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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部性廢墟:遊戲廢墟與戰爭廢墟

第二章、 朝向廢墟的詩意空間-從家屋到廢墟之空間性表現

Ⅱ、 內部性廢墟:遊戲廢墟與戰爭廢墟

廢墟不是大自然無可避免的循環……也不是神的旨意。廢墟是人類傲慢、貪 婪和愚蠢的結果。不是大自然也不是神或時間讓帕爾麥拉(palmyra)變成 廢墟,而是人,人自己。146

廢墟走出其自身之歷史性質,是在18 世紀「如畫」的藝術風格出現,透過 藝術創作思考廢墟之美感,形成一種「創造」廢墟之潮流。武氏稱這種如畫觀

(Picturesque)「或可說是英格蘭對歐洲視覺文化最大的貢獻」。如畫觀起於當時 藝術家逐漸對於那逝去、古老景象之想像不感興趣,轉而從中獲得思考未來景象 的靈感;另一方面則是當時貴族和富人喜歡到這些廢墟-主要是修道院廢墟-裡 頭野餐、遊玩。對藝術家而言,他們厭倦了以數學比例達到客觀美感的古典審美 法則;對貴族和富人而言,運用如畫觀所建之人造廢墟可以給他們提供樂趣。如 約翰.凡布如(John Vanbrugh, 1664-1726)說道:

一座真正的風景可以像畫布那樣構圖,觀眾可以跨入畫框進到活生生的景物 裡。大自然可以經由藝術家的眼光而改善,他們在調色盤上加入活樹和石 頭、陽光、水景和廢墟。147

如畫觀的藝術作品強調「美的主觀可能」,這涉及到主觀聯想的作用。依照 如畫觀所建造的人工廢墟,產生出一種現實與非現實-藝術作品-之間的皺摺與 疊合,藝術作品模仿現實,而作為現實的自然也反過來模仿藝術作品之「效果」。

驅使劇中的主人翁從他孤獨的生活中鼓起勇氣,去面對一個嚴苛、貧乏、冷酷的宇宙。在這裡,

巴舍拉一方面藉由「人投身於世間」的形上學,用來具體地沉思家屋是如何投身到狂風暴雨之中,

發現到人與家屋的關係,不再只是人居於某個幾何空間的關係;家屋是生活體驗的家屋(maison vécu; a house that has been experienced),透過我們對意象的直接體驗,驀然浮現出一種立體感

(relief; salience),激起了我們與世界中敵意的抵抗與戰鬥。這是家屋意象在面對自然的敵意,

展現出一種半廢墟的形象中,所具有的動力學價值。

146 武德爾德著,《人在廢墟》,頁 171。帕爾麥拉(palmyra)是羅馬帝國時代沙漠貿易的倉庫,

一度繁華。本段話為武德爾德講述佛尼伯爵(Comte de Volney)著作〈廢墟,帝國革命沉思〉(”Les Ruines, ou Méditation sur les révolutions des empires”)之內容。

147 武德爾德著,《人在廢墟》,頁 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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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於人工廢墟的觀眾,在走入「廢墟作品」的同時,自己也成為作品的元件之 一,共構出「遊戲廢墟」。廢墟不再是敵意與鬥爭的意象,它被「淨化」成一種 幸福的「玩景」(folly)。諾氏告訴我們英國有個地方,你可以坐在倒塌的羅馬神 壇上沉思,聽鳥兒在古大理石間鳴唱,那兒就是蘇瑞(Surrey)的維吉尼亞湖區

(Virginia Water)。在那平靜的湖畔,有座城市廢墟的柱廊,近前一看,你會發 現一塊舊招牌,上面盡職寫了些例行的話:

本廢墟於1827 年 由喬治國王四世所立

於1818 年

由利比亞(Libya)靠近黎波里(Tripoli)的 羅馬城大來普提斯(Leptis Magna)進口

危險-請勿靠近148

這種「創造」廢墟的藝術手法,同樣表現在繪畫中,主要是將現存之建築物 表現為廢墟形式,這些建築物所朝向的未來是自身的廢墟化。如喬賽夫.甘迪

(Joseph Gandy, 1771-1843)在 1830 年畫了一幅英國有史以來最傑出的建築圖-

整座英格蘭銀行(Bank of England)複合建築廢墟的鳥瞰圖-後,聲稱那是他生 命裡「最滿意最值得誇耀的驕傲」。而英格蘭銀行於1925 年始拆毀。為甚麼甘迪 會選擇以廢墟來表現他的生命呢?又,這些「未來廢墟」的作品,究竟想表現的 是建築自身所背負的命運,抑或只是對人生之有限與脆弱的暗示呢?不論如何,

1830 年代是英國史上廢墟神經症的高峰期,普遍人心對於一種末世與廢墟的朝 向,可由約翰.馬丁(John Martin, 1789-1854)的石板畫《巴比倫陷落》(Fall of Babylon)在 1819 年展出時,僅四天的售票收入就達一千英鎊來說明這股熱潮。

對那時的英國人來說,倫敦便是羅馬,是巴比倫,也是特洛伊。這種風氣的興起,

可以追溯到1763 年,英國打贏了七年戰爭149後,對許多的英國人民認為此時的 英國如同舊時的羅馬,以強盛富足顯赫,但日後卻在政治與宗教中呈現出奢華、

腐化、敗德等狀態。後來美國獨立戰爭(1775-1783)與法國大革命(1789)更 強化了改革的訴求與末日的狂想。另一方面,諾氏也談及這段時期美國的情況,

在他的研究中指出,這些一度視自己為上帝選民的國家,最後卻也一步步走向羅 馬一般的衰亡。而在現代戰爭中(如第二次世界大戰),各種高爆破力的砲彈、

武器可以在一瞬之間所形成一座廢墟(我們不免想起廣島核爆事件),更讓廢墟 形成的生命週期大幅縮短,大量真實生命的死亡讓我們感受到對於這種當下的廢 墟處境之保存、提取教訓的重要性。

戰爭破壞的痕跡不須多少年就會完全不見,那奇異之美也將從我們的街道消

148 武德爾德著,《人在廢墟》,頁 155。

149 七年戰爭(1756 年—1763 年)是歐洲兩大軍事集團即英國-普鲁士同盟與法國-奧地利-俄 國同盟之間,其中漢諾瓦、葡萄牙為英普的盟友,法奧俄的盟友則為西班牙、薩克森、瑞典,為 争奪殖民地和霸權而進行的一場大規模戰爭。所以又稱英法七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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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夜晚的天空將不再倒映入現今靜躺於殘垣間的黑色水窪裡。……隨之而 去的,是我們經過的磨難將顯得遙遠、不真,也許就遭到遺忘。因此,為我 們保存一些廢墟吧。150

透過歷史脈絡所指出的廢墟狂想緣由與展現,難道只為說明一種朝向廢墟的 願望,肇因為社會環境的動盪不安?儘管我們發現到廢墟的吸引力,並不只是一 種對過往的追憶,在近代廢墟中更強調一種朝向未來的想像,但是這種「未來廢 墟狂想」所說明的,究竟是一種末世終結降臨的期待,還是另一種世界的開啟-

我們意欲前往-這可能是一處幸福空間嗎?

透過廢墟創作指出,廢墟意象不僅是引人遐想而已,它更讓人將這種遐想現 實化,而走入人工廢墟之中,為的是體驗一種氛圍,而非尋求庇護。另一方面,

建造廢墟如同鳥兒築巢、軟體動物滲出自己的介殼一般,為的不只是造戶屋子住 進去而已,毋寧說是要「構作自己的家屋」。這種構作之意涵,即是打造一處生 命的居所,它表現出一種創作者的生命本質。這可以說,建造家屋與建造廢墟屬 同一回事,而我們需要的是對其中生命能量的關注:

我們需要一種宇宙式的精神分析(cosmic psychoanalysis),暫且拋下

(abandon)人情世故,去關懷宇宙(Cosmos)的種種矛盾;也需要一種物 質的精神分析,在它接納人類對全物質的想像的同時,更加著重於物質意象 那意蘊深刻的戲耍(play)。151

這種精神分析,巴舍拉是為了解決介殼意象之外部與內部-堅硬的外殼與柔 軟的內部肌理-的矛盾,以及對這些性質的理性詮釋與象徵化問題。顯然人工廢 墟也需要此種關懷,特別是當它隱含了一種靈魂對於物質的戲耍,這已經不是一 種造景娛樂的問題,毋寧說是一種靈魂之欲求的問題。宇宙式精神分析是要用想 像力作精神分析的工具,來指出一種消除內與外之矛盾的戲耍所象徵出人類之全 貌:靈魂與肉體的合而為一;也象徵一種重生、復活的主體。顯然這種重生、復 活的想像152,已經不全然是一種提供靈魂放鬆、休憩之幸福空間意涵了153,毋寧 說,這種廢墟創造、遊戲之活動與物質建立起一種更深刻的關係-主體與物質之 合作是為了共構出一座廢墟,在這種關係中相互獲得提昇。154另一方面,廢墟也

150 武德爾德著,《人在廢墟》,頁 223。

151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115.;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199。

152 對於這種「重生」之主題,巴舍拉也經常提及,諸如它對「火鳳凰」(phoenix)以及蠟燭燃 燒時的灰燼與光芒等的遐想內容。關於此主題筆者在此並未打算深究,可參閱黃冠閔著,〈巴修 拉論火的詩意象〉,收錄於《揭諦》第六期,2004.4。

153 然筆者也並不反對一種「休息是為了重新出發」的說法,但顯然這與復活、重生這種涉及主 體狀態之改變的說法,相較之下薄弱許多。

154 巴舍拉在《空間詩學》,〈角落〉一章中,藉由于葉(Richard Hughes)在《牙買加颶風》(Un cyclone à la Jamaïque)裡頭描述一名叫愛密麗(Emily)的小女孩,在角落玩著變成房子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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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了一種與歷史或寓言故事(fable)的關係,儘管本文在上一節有提到過廢墟 意象能激發想像活動,去補足那欠缺環節,使得每一個故事都有其細微差異,但 是在創造廢墟-廢墟化-的行動中,則更為主動的將世界給「陌生化」

(strangeness),並「藉著它本身的新奇特質與獨特的活動方式,想像能夠化熟 悉為陌生,只以一個詩意的細節,意象之想像令我們迎面撞上一個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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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巴舍拉來說,選擇物質意象之矛盾性,作為想像力形上學的發跡處,為的 是去革新舊有的說故事手法,巴舍拉要我們超越「故事之訴說」,成為「故事之 道說」。這種超越仰賴於詩意象之細微差異-這對一般的現象學研究並沒有太高 的價值,因為他們關心的是在世存有的現實活動。但是對想像力現象學來說,意 象恰恰是在這些細微差異中,展現其清新感。世界儘管是陌生的,但也清新,這 種現象學要求的不是非得要回到活生生的現實世界,也不只是停留在想像世界中 迴避、躲藏,而是在這兩者的變換中走出/走入時發現那原初的幸福狀態。相較 於廢墟創作所打開之空間皺摺,在我們跨過心靈家屋的門檻,走入廢墟之中時,

對巴舍拉來說,選擇物質意象之矛盾性,作為想像力形上學的發跡處,為的 是去革新舊有的說故事手法,巴舍拉要我們超越「故事之訴說」,成為「故事之 道說」。這種超越仰賴於詩意象之細微差異-這對一般的現象學研究並沒有太高 的價值,因為他們關心的是在世存有的現實活動。但是對想像力現象學來說,意 象恰恰是在這些細微差異中,展現其清新感。世界儘管是陌生的,但也清新,這 種現象學要求的不是非得要回到活生生的現實世界,也不只是停留在想像世界中 迴避、躲藏,而是在這兩者的變換中走出/走入時發現那原初的幸福狀態。相較 於廢墟創作所打開之空間皺摺,在我們跨過心靈家屋的門檻,走入廢墟之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