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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生命探尋:從馬蘭巫師、家人到自我 的生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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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臺東大學教育學系 教育研究碩士班

碩士論文

指導教授:莊佩芬 博士

愛的生命探尋:從馬蘭巫師、家人到自我 的生命旅程

研究生: 吳敏鳳 撰

中華民國一○五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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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臺東大學教育學系 教育研究碩士班

碩士論文

愛的生命探尋:從馬蘭巫師、家人到自我 的生命旅程

研 究 生: 吳敏鳳 撰 指導教授: 莊佩芬 博士

中華民國一 ○ 五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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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謝辭

回首當初修習學分時,老師們叮嚀決定論文計畫的方向,最好和自身教學工 作相關,研究場域、研究對象最好能便於研究撰寫。而我人在高雄教書,卻執意 選擇以馬蘭阿美的巫師為題材,為什麼處心積慮調離台東之後居住在高雄,卻偏 要找個難以尋覓的馬蘭阿美巫師為研究對象。終究讓爸爸幫忙我找到了老巫師 Wusing,這麼難遇到的研究對象,終究還是有緣遇上了。論文撰寫尾聲,才發現 自己一直試圖尋找原住民的味道,流淚還是得寫下去,揭下自己的假面具。

選擇用敘事寫論文需要很大勇氣,要放慢,要細細咀嚼,這對急性子的我需 要下很大的決心,過程真的很難受。我要謝謝莊佩芬老師,不計較我曾經申訴他,

從沒有過一點怨恨責難的眼神,反而陪著我一步步度過,願意被我折磨,我在老 師身上看到愛,令人真誠感動的愛,我不曾被給予或付出的愛,這麼難得的老師,

竟然讓我遇到了。

我要謝謝口試委員王沂釗教授及黃雅淳教授,接受從未在他們身上發生的,

在論文口考前不到兩個小時才拿到文本,仍對我的論文細心閱讀指教,帶著寬容 的愛與支持認同,給予專業的建議,開啟我不同的觀點,重新詮釋所有生命故事。

我要謝謝我的先生、外婆、父母親及巫師 Wusing,你們是我決心要完成這篇 論文的最重要的支柱,我很想念你們,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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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生命探尋:從馬蘭巫師、家人到自我 的生命旅程

作者 吳敏鳳

國立臺東大學教育學系

摘 要

本論文以一位馬蘭阿美族巫師的生命敘述為起點,連結五位阿美 族人(巫師、研究者的外婆、研究者的父母、研究者)的生命故事,由 五位阿美族人的成長背景、傳統生活樣貌與文化變遷,刻畫他們的生 活面貌與生命意義,目的是從不同的生命歷程中,探尋自我生命的意 義,帶著愛的覺知選擇個人命運的自由。

本論文使用深度訪談與自我生命敘說,研究者不只是靜態的觀察 者與紀錄者,也是不斷反思的生活參與者,與研究對象共同建立研究 方向與議題。

本論文發現,原生家庭的支持與人際互動才是影響原住民適應其 生活、認同自我的主要因素。盲目的在主流教育尋求成就會加速傳統 文化流失。

本論文呈現了生命的價值不能僅以教育成就、收入所得、職業類 別來討論,應該要更聚焦於追求獨立自主。主流文化對原住民文化的 交互的批判,我們可以不必視為洪水猛獸,因為它也是促進自我覺醒 的途徑。自我覺醒之後,也能在主流文化中發現傳統文化獨特的意義。

關鍵詞:馬蘭阿美族巫師、深度訪談、自我生命敘說、自我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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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Searching Life journeies from a Falangaw Shaman, My Family memebrs and myself

Wu Min-Feng Abstract

This thesis starts from narrativing a Falangaw Amis’s shaman and 4 other Amis people’s life stories. The life stories of these 5 Amis people including their growing up background, traditional life styles and cultural changes over time. From these life stories, meanings associating to different lives and freedom to choose each one’s destiny begin to emerge.

This research adapts an in-depth interview and self-life narrative inquiryas methodology. The researcher is not only a passive recorder and observant but also an active reflexive participant of her life. The researcher and other narrators in this study co- construct the result of this thesis.

In this study, the researcher finds out that family of origin and person-to-person interactions are the main factors to influence the indigenous people’s adapatation to life and self identiies. The indigenous people would lose their cultural traditions if putting too much of their energy into mainstream educational system.

The researcher finds out that we cannot only messure life by educational

achievement, income, and occupation; we should emphasize more on self determination, personal freedom and the value of love. The crytisims to indigenous people from the mainstream culture is to force the indigenous to be counsiousness for self-awakening.

From the self-awakening process, the indigenous people would find their uniqe meanings to be an indigenous in today’s soci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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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words: Malan Ami shaman, in-depth interviews, narrative self-life,

self-awar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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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次

目 次 ... iv

第一章 緒論 ... 1

第一節 研究動機 ... 1

第二節 研究背景與目的 ... 3

第三節 文獻探討………4

第四節 研究對象 ... 7

第五節 研究方法………7

第二章 從個人出發 ... 11

第一節 恐懼的童年 ... 11

第二節 紛擾的家庭 ... 15

第三節 以自己為關照 ... 19

第三章 以馬蘭巫師為關照點 ... 23

第一節 與Wusing的相遇...23

第二節 Wusing的行巫事證……….………..26

第三節 馬蘭阿美族人與巫師………...31

第四章 自我的覺醒……….. 33

第一節 能實現自我,所以幸福……….. 33

第二節 馬蘭阿美族在高雄的進行式……….. 37

第三節 五個人的交集……….. 39

第四節 小結………..41

第五章 結論……….. 43

第一節 敘事探究的意義……….. 43

第二節 我在敘事探究中的位置……….. 45

第三節 敘事探究的個人選擇命運的自由...………..45

第四節 後記………..48

參考文獻 ... 51

(一)中文部分 ... 51

附錄 ... 54

附錄一 訪談大綱 ………54

附錄二 訪談同意書 ………56

附錄三 訪談逐字稿……….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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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緒論

本研究以一位台東馬蘭阿美族巫師 Wusing 的生命故事為起點,連結五位阿美 族人(巫師、研究者的外婆、研究者的父母、研究者)的生命故事,由五位阿美族人 的成長背景、傳統生活樣貌與文化變遷,刻畫他們的生活面貌與生命意義,目的 是從不同的生命歷程中,探尋自我生命的意義,帶著愛的覺知選擇個人命運的自 由。

故事中回顧 Wusing 從成巫、行巫的生涯經歷及馬蘭阿美族部落巫文化面對大 環境改變。深入了解馬蘭阿美族巫文化的世界,也驚覺馬蘭阿美文化正快速流失,

啟發筆者對馬蘭阿美巫師紀錄的動機,因此本研究不只是報導人的生命回眸,而 且也是筆者個人學習的開始,也讓筆者從一個隱晦的生命角落,走向清明的世界,

完成自身前所未有的經驗。

本研究使用深度訪談與自我生命敘說。筆者不只是靜態的觀察與紀錄的研究 者,也是不斷反思的生活參與者,在其中與研究對象生命故事相互激盪共同建立 起研究方向與議題,讓片段的故事逐漸拼湊起來,成為連續的、整體的、有意義 的生命經驗。

第一節 研究動機

筆者從國小至師範學院皆在台東求學,師院畢業後仍在台東從事教職工作將 近十餘年,無論是校內工作、指導學生參加校內外比賽,因好強的性格,都能有 良好的績效。但婚後有了小孩以後,考量東部不論物質、醫療及教育環境不如西 部來的完善(馬信行,1993;郭明堂、羅瑞玉,1995;吳昭蓉,2006),縱使工作順 遂且父母皆居住在台東,仍申請教師縣外調動欲調離台東至高雄地區服務,望能 在西部給予孩子更舒適、安全的環境,培養孩子具備良好的能力將來能面對社會 的競爭力(陳志彬,2000;楊英君,2008)。因高雄市教師調動缺額少,請調十餘年 皆未果,終於適逢高雄縣市合併的契機,讓我如願調動到高雄工作。

調動至高雄的第一所學校只接高年級導師,不像在台東服務時,因為編制少(高 市府四維教人字第1000100138號函;東縣府教學字第1020090463 函),教師需分擔兼 任許多行政工作,這裡的學校制度、教師福利及軟硬體設備較東部來的完善,憑 著過去豐富的教學經驗,解決班級工作事務皆無往不利,相較過去在台東服務,

單純的管理級務實為輕鬆。導師工作雖勝任愉快,但我喜歡具有挑戰性的行政工 作,於是報考當年主任甄選並一試就錄取,主任班儲訓時發現良好的行政人才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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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需擁有豐富的行政資歷,還要拓展各方人脈,以利業務推動,也較易受人賞識 提攜。第二學年為了累積主任資歷而單位異動,接下以往從未接觸過的行政業務,

為了盡快適應高雄的行政流程與環境,在績效上能名列前茅,幾乎將時間充斥著 學校交辦的活動,原本單純的為了孩子能在西部環境受教育的初衷,轉變成希望 自己能出頭、被看見、被重用,心裡也想證明,選擇離開家鄉是正確的決定,相 信這是自己想要的新生活。表面上,工作如魚得水、獎勵豐厚、確實拓展了視野 與人脈,為自己奠定良好行政能力,但內心卻不踏實,持續的要求自我突破,又 犧牲家庭互動的時間,不知是身體累了,還是心也累了,懷疑起自己生命的意義 與價值何在,曾以為只要調到便利的都會,就能一解內心之困頓;誤以為是貧瘠 的東部環境讓我想離開,只要換了環境,從此便可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在離開 台東的第二年,許多問題逐漸浮現,不想承認自己因離開台東有任何適應不良,

不想承認需要他人伸出援手,內心如同孤兒般的無助與孤單。

生下大女兒後從坐月子、命名及養育等觀點與婆家各有不同堅持,於是與高 雄婆家關係一直不好,加上婚前婚後一直遠在台東,從未與婆家密切互動溝通,

在彼此心中已產生隔閡。來到高雄原以為能拉近與婆家的距離,沒想到發生一次 又一次的爭吵,交惡的互動下,造成家庭嚴重的裂痕,動搖夫妻間穩固的關係,

數次面臨離婚的危機。過去曾經發生偶爾需要婆家協助看顧小孩時被埋怨,於是 主張將小孩託付褓姆,自以為此舉是體恤不讓長輩辛勞,卻反遭誤解,自此之後,

婆家不再插手我們夫妻所組成的小家庭,這對雙薪家庭又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實為 失去助力,但因為我不願與婆家低頭,只好與先生承擔家庭與工作的壓力。

為了工作上能自我實現耗費許多時間精力投入,在家庭經營上堅持己見反遭 誤解,工作及家庭的不順遂令人感到身心俱疲,卻又不解這中間到底自己做錯了 什麼?為何要面對與承受這些傷害?為何始終找不到答案與解脫?除了不想再受 苦外,更多因為是我對我自己的人生,還是想要抱有很多希望!

碩士班修習輔導相關課程,一開始,只是因為工作上的需要,相信能將輔導 知能運用於輔導學生行為問題上,未料學習過程中竟然啟發更多自我生命的探索 與認識,因為內心的覺醒,促使自己展開整個尋根旅程。正如同(Rob Preece, 2006/2008)說過,心理歷程始於「覺醒」的召喚,這使我們日漸想要「解脫」,展 開整個尋根旅程,踏上生命試煉的道路,促使我們開始面對自己的弱點、缺陷和 陰影,而自己便自然地踏上這樣的生命尋幽探訪之旅,經歷必然且悅然的過程(引 自顏憶帆,2011 )。

在尋求心理諮詢、薩滿課程等各種嘗試之後,看見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期 待生命徹底的改變。起初僅以試試看的心態,但療程結束後,心中的干擾、憤怒、

迷惘等竟獲得釋放轉換為力量,療癒的歷程,也連結所生長的阿美族部落。

回過頭來想想過去阿美族人在沒有現代醫學的環境中,如何療癒各類的疾病?

在一開始搜尋相關文獻資料中,發現薩滿課程與馬蘭阿美傳統巫術卻也有相似的 地方,進而反思我們的祖先是如何在漫長的歲月中維持身心健康呢?阿美族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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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靈的智慧,是否仍存在而我們卻不自知?許多疑惑啟發我個人的部落巫師探 巡之旅。

尚未接觸馬蘭阿美巫師Wusing之前,除了好奇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揣測其 人應該具備何種魔力,也想親眼觀察其執行過去族人賴以寄託的傳統療法,更冀 望在互動的歷程傳承巫師的傳統文化,這就是我與部落連結的開始,於是,在徵 得Wusing同意,並取得研究所指導教授的理解與支持,展開探究這趟「馬蘭阿美巫 師」生命故事之學術研究與自我療癒的旅程。

撰寫論文之初,從未預設敘事研究的歷程與結果,相信過程必會是充滿驚奇 與喜悅,洞見生命的本質,自己這樣的選擇,是對自己生命更為重要的認識與決 定。

第二節 研究背景與目的

現代人對於巫術治療經常伴隨未開化的刻板印象。1912年日本人佐山融吉調查 的《臺灣總督府臨時臺灣舊習慣調查》一書中,詳細紀錄馬蘭社阿美族歷史傳說、

社會狀況、宗教、生活狀況,為馬蘭社阿美族最早及較完整的民族誌調查報告。

書中發現有些漢語用詞如「蕃人」、「迷信」、「幼稚」、「妖怪」等描述馬蘭社阿美 族的宗教觀念,雖是當時田野調查者對其見聞的價值判斷,但難免造成外人對阿 美族宗教信仰的誤解。再者,過去的巫師,有時需借助酒精進入恍惚境界,故其 生活較易失序,外人常視為畏途(李玉芬,2007)。

這樣的刻板印象,雖無法證實只是過去少數偶發的事實,但我們不能以偏概 全。馬蘭部落過去也有用心有口碑的巫師,在訪談過程中有幸能聽到老一輩馬蘭 阿美族人對巫師原來是非常的敬畏,在訪談現場中身歷其境聽到其行巫的對話,

理解巫師用心與大自然的對話,才重新以巫師的立場,去思考並擺脫大眾對於巫 師所建構的負面印象。

台東市區的原住民聚落計有馬蘭阿美族(’Amis)及卑南族(Punuyumayan),相較 於居住於台東縣的其他原住民族,馬蘭阿美族在近一個世紀內,遭遇較多的族群 結構及社會概念衝擊,因此產生了許多文化、社會及行為上的蛻變(郭祐慈,2008)。

就生存環境而言,因台東市都市發展,水泥樓房與都市街道已取代原來馬蘭社的 部落景觀,既有的生態環境可以說是遭遇很大的改變。就社會文化而言,大量的 漢人移入台東市區,馬蘭部落阿美族人口外移,原有的部落社會與文化,皆在此 一原有的部落空間中被嚴重稀釋,除了的部落社會與文化的空洞化,原本一個完 整的傳統部落所掌握的核心權力也幾近瓦解與式微。筆者從小在部落中長大,過 去的經驗中發現馬蘭阿美族人大部分身體不適,以尋求西方療法為主,但是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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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狀況、特定的場合上,族人仍會求助於傳統的巫術(陳迪華、黃淑惠、許淑蓉,

2013 )。

若以現代主流社會主要的醫療體系來論斷,對於尋求傳統巫術治療,容易被 所存於社會文化中的主流論述所左右,可能會被建議去尋求更專業的治療,或建 議進一步精密的儀器檢查,偏執的視傳統巫術為非正規醫療行為,認為應該僅相 信絕對確定的事物。然而求助者很可能是對自己人生的某個部份不滿甚至感到憤 怒,可能是外在、個性、人際關係、婚姻等等問題,對於這樣尋求某種答案的,

看西醫並非是唯一的方式(馬維駿,2007;楊仁煌,2008 )。

以後現代主義觀點來看是很有問題的立場。後現代主義重視和提倡多元論和 多元化,就算是政治社會結構所邊緣化和壓迫下的其他體系,也能從中試圖尋找

「另一方面」的利益。

再者,後現代主義看重的不是改變個人的「問題」,而是如White 提及「幫 助人們站起來『正視』主流文化」(引自Freedman & Combs,1996/2000)。個人一 旦擺脫先入為主的文化主導的基本認知,便能發展出其他可取代的自主性。

因此,此篇研究對於巫師的敘事分析,除了詳實記錄他們的行巫的行為,也應該 進入到其生活背景去「理解」。在研究過程中不斷的自我省思與理解是本研究的 目的。

本研究的主要研究對象Wusing,在生活中同樣也背負著刻板印象,當筆者進 入觀察,必然也帶著筆者自身的經驗與認知,還好有過去在部落成長的背景與接 觸薩滿的經驗,使筆者更易於置身其中,同理其所身處的問題。

第三節 文獻探討

一、馬蘭阿美

阿美族(’Amis)屬於台灣南島語族的一個族群,主要分布地區在台灣東部的花 蓮及台東兩縣海岸及平原,目前人口約14萬餘人,是台灣南島語族中人數最多的 一族,此一族群從日治時代以來,便因位居平原與海岸,而成為日本人的主要勞 動力來源,並且也因當時東部的開發政策,而面臨劇烈的社會與經濟衝擊。

在既有與阿美族有關的研究中,仍以人類學研究為主。無論是親屬、年齡組 織、宗教、經濟等議題,都有豐富研究成果。近來人類學者討論阿美族文化地域 性差別時,也注意到區域歷史對文化變遷或多樣性的重要影響(黃宣衛,1998)。

基本上,東台灣的阿美族經由漢人的移入及外在社會經濟環境的衝擊,大量 移到都市地區。所造成的影響,不僅其社會文化層面,還包括部落發展及生活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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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的邊緣化問題。此方面研究至少包括吳豪哲(1988)、連玉龍(1990)、鄭香妹 (1999)、馮建彰(2000)等人的研究。然而位於台東市區的馬蘭社阿美族部落,所 遭遇的不僅是漢人移入的問題、青壯年阿美族外流的問題,也包括部落所在位置 因都市化所造成的生活空間的影響。

台東市馬蘭社阿美族原是一位於台東市都市發展地區的原住民部落,由於近 四十餘年來台東市區的擴張,使馬蘭社的生活空間受到劇烈的衝擊,部落內部移 入了大量的漢人,而漢人利用其經濟優勢向阿美族購地遷入,加上台東市都市規 劃開設了許多新的街道,將馬蘭社切割開來。

馬蘭社當地漸漸的由台東市區的邊緣變成市區裡繁榮的地段,昔日馬蘭社核 心之地,變成川流不息的大馬路(更生路、新生路、四維路、開封街...),或 密集的住宅區(大部分是漢人居住其中),原居於此地的阿美族人則陸續外移至台 東市郊,建立分家部落14個(馬當、豐年、康樂、豐里、大橋、新馬蘭、四維、高 坡、巴沙哇力、加路蘭、石山、巴蘇陽、常德)。使得馬蘭社阿美族面臨社會變遷,

從過去昌盛的農業社群,在短短數十年間演變成土地流失、社群瓦解的困境。

馬蘭社原有的範圍,包括今日的台東市中心里、馬蘭里、新生里及自強里的 交界地帶。由於中心里於民國59年(1970)分成中心里和馬蘭里,故我們以原來的 中心里人口資料為例,說明馬蘭社阿美族部落空洞化的現象;民國40-90年

(1951-2001)原來中心里的範圍內,人口由1941人增加到近萬人;相對的,原住民 卻由1577人減至929人,原住民人口比率,從民國40年(1951)的81.2%,民國65年 (1976)遽降至11.6%,至今約僅存一成的原住民人口,使原本以阿美族為主體的馬 蘭社,在進入部落社區範圍內,所看到的漢人高達90%。

由於馬蘭社祖家、及分家部落分散於台東平原近郊,豐年祭各自舉辦、原來 位於馬蘭社祖家的年齡階級訓練場所「Sefi」(集會所)已完全消失,青年的訓練 也完全終止,使部落內長老或青年人力的整合更為不容易,對於部落文化重建或 整理比較有抱負的年輕人,若想要結合興趣相同、有時間配合的族人協力合作,

則困難重重。

無論是馬蘭祖家範圍內、或是各個分家部落,大都是原漢混居,甚至祖、分 家部落內,也有許多是以「漢人」佔大多數。使得馬蘭社阿美族受到漢人宗教的 影響很大,他們普遍接受風水之說,在家理廳堂擺設漢是神龕或香爐祭祖,甚至 還有屬於自身的廟宇,廟中的擺設與儀式舉行,乍看之下與一般人印象中漢人廟 宇相似,甚至於馬蘭阿美會到廟宇祈求平安,感覺傳統阿美族宗教信仰幾乎已經 逐漸消失,但深入研究後其實傳統宗教儀式與概念還是存在信仰。

李玉芬(2007)在《消失中的都市部落?台東市馬蘭社阿美族生活空間的形 成與轉變》一書提到,位居於台東平原的阿美族部落,從清末、經日治,直到戰 後初期,持續半世紀以上的時間,部落人口維持在千人以上,但近五十年來,比 其他位於東海岸或花東縱谷的阿美族部落,受到更多衝擊,在二十一世紀初的今 天,馬蘭社阿美族的生活空間幾乎不再能夠從外觀上加以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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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巫師

在馬蘭的巫師稱為Maangangay,也有Misaeray或Cikawasay的稱呼,本文以 Maangangay統一稱之。巫師擔任人神溝通的橋樑,主要工作多是幫助個人治病療 傷(sa’er)和占卜與驅鈴等較屬個人的儀式。施法時的動作稱為’angang,巫師一般 需受嚴格訓練,也須遵守繁複的禁忌,所以一般人較排斥與巫師來往。雖然目前 馬蘭的巫師與相關儀式,已經幾乎失傳,但是,巫師在研究者父親的記憶中,在 處理當個人遇到不順或生病的失序的事情時,仍然是頗為重要的一環,所以現在 的馬蘭阿美人會請卑南族的巫師或是到鄰近的都蘭部落去請巫師來家裡做法。

阿美族人遇到災難必請巫師行竹占。占卜用的竹條稱為’edaw。其作法是取一 段長約一、二尺的竹子,一端須有節,以便塗抹牛血。占卜時,將小刀放在竹子 的中央,朝無節的那端削去,削至細薄時,在將其放入木片中的凹處,木片雖是 占卜用具,但卻無特定名稱。此時,占卜者單腳踩住木片細端,雙手達著竹條兩 端,左右來回拉扯一番,竹條便斷裂。

假若占卜的對象是一位病人,那麼,將其斷裂口往上舉,右半代表人,左半 代表神。若左半竹絲捲曲,表示神棄人,患者生命垂危。反之,若右半捲曲,則 表示人離神,亦為死兆。當神與人交叉,即表示神尚未放棄人,並可望痊癒。凡 遭災禍,阿美族人必先以竹占卜禍福,在決定因應之道,例如聘請巫師,或改變 家屋位置,或祭祀祖先等。

巫師非世襲制,只要有意願,男女皆可學習。不過,這並非任何人想當就可 以當成的,僅限久病不癒或體質虛弱不堪勞動者才能習得。這些人先由自家老人 牽其手以竹占(’edaw)方式詢問神意,若意指成為巫師必能康復,方可正式加入學 習。

凡欲加入巫師行列者,必須準備束脩給巫師的領袖方能獲准學習。需備牛二 頭、豬四隻、cingacing(小鈴鐺;古代物品,據說是kawas製造的,還曾被當作貨幣 使用過)、cohcoh(稍大的鈴鐺)、cangaw(頸飾)、funos(刀)、kiradom(黑棉布)約三 尺、麻糬、酒一瓶等。志願者先自行節食十天,再至巫師領袖家,雙手拿香蕉葉 學習舞蹈。

舞蹈姿態是垂髪掩面,腰際間配帶著cingacing,雙手拿香蕉,兩腳併攏,稍微 彎腰,左右手少上下擺動,時而動動右腳,或是飛跳起來,或用左腳碰有腳跟。

口中時而禱念咒文,在左手上下動,時而吹口哨。

咒文內容大多是祈病儘速痊癒,最後再以揮符(saysay sorri)結尾。前述是練習 時的情景,待真正做法時,巫師的旁邊另有一名巫師蹲在地上,用瓢取酒,再把 傾酒親到地上,同時口念相同咒文,嘴裡咬著kacipa'ay(生薑)的草根,並發出pes 之聲。

訓練期約八天,每晚須不眠不休地努力學習。訓練者在其間可喝酒,但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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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則必須滴酒不沾,而且旁邊還有許多巫師列席觀摩。

到了第九天,向上天報告修練結束,隨後再跟眾巫師們到田裡稍事耕作,修業即 告結束,但並無修業完畢之證書。自第二天起,若有人聘請即可前往作法,初期 會有資深巫師陪同,但不久後即可獨當一面。

第四節 研究對象

本研究的研究對象為巫師、研究者的外婆、研究者的父母及研究者,除了研 究者本身的家人,希望能找到提供豐富資料的巫師來參與本研究,因此參與本研 究的巫師需具備以下兩種條件:

(一)馬蘭社阿美族籍且曾經從事巫師工作之巫師。

(二)有意願探討其巫師生涯之巫師。

研究者基於以上的條件尋找合適的巫師,經由研究者父親詢問部落親友推薦 資深巫師,目前仍存有兩位大家公認是部落巫師的長者,一位因妻子反對不願意 參與研究,故只有一位巫師參與本研究。因此,研究者除了在研究過程中遵循研 究倫理,並對研究資料絕對保密之外,也藉由訪談大綱事先告知研究對象可能碰 觸之問題。

本研究參與者 Wusing,漢姓羅,台東縣阿美族人,民國 17 年生,原住台東市 豐里一帶部落,結婚後入贅至中心里部落。民國 59 年太太重病過世,據說因需清 償太太醫藥費而將農地變賣,家庭劇變使其喪志,也無心工作,於是向其 faki(叔 叔、舅舅之統稱)學習竹占及治療技術,隨上前求問者意思意思給個酬勞度日,

晚年居住於台東肉品市場附近。

第五節 研究方法

本研究所採用的研究方法為深度訪談和敘事分析。

深度訪談(in-depth interview)是質性研究資料收集的方法之一。當研究者想要 深入了解研究對象的內在世界,或對事件的看法、感覺及意見時,那麼深度訪談 就是頗為適當的資料收集方法(潘淑滿,2003)。

韋氏字典 Webster’s(1966)將敘事定義為「表述(discourse),或表述之實例,再 現一連串脈絡連貫的發生事件」。 依照定義,則指任何使用或分析敘事素材的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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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引自 Lieblich,A., Tuval-Mashiach, R., & Ziber, T.1998/2008)。

資料係以故事(訪談或文獻探討中所採擷的生命故事)或其他方式(其觀察 所得的實地札記,或是個人信件)蒐集而得。

在社會學及人類學的諸多研究裡,敘事被用來呈現社會中某些由性別、種族 及宗教等因素所定義之特定群體的特性或生活風格。從社會、文化或民族的觀點 來看,這些社會團體時常是遭受歧視的少數群體,敘事則呈現了他們未被聽見的 聲音。

發展心理學與社會學也應用敘事研究來研究社會中的特定年齡群或世代

(cohort)。許多研究以敘事方法來研究兒童的認知與社會發展,也有學者採用敘 事研究來探索生命週期中的特定階段或轉換。

綜合上述,在在顯示敘事方法可以同時運用在基礎與應用性研究上。由於研 究方法的選擇首重與研究問題的契合,當研究者被各類社會機制要求探討真實生 活的問題,或被期許對公眾議題或決定提供專家意見時,研究者如能以開放的態 度趨近與這些議題具有密切關聯的人們,探索他們與這些議題有關的主觀的內在 經驗,不啻是最佳的選擇。敘事研究方法可謂是探討「真實生活問題」(real-life problems)的「真實世界評量工具」(real-world measures)(引自 Lieblich,A., et al., 1998/2008)。

整體--內容觀點來閱讀生命故事的取向。首先,遵循個案研究的傳統,我們運 用了一般性主題(general theme)和凸顯性焦點(emerging foci)的廣泛視角。其次,我 們運用文本的特定段落(a specific segment),來檢視整個文本。這兩種作法都有助 於在整體故事內容之內--從故事開頭到結尾,或者跨越幾個階段和範疇建立連結和 關係。

以整體的方式對內容進行閱讀的過程,可以摘述如下:

(一)將整個材料閱讀數次以上,直到一個型態(pattern)的浮現為止,通常是以整個 故事為焦點的形式出現。仔細的、同理的且以開放的心去閱讀或聆聽。相信你有 能力發現文本的意涵,它會對你「敘說」。在這個步驟中,並沒有明確的指導方針。

多加留意生命故事的一些面向,像是故事開端、對於故事的部分段落做出評估,

但是它們的重要意義取決於整體的故事及其內容。

(二)將你對個案的初步的及整體印象(global impression)寫下來。記下與你一般印 象有出入的例外情況,以及故事中不尋常的特徵,例如相互矛盾或未完成的描述。

一些困擾著敘說者的情節(episodes)與議題(issues),或是與其故事不協調或不一致 的地方,可能比那些較清楚顯露的內容更有助益。

(三)決定這個故事中從頭到尾所顯露的一些特定內容焦點或主題(theme)。一個特 定的焦點經常會被重複敘說、敘說者提供更多相關的細節,使其在文中特別突顯 出來,而可以歸諸於某個主題。然而在故事敘說中省略了某些面向,或輕描淡寫 地帶過某一個主題,有時可能也被詮釋為該話題具有某種重要意義,我們將隨後 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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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使用有顏色標記筆(應用 Brown 等人,1988 的方法) (引自 Lieblich,A., et al., 1998/2008),標記出故事中的各項主題,分別地及重複地對每一個標記主題加以 仔細閱讀。

(五)以幾個方式來記錄你的結果:跟隨著貫穿整個故事的每一個主題,記錄下你 的結論。注意這個主題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出現的位置、主題之間的轉換、每一個 主題轉換的脈絡、在文本中特別凸顯的地方。再則,依據敘說的內容、敘說者的 心情或評估等,特別留意那些與主題相牴觸或矛盾的情節(episo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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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從個人出發

這是一篇關於自己的童年至成人的書寫,回頭觀察,才發現自身過往的生命,

無時無刻影響著自己觀看的角度。

筆者自幼生長在原、漢共處的馬蘭阿美族部落,在成長過程中,族群融合、

風俗習慣相近,一直以為族群間並無太多差異。直到成人,才發現自己的族群文 化正因大環境衝擊而快速流失。進入研究場域,看著老巫師窘迫的生活,雖然沒 有良好的設備,卻擁有可以談天的夥伴,也不斷勾起我回想到童年親戚朋友互動 的情景與真誠。在研究過程中,父親自反對從事巫師的研究,轉變成協助並熱心 投入的角色,為僵化的父女關係拉近不少距離,也不斷勾起我回想過去父親教養 孩子的情景。從回憶、觀察和書寫研究論文中,我學著對原生家庭的種種釋懷,

試著將過去塵封的陰影,逐漸轉變成生命的力量。

坦誠的敘說自我生命經驗,讓我回想起,原來過去是這樣的自己,想要走入 清明。

第一節 恐懼的童年

筆者出生於基隆,身分證開頭是 C,戶口名簿裡的家人身分證開頭都是 V,因 出生時父親服務於中油基隆的分公司,所以沒有和所有親人一樣出生在台東。出 生後不久,最疼愛母親的外公就過世了,因外公規劃北上幫我過滿月,心裡急於 完成未完成的農務,因精神不濟,騎機車自摔不幸車禍逝世。每當母親想起外公 時就會說起這一段,心裡無法接受對外公突如其來的意外死亡,不捨最疼愛她的 父親。

民國六十七年台東岩灣技能職業訓練中心招聘技能訓練師,父親錄取後即回 台東服務,全家一起居住在外婆的矮平房裡,不是因為母親是獨生女,也不是因 阿美族為母系社會的制度,而是因父親家中的田產被漢人騙光無法提供住所。因 父親個性嚴肅與工作的關係,家中不像部落其他家庭經常會有親朋好友來寒暄作 客,也沒有喝酒、抽菸及吃檳榔的習性,尤其是節儉的外婆常在講,一個人如果 不抽菸喝酒還可以把錢省起來。在矮平房的日子,父母要上班及務農,我和姐姐 就擔下家事的工作,姐姐要燒材煮洗澡水、洗碗,我要用瓦斯爐煮飯、掃地,服 從父母要我們從小養成獨立自主的習慣。那時候父母同在,雖然一家七口空間擁 擠,但凝聚了家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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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婚姻一直存在緊張的關係,父親一直有外遇對象,長久以來對母親一 直有暴力的行為。第一次察覺父母的婚姻有問題是在六歲的時候,媽媽肚子裡還 懷著弟弟,印象中肚子大大的,燙個短捲髮。晚餐時間爸爸不發一語就騎著偉士 牌機車出去,我和姐姐還笑咪咪看著他出門,心想父親這時候應該是去買糖果或 玩具給我們,哼著歌等著他回來一起吃飯,結果父親當晚並沒回家。這是我第一 次看見母親為父親的離去露出憂愁的表情,右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托著額 頭,哀怨的眼神直視屋外,無視我與姐姐的對話或動作,也不在乎我們是不是肚 子餓,就像個憂鬱懊惱又頹喪的雕像,一動也不動,感覺連身旁的空氣也跟著陷 入灰暗,爾後只要父母親吵架,母親就會呈現一籌莫展的狀態。

每當母親因為挽不回先生的心而鬱鬱寡歡,我的心情也被影響而感到憂愁、

憤怒。回頭看看六歲的自己,已經能覺察到當下是有衝突的情境,並試著去嘗試 解決問題,為了想要改變當下的窘境盡力用笑臉討好母親,希望藉此行為使其能 轉換心情,若無法改變母親,內心會有無力感、焦慮的情緒久久無法擺脫,有時 就抱著遺憾的情緒入睡。

民國七十年代初期,正值台灣經濟起飛,許多部落裡的青壯年到外縣市做鋼 筋板模工作,賺了錢,就回家鄉將原本居住的矮平房改建成像西部一樣的二層樓 房。大人們考量居住的平房只有兩個房間,將來孩子越來越大,空間就不足以運 用,所以決定原地改建樓房,外婆說是自己拿出積蓄來蓋房子。

改建工程進行中,看見許多親朋好友來幫忙,板模是表舅做的,泥水是二伯 做的,磁磚是父親、母親、伯母一起完成的,水電是鄰居負責,原住民蓋房子親 朋好友會來幫忙,但不會給酬勞,來幫忙勞力工作的親戚雖然無償,但可以向我 們領取稻米。農忙時需要人手也是一樣,今天我幫你家割稻,下一次換我去你家 幫忙收割,主人家準備餐食供來幫忙的人享用,並不會再另外支付額外的薪水。

挖地基、綁鋼筋、載砂石、釘板模、砌磚覆水泥、水電牽管都是互相幫忙的,也 因為蓋房子,我看到好多親戚,對家中親戚模樣能一一認出並描述其習性就是那 時候的印象。

工程進行中若遇親戚過世,工作就務必得中止,老一輩慎重交代嚴守此禁忌,

觸犯禁忌一定會出意外。負責板模的表舅是個積極的人,無視於此禁忌仍持續進 行板模進度,有一天突然聽到工地巨大聲響,外婆衝過去發現表舅被壓在板模下,

額頭滿是血,外婆心疼又生氣的用阿美語勸說:「叫你不要在辦喪事中做工程不聽,

下次如果再受傷還得了,不要再做了,先停一停等喪事結束再做。」表舅可能自 恃經驗豐富,心想不可能相關,索性繼續工程進行,沒想到意外真的發生了,最 後還是聽外婆的話停下工作休養,後來再看到他動工,我還會不時地去看一下,

深怕他又有什麼意外發生。

我依稀記得,我們入住新房子的第一晚是中秋節,當晚從二樓可以清楚看到 街訪鄰居在門前烤肉、吃柚子、小酌。我們因忙了一天,加上興奮的心情,就待 在新房子裡自得其樂,那一天是席地睡在草蓆上,好一陣子也是這樣,一直到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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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裡才買彈簧床,我們才睡在床上。建地是本來就是外婆名下,地上建物是外 婆和母親各登記一間,母親念在父親在蓋房子過程也辛苦,私下將建物登記在父 親名下,我還看到父親因此送母親一只金戒指。

房子完工後,不知是什麼作祟,父母沒有因為住了樓房並將建物登記父親名 下而感情變好,反而越吵越兇,父親施暴頻繁且下手越來越重。經常聽到父親不 知是打、是摔還是踹,母親因本能反應發出哀號,聽到心裡真的很害怕,好幾次 我還出來跟父親說不要打母親,但也只有我,姊姊和弟弟妹妹就在一旁都不敢出 聲。看過父親拉母親的頭撞牆、把母親當摔角比賽的對手一樣踢飛、椅子杯子等 能夠拿來丟的全都可以成為武器。有一次還聽母親轉述,父親將她拖出門外,身 上的傷口還流著血,就像拖把痕跡一樣留在地板上,身上穿的白長裙全都是血,

就算洗過仍留著血漬,母親就掛在曬衣桿上,我們一看就清楚明白。用爭吵、忍 讓的方式,一點也沒有挽回父親的心,小學六年級時母親決定離開父親。

記得那一天是三月八日婦女節,下午四點左右母親特地騎機車帶我們去學校 玩,用輕鬆的口吻叫我們在學校玩,還說等一下媽媽會來載我們回家,當時的我 不疑有他,一直玩到天色昏暗,學校操場都沒有人了才和弟弟一起走路回家,回 到家也沒見到母親的身影。父親下班後在家也等了母親一陣子,突然發現櫃子上 一封信,拆開信件後竟快速地衝到後院及樓上,也趕緊叫外婆來看信,說母親留 一封信就離開了。此時沒想到父親與外婆竟開始互相指責對方是迫使母親離開的 原因,一副我從來沒做過什麼事一樣。而我趕緊跑去跟表姨說母親離開了,請表 姨載我去田地看看,心想母親說不定還在田裡忙。

夜晚田地很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我獨自摸黑走在曾出現過雨傘節的田埂,

對著田地大叫媽媽、媽媽,我怕母親在田裡自殺,擔心在工作時昏倒了,也許母 親只是還在田裡工作還沒有回家,期望聽到我的聲音後就回到家。第二天早上,

我還自己騎腳踏車到田地看,從四維里騎到馬當,再騎到康樂和新馬蘭,三處田 地都看過了仍未見媽媽的蹤影。

雖是阿美族人,但我們卻依照閩南人的信仰,家中神龕祭拜觀世音菩薩和祖 先神祖牌位。母親會去的地方我都找過了,最後只能祈求神明幫忙,回家後我跪 著拜家中菩薩,希望菩薩帶母親回家,我早晚都這樣拜,一直到第四天早上,父 親真的帶母親回家了,雖然像押解犯人一樣的帶回來,但心裡真的很高興,也謝 謝菩薩帶母親回來。但三個月後,母親又離開了,為了怕父親難過,這次我們四 個孩子都假裝一點都不在乎,父親這次也不去找了,第二次,母親整整離開台東 十七年。

母親離開時我六年級,大我三歲的姐姐,正好面臨國三升學壓力,最小的妹 妹才國小一年級。父親獨自一人承擔家中生計,工作及家庭的壓力,更加劇父親 暴力的行為。國三的姐姐那時個性內向不太表達自己的想法,經常成為父親的出 氣筒,弟弟妹妹沒做好就被打,考試沒考好也被打,有時父親還會用皮帶抽打,

同學總是發現姐姐小腿上有一條條的傷痕,大部分的人都忽視,甚至有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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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兩棟相通的房子,隨著母親的離開,中間隔了一道牆,也增加了外婆與其親 朋好友對父親的責難,母親離開的第一年,外婆的親友們竟試圖趕我們離開。那 幾年就常常你來我往的口角紛爭,父親因此嚴厲的制止我們與外婆家的親友們來 往,外婆就住在隔壁,我們卻不能和她說話;要好的玩伴只要是張家的也不能一 起玩;親戚的婚喪喜慶不能參加。因此親戚朋友的交集就越來越少,也造成弟弟 妹妹們不認識親戚、聽不懂也不會說阿美族語的後果。父親禁止我們跟外婆說話,

也禁止我們跟母親的親朋好友來往,用暴力,硬生生將我們關在無形的圍牆裡。

因為父親與親戚關係惡化,從那時候起,我們不得參加部落裡的活動,不得 與親戚交流,父親開始鄙視傳統的文化,要求孩子課業要名列前茅,灌輸我們擁 有學歷才是王道。

正值高中聯考的姐姐,學業成績及行為表現有很大的轉變。我的姐姐大我三 歲,小時候個性內向,很少聽他表達心中的想法,對父母的指示雖有怨懟但仍聽 從行事。國小至國中二年級學業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文筆佳,經常參加校內外 作文比賽成績優異;體能也很好,小學時學校老師希望其參加手球隊代表學校出 賽,但因父親只希望我們讀書,擔心人家有原住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刻板印 象,反對參與體育活動;歌聲更棒,在五專時還參加校際歌唱比賽獲得第一名。

國三的姐姐,因母親離開又沒有其他休閒活動做為宣洩情緒的出口,開始自暴自 棄性情大變,逃家、抽菸、違逆師長、剃短髮、記過等,從未預料會發生在他身 上的行為,與其白淨、乖巧的形象不符的作為,像颱風似的籠罩整個家庭。高中 聯考失利的姐姐,選擇離開台東到南部一間五專,姐姐積極參加社團活動與旅行 台灣西部,這些行為都被父親視為無價值的消磨,嚴厲斥責並動手相向,接著又 停止給予金錢上的協助,在得不到父親理解與生活花費不足的狀況,姐姐在專四 時決定休學,並與家人失去聯繫。

父親對失去聯繫的姐姐一直非常擔心,請學校同學老師幫忙、報警、求神問 卜多方嘗試,仍未有下落,只要聽說他人在哪個地方曾經看見姊姊的蹤跡,就會 到那裡一探究竟,還滿懷希望的多看幾次,希望能看到姐姐出現,經常擔心到在 半夜驚醒,那幾年父親臉上總是掛著重重的黑眼圈。有一天,南部一間汽車駕訓 班寄來卡片帶來了姐姐的訊息,爸爸依照上面聯絡資訊回電話,告知姐姐已失聯 多年希望駕訓班幫忙找到現在的住所,好心的駕訓班給了姐姐的下落後,我們連 夜出發至南部,找到姐姐租屋的住所,姐姐開門未預料見到父親,既害怕又難過,

但仍請父親進門坐下來。姐姐已長得不像多年前單純簡樸、有氣質的模樣,為了 生活,外表多了一層風塵味且說話皆使用閩南語。父親對姐姐訴說這幾年來自己 有多擔心、跑了多少趟南部、沒有一天好好的睡覺,說了好久、好久,姐姐在一 旁雖委屈卻不說話,一直哭、一直哭。雖然找到姐姐一解父親心頭大患,但我發 但姐姐已經回不來了。

現在的馬蘭阿美族部落,居住的建築物幾乎是水泥樓房,在外觀幾乎看不出 有部落的樣貌,其他歲時祭儀幾乎隨漢人習俗過節,小時候家中過年要做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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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做紅龜糕、端午節做粽子、連冬至也要製作湯圓等等,族群融合互動頻繁,

若要強調鮮明的差異,就是我們說著阿美族語、每年有一次的豐年祭。

除了聚落樣貌不復見,連傳統精神也蕩然無存。原本是母系社會的阿美族,

現在幾乎隨著政府政策從父姓,宗教信仰自由,婚喪喜慶也和漢人一樣,要看日 子、八字、地理風水,傳統要以家族中 faki(舅舅)意見為主,這樣的改變,破壞原 本倫理秩序,我就是從父親身上看到,他一點也不尊重 faki、不遵照傳統禮俗、只 以名利去判斷一個人的成就。

回頭看看童年的那段時光,充斥著矛盾與無奈,我真的無能為力,也許我一 直在尋找是穩定及安全感,想找回家的溫度。

第二節 紛擾的家庭

為了不讓台東的外婆一個人寂寞,嬰兒時期父母把我放在台東陪伴外婆,由 外婆及親戚朋友看顧我,襁褓時期外婆去田裡工作就揹著我,忙不過來就把我放 在樹蔭下,由阿姨或表姊們看顧,因為從小曝曬太陽,所以我的膚色和其他兄弟 姊妹不一樣,特別黑;也因為從小與外婆在一起,兄弟姊妹裡,只有我會講阿美 族語。記憶中,和外婆的情感是緊密的,一直到母親離開前,我是和外婆、姊姊、

弟弟一起睡在大床鋪的,對孫子一直是極其疼愛。早上叫我們起床上學、半夜身 體不舒服或想上廁所,都是外婆陪伴我們,豐年祭也是外婆一手打理我們的衣著。

外婆小時候受日本教育,會說日文,唱日文歌,經常看到家人用日本片假名 書寫親朋好友原住民的名字,鄰居談天時,也會聽到使用日語發音的語詞,後來 發現原住民原本沒有的事物,就會使用日語用詞。由於外婆持有三塊農地,終年 忙於勞力的農務是她持續一生的工作,每天出門就穿著一雙塑膠雨鞋、頭戴斗笠 並用布巾將臉包起來只露出眼睛,身穿耐髒的工作服,腳踏車菜籃裡準備鐮刀,

後座綁著一支鋤頭,這樣就可以出門去田裡工作。一直到外婆過世前,她仍在做 勞力性的農務,向我們及親戚證明,她是個非常能幹的女人。

依照傳統習俗,阿美族是母系社會,男人是要入贅女方家庭。外公也是受日 本教育,書讀得很好,據說原本是老師,但因教師的薪水不多,最後家人還是希 望外公放棄教職回家幫忙農務。外婆因為欣賞外公書讀得好的,雖然在勞力工作 上的表現不佳,仍說服自己的母親希望能讓外公入贅成為丈夫。

外婆是個有潔癖的人,在生完母親,不聽家人勸告就立即至井水邊洗澡,大 概是受了風寒,不僅病了半年無法工作,還因此無法再生育,所以母親成了獨生 女,不像早期的大家庭擁有許多兄弟姊妹,遺憾未能有談心的姐妹及保護自己的 兄長。因為外婆久病沒有奶水,母親出生後健康狀況不佳生命現象並不穩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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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因此將母親丟棄至垃圾桶邊,沒想到最後母親活過來了,才抱回來繼續養育,

母親因體質弱身材嬌小,成年後身高不到一米五,這在阿美族中是比較少見的,

一般阿美族人不論男女身材都較高大。

大約在母親初中時期,外公因為幫一位平地友人作保,把家中的土地作為擔 保品,被法院通知所有土地將被查封,外婆在法院一再求情,為了保留原本耕作 的土地,願意慢慢償還債款,並賣了部分居住的土地,以前母親會看著鄰居的土 地說,我們家的地是從這裡開始,若能保留至今,價值非常可觀。

為了清償債款,外婆及母親經常得工作至晚上,母親曾回憶讀台東女中時期,

中午會爬牆回家煮飯,下課還要騎腳踏車去田裡幫忙,以外婆的個性,又得做完 為止,連夜的搶收稻子、插秧、搶水等,厲害的母親在這樣時間緊迫的情形下,

竟然還能考上東吳大學。

外公因為心理內疚,不敢面對外婆也不敢回家,就母女兩人獨自面對債務。

後來還是清償了,但外公卻失去了外婆的信任,母親說外婆會辱罵自己的丈夫,

讓不敢回家的外公變成不想回家,母親雖然理解外婆的辛苦,但心中仍希望外婆 能包容外公,外公仍是疼愛她的父親,她心中渴望父愛、渴望擁有和諧的家庭,

面對辛苦又厲害的外婆,她不敢說出來。國小時也曾親眼看到,只要母親做錯,

外婆還是會嚴厲的斥責母親,母親仍是順從不敢有微詞。只要外婆想做的,一定 堅持到底,只要是她的,也會負責把關,對親戚朋友也是這樣。

傳統阿美族婚姻雖然必須徵求父母的同意,但男女雙方從認識到論及婚嫁的 過程卻相當自由。當彼此交往一段時間感情穩定後,女子就會至男子家中幫忙做 家事,諸如打水、餵豬、燒柴煮飯等。快者半個月,慢者數年,等男家熟悉女子 的個性後,其父母或兄弟就會至女家提親,雙方商定婚期後即回家準備。父母在 結婚前的交往也循傳統方式進行。

父親阿美族名 kanas,民國 31 年在台東出生,現今 74 歲。新生國校、新港國 中、公東高工、中原大學工業工程學系畢業。曾服務於台北、基隆及高雄區等中 油廠擔任工程人員,也曾任教南港高工,民國六十七年台東岩灣技能職業訓練中 心招聘技能訓練師錄取後回台東服務,於民國九十二年退休。父親在岩灣教導鉗 工科,因為父親鐵工技術很好,他小時候的玩伴也說父親從小就有這方面的徵兆,

看到野外的小樹苗,會預想將來這棵樹能成為製作什麼用品的材料。例如想製作 成彈弓,就將樹苗的枝枒調整角度綑綁定型,等一兩年後,就能取材製作成一支 漂亮又好用的彈弓。家裡的鐵欄杆、遮雨棚、樓梯扶手、鐵門都是出自父親之手,

甚至連廁所的支撐扶手,都是父親將車子的防撞保桿再利用製成的,父親天生的 好手藝因子,在姐姐身上、我女兒身上仍繼續保有,所以姐姐和女兒都很喜歡創 意 DIY 的手工藝製作。

曾經聽父親提起小時候的生活。回憶起小時候的生活,父親搖頭嘆氣,除了 生活辛苦有做不完的勞力工作,真正沉重的原因,應該是目睹奶奶上吊自殺的情 景,及童年生活失去母親的關愛。父親在小小年紀就要分擔家中勞務工作,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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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候就得一個人帶十幾頭牛去吃草,大人也沒有幫孩子準備餐食和水,一個人 就跟著牛出去尋找水草豐富的地方,讓牛吃飽了一直到下午才回來。肚子餓了野 外有芭樂就採來吃,渴了就喝月桃花果的水,要不然就喝水溝水,那時候家鄉水 溝的水很乾淨,藍色的,還可以肉眼看到魚、伸手抓魚。

在野外太陽很大,炙熱難熬,看到有的平地人有冰吃,就跟人家要一口,人 家不肯給,就舔人家丟掉的冰棒,很可憐。馬蘭阿美族幾乎家家戶戶都務農,不 喜歡讓子女上學讀書,認為那是懶惰的行為。在南洋當日本兵的大伯因經過歷練,

就告訴父親一定要讀書,讀書才能改變生活,現居在豐年部落的二哥就很反對,

因為我去讀書就沒有人幫忙放牛,所有工作就是他要做,所以很反對。阿美族採 一夫一妻制,雖說凡事都得經夫妻商量過後才能進行,但妻子的權勢還是高於丈 夫,丈夫工作所得要全數交給妻子,若遭妻子嫌棄,隨時都有被迫離婚的可能。

爺爺、奶奶一生皆有數次的婚姻,奶奶是爺爺第一任太太,爺爺是奶奶的第二任 丈夫,家中同時住著不同父母所生的小孩。

老一輩的鄰居都說奶奶長得很漂亮,經常保持自己服裝儀容整潔,個性十分 好強,不向任何人低頭。爺爺天生花心,奶奶經常因為爺爺在外拈花惹草而大發 雷霆。有一天清晨,父親在庭院不遠處看見母親衣衫寬鬆的懸掛在半空中,不懂 事的他向前拉著母親的裙角喊著伊娜 (媽媽)、伊娜 (媽媽),無聲的母親並未理會 他,於是父親叫得更大聲引起二伯的注意,稍微懂事的二伯看見上吊的母親,立 馬呼喚大人過來搶救,最後眾人努力後奶奶還是回天乏術。不知是否因父親目睹 母親上吊自殺的情景,加上在監獄任職的緣故,父親的性格暴躁,一直有暴力相 向的舉動。

因為小時候家中生活辛苦,大伯鼓勵父親要讀書向上,所以父親接續完成各 教育階段學歷,父親一直很自豪在就讀公東高工時曾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績畢業,

也是家中兄弟姊妹中學歷最高的。可能因為父親大學畢業的緣故,父親娶母親的 原因之一,竟是母親也曾讀大學。父親要求婚姻要門當戶對的念頭,也要求子女 比照辦理,在擇偶時,務必將學歷視為重要考量。這對傳統阿美族理想的結婚對 象條件,例如要勤於農務、漁獵、善於辭令口無虛言的特點大相逕庭。

父親會有這樣的觀點,也許跟家中田產被騙光有關。父親說家族在馬蘭是有 名望的,土地很多,家裡住的房子、庭院很寬,姐姐和姐夫在民國五十年代初期,

因為幫一個漢人作保,導致財產全被查封,一無所有。原本依賴的家庭都不可靠 了,父親決定自立自強,雖然無法回復從前家族的風光,至少也自立門戶,有時 還會自我安慰和二伯後來都是辛苦白手起家。

父母於民國六十二年結婚,共育有四名子女,民國七十七年與妻子分居,直 至民國九十一年父母離婚後,父親才離開外婆的祖厝獨自居住於馬當部落。

母親不在的日子,為了省錢,我們很少吃外食,印象中父親三餐都親自下廚。

有一年父親手脫臼又開髖關節手術,左手肘上了石膏、右手又要拄著拐杖,手術 後恢復期間,父親仍然每日上菜市場買菜;若遇雨天,撐傘的手還要勾著青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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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袋,另一隻手則是撐著枴杖。母親剛離開我們的那段時間,父親辛苦的父兼母 職,獨自承擔婚姻失和的苦果。

不過鄰居對於父親每天親自下廚的堅持,都感到讚賞。尤其一些部落老人,

看到自己的媳婦三餐幾乎出去買,就會說「你們看 kanas,每天一大早就出去買菜,

你們還在睡懶覺,早餐什麼的都花錢去買,不會覺得很浪費錢嗎?人家還是男生,

要養四個孩子,你們只有一兩個沒有辦法嗎?」寒暑假期間,買菜及烹煮的工作 就落在孩子身上,我們因為這樣的訓練很小就會買菜煮菜。

母親阿美族名 Lamlo,民國四十年在台東出生,獨生女,仁愛國小、寶桑國中、

台東女中、東吳大學日文系肄業。婚後為家庭主婦,因為是獨生女必須與外婆共 同分擔家中農務,民國七十七年離開台東旅居台北淡水從事餐飲業,直至九十一 年外婆過世才回故鄉台東,後獨自居住於四維部落。

印象中,母親從未施粉打扮,因為務農,腳上經常穿著雨鞋,因為沒有兄弟 姊妹,身材嬌小的母親必須扛起家中所有工作,和別人的母親相較之下實為辛苦。

依照傳統,妻子應擁有高於丈夫的權勢,現實中父母的婚姻狀況,卻是母親附和 著丈夫生活,父親說一,母親不敢有二意。親友們因為受中國人勸和不勸離這句 話的影響,沒有前往加以制止,反而使父親越來越強勢,而母親卻越來越不想說 真話,反而惹惱父親,引發他暴力相向。當我回想起父母的衝突時,那樣的衝突 的確讓人感到怵目驚心,甚至已回想不起家庭曾經有過和諧的畫面。最後母親選 擇離開,終於不願再過著挨打受罵的生活,放下所有的牽絆,選擇在淡水獨立自 主生活。

我實在無法想像,母親離開家庭,是否還有精力能夠讓自己去轉變、去適應 新生活。但母親終究做到了,讓我覺得這世界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什麼都可以變 得更好。

離開台東的母親,必須獨自面對生活上所有的事情,才重新體認到工作與經 濟的重要,開始向外連結不同的人際網絡,嘗試參與不同的活動社群,母親因工 作拓展生活圈帶來的成長與收穫,也讓她開始肯定自己的能力。

後來她自己買車、自己旅行,參加槌球協會到各處去參加比賽,加入國標舞 社,重新開放人際網絡,以自己的能力及扭轉生活。

一直到外婆過世,母親才在親友的勸說下留在部落裡。家中神主牌位需要有 人供奉,加上自己也有些年紀,確實該面對問題,不能再逃避選擇離開。許久未 回部落的母親,最難受的是面對親友的問候與關係的再建立「你終於回來了,好 久沒有看到你,你怎麼都沒有照顧你媽媽?死掉了才回來。」「你不在你的小孩都 很可憐,常常會被 kanas 打。」「你的小孩都很大了,都是 kanas 在照顧。」一個 個的數落,使得母親不敢接觸人群,覺得一出門人家就用異樣的眼光看她,甘脆 索性把自己封閉起來。母親試著在餐廳找工作,但因店家生意並不穩定,使母親 收入不定,又萌生回台北的念頭。為了能讓母親留下來,我決定協助她在部落開 冷飲店。母親開始自我懷疑起來,我能成功嗎?會有人來買嗎?珍珠奶茶一定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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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做等等。

從設備、物料到包裝我全一手包辦自己進貨,並沒有加盟,自己研究調配出 比例。為了開店,我還去取得丙級中餐廚師證照及丙級烘焙證照,籌備了大約兩 個月才開張。沒想到生意非常好,因為部落的人不用到外面就能有珍珠奶茶喝,

早餐也能就近購買,路過的人潮也開始會來光顧,母親心裡非常高興,也因為做 生意,親友開始主動來找母親聊天,不久,竟成為部落裡最熱鬧的風景。

冷飲店生意很好,還有人前來詢問是否需人手幫忙,因母親有餐廳服務的經 驗,動作還算俐落,加上我與先生的幫忙,冷飲店能一直持續營業。在經營七年 後,因為母親腰椎痛而歇業。母親有個不良的習慣,只要不舒服,就喝國安感冒 糖漿,至少有四十年以上的時間,她從來不去醫院看病。一天至少要喝四瓶,嚴 重時,六瓶以上都有。在外面和朋友聊天,會因為想喝國安,拋下朋友趕緊回家 喝國安舒緩狀況,每天早上也要先喝一瓶才會醒,母親喝國安的樣子,就像吸毒 犯,不得不承認,我知道她已服國安成癮。後來的腰椎痛,醫師建議要開刀,母 親又拖延,發作時母親就服用止痛藥,母親晚年,幾乎靠著止痛藥與國安過日子,

不去就醫面對自己的問題。

一般原住民家庭酗酒的情形在父母身上並沒有發生,卻是以另一種形式出現,

也許因為母親從小缺乏完整的愛、沒有喜愛的志業加上婚姻不順遂,日積月累的 苦悶,她選擇用國安暫時矇騙自己的內心渴望,直到安非他命的毒侵占所有的身 心。

第三節 以自己為關照

有位小學同學曾訴說對我的印象:「三天兩頭,學校老師就打電話請母親帶你 回去就醫,不是牙齒痛就是胸口不舒服,你小時候的身體好像很差。」母親說我 嬰兒時期經常全身發紫,從小氣色一直很差、膚色暗沉,牙齒又長得歪七扭八、

滿口蛀牙。國小時,經常會有呼吸困難的症狀,一開始會先打呵欠,接著呼吸不 順然後越來越喘,頭昏得像暈車、嘔吐,再伴隨劇烈頭痛,淚流滿面的喊不舒服,

甚至會出現短暫的失明,也很奇怪,這種情形只有在學校才會發生。印象中,身 體不適經常得吃藥打點滴,人家介紹偏方、中醫等也都會去試一試,因為牙痛或 身體不舒服,愁眉苦臉的表情很讓人反感。兄弟姐妹至今仍在意我老是擺一張臭 臉,從小就要看我的臉色,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我不舒服。還好青春期喜歡游泳、

運動,注重飲食及保養,才減少許多身體不適的情形,國高中期間,幾乎沒有胸 口不舒服的症狀。大學時期及初出社會前幾年,喜歡到處品嚐美食小吃,再加上 經常熬夜晚睡,胸口不適的症狀又出現。有一年寒假朋友邀約至合歡山賞雪,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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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到了武嶺窗外正好飄雪,大家下車拍完照之後,胸口不適的症狀又出現,除了 呼吸困難想吐,眼前甚至一片白持續幾分鐘的失明狀況。

現在回想造成從小到大身體不適可能的因素,在有形或無形的壓力改變,身 體會無法承受而有明顯不適的症狀。

童年唯一值得驕傲的是名列前茅的成績,但一年級入學第一天的狀況,讓我 永遠印象深刻。

一般小學一年級入學,父母都會擔憂孩子不熟悉陌生的環境陪同前往學校,

家長會從班級名單幫孩子找到教室,協助孩子進入教室坐在位子上,一年級的第 一天,我是自己走路去學校。當所有一年級學生都入座,卻只有我一個人背著新 書包在教室外遊盪,我不知道我在哪一班,也沒有人告訴我在哪一班,也沒有人 叫我進教室。老師在教室進行活動,手舞足蹈、喊口令吸引了我,因此向前一探 究竟,突然看到有一個班級有空座位,我就坐上去,沒想到我剛好就編在這一班。

國小一年級的導師是個很老的女人,經常手會發抖,還會要我拿藥給她吃,

其教學和行徑和隔壁兩班的老師都不太一樣,讓她帶的低年級的兩年中,因斷斷 續續請病假,記得共換了七個代課老師,雖然老師經常生病,但她對我很好,還 會希望我下午留下來陪她,低年級的下午,我都是留在教室,也因此在學校多看 了幾本書。

進入小學開始認識其他族群的同儕,第一次打電話到說閩南語的同學家,直 接就把電話掛了,因為聽不懂。第二天到學校,我問了同學接電話的人是誰?他 說什麼?同學說媽媽用台語問:「你要找誰?」就用這樣的方式,一句一句的累積,

我開始聽懂閩南語,班級上說閩南語的同學占絕大部分,我也開始經常和同學用 閩南語交談。

因為沒有說阿美語的同儕,在我求學過程中,除了回家和外婆等長輩溝通,

會使用阿美語,其他時間不是說國語就是台語,連和父母說話都是使用國語,祖 父母輩的為了和孫子溝通,也開始和小孩說國語。在學校的教育裡,看不到提倡 本土教育的東西,沒有任何多元文化融合的環境,僅僅單一文化的教育下,容易 造成不同文化產生誤解、隔閡甚至衝突,所以小時候還會聽到同學用閩南語說「蕃 人」,而我們會回罵「歹人」。

雖然入小學第一天就在無助的情況下開始,但對後來的學習卻一點阻礙也沒 有,第一次月考就考第二名,自小學一年級開始至國中三年,成績都一直保持前 三名,回家也沒有一直讀書,但上課很認真聽。尤其讀國中時,我大概讀的是放 牛班,大家開始叛逆不讀書,上課就只有我跟老師互動。部落裡同儕的讀書風氣 並不佳,就算有課業問題,我只能向漢人同學請教;國中畢業後,我就讀一般高 中,部落裡的同儕大部分都念職業學校或建教合作學校;高中畢業很幸運進入師 範學院,部落裡的同儕則已開始外出工作,因為我有幸獲得教師鐵飯碗的工作,

穩定的收入使我現在過著比部落同儕較寬裕的生活。

小時候很少和母親去菜市場,家裡算是自給自足,吃的是自家種的米,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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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菜園裡種,連雞仔家中都有養,父親是個公務員,小時候家裡應該沒有經濟問 題,但印象中小時候家裡幾乎沒有給零用錢,一年也只有過年才換新衣新鞋,伸 手要買個文具都覺得有罪惡感,更別說買個自己喜歡的玩具或跟同學一起出去逛 商店。

國高中開始存下自己的獎學金及公費,就沒有再跟家裡拿錢,存下的存款只 有有五位數,心中就覺得很富足。進入師院後除了公費還兼職家教,學會多賺一 些錢,存錢了,也開始購買心中想買的東西,滿足自己的購物慾望。從機車、nikon 單眼相機、漂亮的衣鞋、保養品等,如願的買一些父母從不會給我的東西,真的 覺得有錢真好。

師院畢業開始教書才有一份固定的收入。實習那一年雖每個月有八千的實習 津貼,加上兼職做家教的存款,所以第一年就買了一部車,接下來教書的幾年,

省吃儉用截至目前共買了三間房子,對我來說承擔房貸已不是壓力,而是習慣。

在一次又一次度過經濟壓力,對錢有不同的想法,錢是工具及手段,寧可去花用 它也不要做守財奴。

我後來越來越會買東西,也越來越愛買東西,有一年我在漢神巨蛋達到百萬 消費,發現達到百萬消費能有一張 VIP 停車證,有專屬停車場泊車、有人幫你開 車門,還有一張 VIP 卡無限次進入貴賓室、高折扣優惠、總經理辦公室還宅配頂 級水果禮盒來拜年,再來又買了一台賓士車,賓士信用卡在各大五星級飯店都有 很好的優惠,我開始喜歡在五星級飯店住宿、用餐、喜歡當各種 VIP 的感覺,連 小孩也是。有錢人家一年百萬消費可能只是零用錢,在教職家庭來說卻是沉重的 負擔。為了滿足自己的購物慾,我賣了自己一棟房子,我並沒有因為少了一棟房 子的權狀而後悔,讓自己虛華一次,讓自己真的放下執念,我覺得值得。

青少年時期的升學壓力及不安的家庭氛圍,讓家我一直有離開家的想法,離 開家一直是我的目標;不回家吃飯,是一種享受。

一般人是青春期有叛逆行為,而我卻是在二十歲以後開始,不聽父親的話。

與父親關係的交惡,從正式當老師那年開始。那一年父親為了買農地自建,跟母 親離婚,因為母親名下有財產及收入,致使父親無法用低利率貸款 180 萬,也就 是為了貸款 180 萬離婚。購地不足的金額,父親轉向我索取,我心想要嘛就四個 人都給付,為什麼只有我給,而且從高中起我因為公費都沒有向父親要錢,至少 叫花最多錢的姐姐支付吧。就這樣,父親覺得我沒有協助他,兩個人開始不講話,

有一次煮菜給他吃,還酸說「你以為只要煮菜給我吃就好了嗎?從以前到現在你 花我多少錢?」就這樣我覺得委屈跟他大聲起來,父親做勢要打我,沒想到我早 有心理準備,不畏懼的抓下他的手,衝撞他,想和他大打一架「你打啊,從小你 就是這樣打媽媽,你從來就不懂得尊敬人,連親戚朋友都打,你就是因為我不給 你錢買地所以看我不順眼。」當時還是男朋友的先生也在家,看到我們父女衝突,

就擋在我們兩個中間,從那天起,我幾乎不和父親互動,也不回家,在很短的時 間內在高雄買房子,讓他知道有錢我也不要給。後來買房子、結婚、生孩子我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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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沒有告訴父親。父親接到國稅局的通知才知道我在高雄買房子,還向我抱怨為 什麼不是在台東買房子;外婆過世時為了幫丈夫請喪假,要求在訃聞列上孝外孫 女婿,大家才知道我已去公證結婚,嫁給父親不滿意的對象;懷大女兒至八個月 時,才讓父親看到懷孕的我,父親看見我胖到九十公斤的模樣霎時認不出來。違 抗父親的下場,是獨自承擔所有有形與無形的壓力。

探索他人,就是檢視自己,回憶這過程,也不斷的反省。婚後才發現經營一 個家庭,真的不容易。管教孩子、金錢支出、家中大小事都是個負擔,但這甜蜜 的負擔也促使我們變得更成熟,也能理解父母親在當時的婚姻中的爭執與磨合,

有時是為了是更好的未來,更警惕自己的家庭不可重蹈覆轍。現在有了兩個健康 可愛的小寶貝已感到滿足,回首過去,該好好珍惜現在已益趨平穩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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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馬蘭巫師為關照點

初次前往Wusing的住所,對大多數人來說,這種環境不能稱之為住所,一張 單人木板床、無法閉合的門,桌緣就是簡單的料理檯,沒有預料要拜訪的巫師住 在由他人資助的小貨櫃屋裡。

記得國小時(民國七十七年左右)爺爺總喜歡到知本橋下泡溫泉,當時河岸 邊搭建了許多無人管理的漂流木屋,正好提供愛好到知本泡溫泉又想自由露營的 阿美族人臨時的一個住所,泡完溫泉就地取泉水煮食岸邊採取的野菜食用,累了 就進小屋休憩片刻,大約短暫住個一星期,做個溫泉療癒之旅。

小屋裡只有簡易的木板床,除烹煮的鍋具自行準備,其他皆取自於大自然,

要煮飯的柴火河床到處是,朦朧的月光上浪漫的陪伴夜晚,大家要的不是環境舒 適的溫泉飯店,而是取之於自然的自我療癒。

後來縣府擔心溪流無預警的山洪暴發影響生命安全,便強制拆除岸邊小屋,

阿美族人想去知本跑野湯順便宿營的機會便不再。

二十五年後,在Wusing的住所找到爺爺在知本橋下的泡湯的回憶。老人家濃 密的白髮、叼著菸、配一點米酒,屋內瀰漫野菜及醃肉發酵的味道,沒有太多的 物質需求,三五成群說著腔調濃厚的阿美語,標準的阿美族人特質,我正在依循 這樣的味道,並希望能永遠流傳下去。

第一節 與Wusing相遇

Wusing,漢姓羅,台東縣阿美族人,民國 17 年生,原住台東市豐里一帶部落,

結婚後入贅至中心里部落,婚後與太太育有三男二女。太太在新生國校附近有一 片娘家祖傳農地,家裡經濟皆靠務農此地所得。

民國 59 年太太重病,在當時沒有健保的制度,醫藥費用非常龐大,只好跟米 廠借錢就醫治療,很可惜的,不久太太仍然因病過世。因借貸而積欠米廠的款項 因為還不出來,就只好用田地來償還,一夕之間,賴以耕種的田地都沒了,走投 無路之下就帶著孩子回到豐里部落寄居親友家。

據當時鄰居皆謠傳 Wusing 敗光太太的家產所以投靠娘家,不了解真實情況的 鄰居,以訛傳訛,鄰里皆相傳馬蘭這一戶田地都敗光了。失去摯愛的太太加上經 濟困頓,家庭劇變使其喪志,也無心工作,於是向其 faki(叔叔、舅舅之統稱)學 習竹占及治療技術,隨上前求問者意思意思給個酬勞度日,晚年獨自居住於台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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