為喻,意味要讓人們藉由現實生活,親身面對生命的各項課題,

試一試「河流的冷暖」,才能夠體會、學習生命的本貌真相,在經歷生命課題的 同時,或許會有如「月季刺,毛蒺藜,酸棗樹」的酸澀與「輕輕的痛苦」,但這 些都是完整生命體驗的必要元素,猶如人生中從天真者原型開始,必須經歷孤兒 階段的考驗,接續面對流浪者、鬥士與殉道者等各原型階段挑戰,最終將發現生 命的甜美果實如春日一般,坐在準備將生命迎送前往更臻完整、圓滿的花轎裡等 待著自己。

無論是〈印度〉、〈山神〉、〈春日〉的神格角色,抑或是〈焚寄 T.H〉、〈葬

359 同前注,頁 11-13。

曲〉面對現實人生死亡歷程的人格角色,魔法師原型皆在其身上發揮同一效能,

即為要世人正面、客觀、包容地迎接生命的真實樣態。誠實地面對生命並不等同 於脆弱、暴露失敗,而是藉由對生命的誠實與包容,以認清自我定位,產生正向

即為要世人正面、客觀、包容地迎接生命的真實樣態。誠實地面對生命並不等同 於脆弱、暴露失敗,而是藉由對生命的誠實與包容,以認清自我定位,產生正向

在文檔中 瘂弦詩中的戲劇性角色原型 (頁 137-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