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詩意哲學:一種閱讀活動的現象學

第一章、 詩意哲學,或閱讀現象學

Ⅰ、 詩意哲學:一種閱讀活動的現象學

巴舍拉在《空間詩學》中表明,他企圖創建一門「詩意哲學」(philosophie de la poésie; philosophy of poetry),這門哲學該如何創建、具有什麼樣的內容、特殊 性質,而有別於其他的詩學研究50呢?巴氏開宗明義地指出這門詩意哲學的課 題:

如果有所謂詩意哲學(philosophy of poetry),這門哲學的誕生與再生,必然 得透過一寓意勝出的詩句(a significant verse),並緊緊依附著一個戞然獨造 的意象(isolated image),說的更確切些,即心醉神馳(extase; ecstasy)於 此意象的清新感(nouveauté; newness)。51

詩意哲學仰賴於詩歌作品中之意象在閱讀中所引發的清新感,使讀者心醉神 馳其中。然而,詩意哲學意欲達到之目標,與我們通常在閱讀詩歌時所獲之愉悅 感受、沈浸其中的體驗有何不同,而需要去標舉出一門「哲學」呢?能夠達到詩 意哲學之目標的詩意象,又具有什麼特殊之處,與讀者之間可以建立起什麼樣的 關係,而需要如此專門之研究?這裡產生了兩個構成詩意哲學的基本問題:1)

49 顧城,《那麼”死”也該有克有死》,[網址]:http://www.gucheng.net,[擷取日期] :2009/04/17

50 「詩學」(Poetics)一詞依據 Terry V. F. Borgan 之定義,將西方詩學區分成三個主要的運動:

起於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Aristotle)作為一種形式主義者、客觀主義者之使用,將詩歌

(poetry)視為一種「模仿」(Imitation)的藝術,針對其種類、各種類的具體功能和構成,以及 所具之情節要素、表現形式的媒介等等研究;第二,在浪漫主義時代(一般認為起於十八世紀後 半葉至十九世紀中期),詩學則傾向於一種表現主義(expressionism),強調一種覺察的(perceiving)

主體狀態;在二十世紀則又轉回亞里士多德的典範,傾向一種詩學理論的建立。筆者並不打算對

「詩學」之詞源與使用進行深入考究,僅藉此指出巴舍拉意欲創建之詩學,顯然不同亞里士多德 的詩學,而其是否具有浪漫主義詩學傳統之性格,筆者認為在主體狀態的改變與提昇這部份是有 的,但這可能需要另闢主題研究,在此尚不深入探討,而巴舍拉意欲創建之詩意哲學,顯然也並 非強調於「形式」為主之分析,這也是接下來筆者要指出的巴舍拉詩學之特殊性質。關於Borgan 的分類,可參閱Terry V. F. Borgan, The New Princeton Handbook of Poetic Term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4.

51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xv.;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35。

3

主體活動-閱讀-之課題;以及,2)此種活動中對象-詩意象-之課題。在閱讀 中,往往藉由想像力建立起主客之間的關係,然而對巴舍拉來說,這種關係並非 只是為了獲取一種「知識」內容,毋寧說是一種奠基於「體驗」的「認識」關係,

它旨在達成一種意義之創造與生產活動。為了指出這種嶄新的關係,以及這種關 係所朝向的一種對於主客兩者之「提昇」,筆者首先便從構成詩意哲學之基礎的

「閱讀活動」與「意象」兩者之探究出發,期望透過此種探究,打開一條進入詩 意哲學的道路。

Ⅱ、閱讀中的迴盪體驗:展現為「道說」之閱讀經驗

首先,就一般的閱讀經驗中產生的各種狀態-感動、體驗之獲得,對巴舍拉 來說,往往只停留在「共鳴」(résonance; resonance)的層次,雖然在共鳴之中,

我們感受到諸多豐富意涵,但唯有對其「超越」,才會顯現出我們存有的深度。

共 鳴 散 佈 在 吾 人 世 界 生 活 的 各 個 不 同 層 面 , 迴 盪 (retentissement;

repercussion)52則召喚我們給自己的存在(existence)以更大的深度。在共 鳴之中,我們聽見(hear)了詩,但處於迴盪之中,我們卻訴說(speak)著 詩,詩化入我們自身。迴盪帶來存在的轉變(change of being),好像詩人的 存在(being)就是我們的存在(being)。53

共鳴儘管能表現出一種精神沛然奔放的豐富性,並因其強烈程度,而有其在各種 不同層面上的表現,但它並無法超越其所處、作用之層面,只是一種水平狀態;

迴盪則表現為不同層面之改變,它形成一種存在之整體感54,賦予我們存在更大 的深度,直達我們的靈魂,屬於一種垂直性的深切感受。迴盪所形成的感受,讓 我們不只是聽見了詩,更進一步地,訴說著詩。共鳴與迴盪雖始於同源異形之現 象,然後者不但是前者的根源,也是其擴張,因為在迴盪之中,我們才能夠體驗 到共鳴,而情感的反響,則喚醒了我們的過去。在迴盪與共鳴的體驗中,我們成 為詩人,創造出新的語詞,重新為萬事萬物命名,進而展現出人類最特別的人性

-道說(logos)。巴舍拉這樣描述這種體驗:

我們透過讀詩所得到的意象55(image),現在真的化入我們自身,在我們內

52 「迴盪」(retentissement)在 Mana Jolas 所譯之英譯本(Gaston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trans. by Maria Jolas, Boston : Beacon Press,1994.)中有兩種翻譯“repercussion”以及

“reverberation”,此兩字皆有比如樂器打擊後產生餘韻的「反響」、「迴盪」之義。職是之故,筆 者因對英譯之不同不特加區分。

53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xxii.;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41-42。

54 顯然對於這種存在之整體感的追求,標示出一條追隨海德格所意欲通向「大寫存有」(Being)

之道路,這裡「迴盪」所隱含的某種多維空間,可以說是開啟、通向大寫存有的一種「解蔽」。

55「意象」一字法文原文為”image”(英文亦同),此字也有翻作「形象」、「影像」等,筆者這邊 採用中譯本龔卓軍之翻譯,乃因考量到就現象學研究看來,旨在探討「意義」之生發問題,這種

4

部生根發芽。我們由別人那兒接受到它,可是現在,我們開始產生一種印象,

我們可能創造過它,我們應該創造過它。它成為我們語言當中的新存在,讓 我們成為它所表達的意涵,以此來表現我們,換句話說,它在變成表達方式 的同時,也變現為我們的存在(it is at once a becoming of expression, and a becoming of our being.)。在此,表達創造了存在。56

表達創造了存在,而這種表達正是透過詩意象(poetic image)引發我們道 說的事件,也表現出詩意象所具有的跨主體性。在這種關係裡頭,詩意象如同一 棵隨風散落的種子,當它落入靈魂的肥沃土壤中時,它的萌芽、成長將帶給這片 土地一種全新面貌;儘管意象來自他方,但靈魂作為其紮根處,提供給它的養分 是毫不吝嗇。詩意象化入靈魂之中,它一方面革新我們自身的存有,另一方面則 是透過詩意之道說,創造了新的存在,因而標舉出一門存有學的價值,這顯然已 經超越了一般閱讀經驗中只是產生「感動」的意象了。迴盪之觸發,便是打開詩 意哲學大門的契機,它使得閱讀經驗具有其獨特性,而得以構成某種存有之體驗

-一種展現為「道說」的閱讀經驗,換言之,巴舍拉詩學的特殊性,即在於對這 種「體驗」之指明與研究。那麼,我們就得繼續問道:這種體驗究竟是如何構成,

可以使得它超越一般情感之感受,而指向存有者自身存有之意義?這就必須回到 形成體驗之起點的閱讀活動之內容來談。這包括主體之閱讀行動以及作為閱讀對 象之意象兩個部份,筆者擬先從閱讀行動談起。

二、閱讀行動

Ⅰ、閱讀:建立一種現象學態度

所謂「閱讀」(reading)為何?閱讀不僅是一種連結讀者與文本之活動,也 涉及到讀者與作者之間關係之建立。前者往往因讀者之背景與程度差異,而在相 同文本中獲致不同的理解與感受,同時,背景知識也會影響到不同文本之閱讀 時,所感受與理解的深淺層度。雖然「閱讀」通常被視為一種「想像力活動」的

意義之生發或者革新,也就是巴舍拉所謂的「多有」、「更有」(un plus-être, un plus qu’ être),這 種豐富性也就是一種「昇華」所造成之改變,不論是創造新詞或者是打開一個嶄新世界,都涉及 到意義之重新鑄熔、充實的目的;另一方面,巴舍拉對於詩意象的探討,也指出詩意象是一種意 識之根源。然而,”image”不論作何種翻譯,都必須注意到其與”「想像力」imagination”字根上的 關聯,也就是想像活動的運作過程。同時注意到這種關聯,傅柯則選擇依其指涉之對象不同而加 以區分,對傅柯而言,形象(image)指涉「實在」(le réel),想像(imagination)則指向「非實 在」(l’irréel),依此展開其關於夢對於「主體化之歷史」所產生的作用之研究。筆者在此並無能 力處理此一軸線之討論,但可參閱M. Foucault & L. Binswanger, Dream and Existence, ed. by K.

Hoeller, N. J.: Humanities Press, 1993. ;以及黃冠閔,〈形構之力:主體性的裂隙〉,2005 年 11 月 19 日發表於 2005 年台灣哲學學會年會暨「哲學反省與知識創新」研討會。

56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xxiii.;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42。

5

問題,但是對於這種想像力的本質、運作的方式、指向目的等,則說法不一。對 巴舍拉而言,閱讀作為其詩意哲學的起點57,首先便是要擺脫一種結構意義上的 理解、或是文情感性共鳴的層次,而達到迴盪所引發的特殊體驗。那麼,這種閱 讀該會是如何呢?巴舍拉首先指出的,是一種閱讀者的態度-或者說姿態,這種 態度是現象學式的,它要求我們不應該對於文中任何一字一句萌生輕視與疏忽,

應該堅持一種讀者的使命感:

現象學的態度要求我們在我們自身當中,創建一種閱讀的驕傲(pride),這 種驕傲會給我們一種幻象(illusion),讓我們以為我們已經參與到此書創作 者的作品當中去了。在第一次閱讀時,我們還處於過於被動的狀態……讀者 仍然有一點孩童的意味,這個小孩還在閱讀的懷抱當中享受。……在第一次 閱讀所帶來的梗概輪廓之後,接下來才是閱讀的工作(creative work of reading)。那時候,我們必須要知道,作者所面對的課題(problem)是什麼。

然後是第二次閱讀,然後是第三次閱讀……它們一點一滴帶給我們這個課題 的解答。我們在不知不覺當中,為我們自己給出了一個幻象,讓我們以為,

不論是這個課題,還是它的解答,我們都胸有成竹。……「要我來寫,我也

不論是這個課題,還是它的解答,我們都胸有成竹。……「要我來寫,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