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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與「想像力」之理論基礎的差異

第一章、 詩意哲學,或閱讀現象學

Ⅱ、 「意象」與「想像力」之理論基礎的差異

當我們試圖以閱讀現象學為主題,將兩者作一種並置的討論時,發現到衣沙 爾採用「被動綜合」、「連續地呈象作用創造時間性」等這些胡賽爾現象學的概念,

所為強調閱讀中時間性的問題;而巴舍拉所關心的,則是一種攸關個人原初體驗 之先驗空間開啟的問題,儘管他對於現象學之理論基礎的依據較為模糊-這個部 份筆者已在導論中嘗試著手考察過,指出其現象學與胡賽爾的關聯,恐怕是方法 態度上的影響為主-但他對於空間課題之關注與研究顯然是現象學式的。

另一方面,當我們把注意力轉向另一位法國的存在現象學家-沙特-哲學的 影響時,則發現到巴氏與衣氏具有相當不同的態度。衣沙爾相當仰賴沙特《想像 力》(Das Imaginäre)108的內容,巴舍拉則批評居多109。但是兩者對於將「閱讀」

107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xxiv.;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44。

108 衣沙爾在〈閱讀過程中的被動綜合〉,屢次引用沙特《想像力》(L’imaginaire, 1940 ;書名之 中譯為岑溢成譯;衣氏是參考德譯本,Jean-Paul Sartre: Das Imaginäre. Phänomenologische Psychologie der Einbildungskraf , trans. by H. Schöneberg, Reinbek ,1971)一書之內容。此書黃冠閔 譯為《想像物》,或者也可參考英譯本 The imaginary 譯為《想像域》。衣氏主要採用想像作用是 依賴對象之不存在,區分感知作用需要對方實際存在,而前者可以照現出對象之直接感知所無法 呈顯的那些方面,用來指出閱讀中意象建立的方式與歷程。

109 關於沙特與巴舍拉之間的讚賞與批評,Collette Gaudin 指出,在《存有與虛無》(Being and Nothingness)中沙特責備巴舍拉對其原則的不確定性以及投射觀念的過度使用,但對「物質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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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題拉回到讀者中心的想法是相同的,他們都企圖指出在閱讀中獲得某一種攸關 人類存有向度、獨一無二之體驗,只是衣沙爾以其現象學的硬底子,堅守在意義 生產的崗位上,使得這種嶄新體驗被歸屬到意義重構的問題,最後為了要將意義 問題提升到開啟新的存有向度的境界,則必須瞭解到這種體驗具有某種事件性 格:讀者最終面對的不只是他與作者之間的關係,而是在某些超出自己所有、從 作者那邊接受到的經驗時,反過來影響自己原有的經驗,這種過程促成主體自身 之流變-為了能夠停留在文本之中:

「當下存在」(presentness)或是「現在」意指從時間提昇出來-過去沒有 影響力,未來則無法想像。當下存在或現在已從它的時間脈絡中滑出來,而 對於捲入其中的人來說,它有了事件之性格,但要真正捲入這樣一個現在之 中,就必須忘記自己。110

為了停留、當下存在於文本之中,讀者必須「接受」自己的流變,成為一種

「連續的當下存在」(continuous presentness)。這種主體自身的分裂,展現出閱 讀隱含的瘋狂-或者說迷醉、惚恍-性格,它要求讀者忘記自己、變成別人;而 分裂之程度表現出一種緊張關係程度-讀者受其感染之程度,並藉由「感染力」

(affection)所刺激主體之自發性(spontaneity)來凝聚、重獲主體。顯然地,

被動綜合最後所要求讀者「接受自己的流變」,卻反而是巴舍拉的起點。怎麼說 呢?不同於衣沙爾所持之界域性時間-在意識中形成一段時間的範圍,而在其中 來回往返的游動觀點則構成閱讀的被動綜合-的預設,決定了讀者與文本之間的 基本運動,而當閱讀之意義構成提升到存有之改變的向度時,讀者才必須以其「主 動的被動性」-即意識的自發性-來展開這種主體或意識的流變。巴舍拉則是一 開始就要求「沈溺」,藉由主體之沈溺與詩意象的互動中,意象之清新感則開啟 了一個由「瞬間」所迸發出的垂直空間,這種空間一方面排除了意識時間之綿延 性質,並藉由想像力朝向一種主體與物質(意象)之結合-日夢者住進了物質所 開啟的空間之中;另一方面,如傅柯在〈論其他空間〉(”Des Espaces autres”, “Of Other Spaces”)所言,它展現出一種空間之「質」的細微差異,不再是過往那種 均質而虛空的空間。111我們住進了日夢空間,重新體驗到那種原初空間所具有的

力」(material imagination)則視為一個偉大的發現加以讚賞。另一方面,巴舍拉則在 La Terre et les reveries du repos 中轉而稱讚沙特辨識出對一個具體(concrete)哲學直接象徵化的重要性-堅持 其作品中噁心(nausea)的描述不只是一種隱喻而已。他們兩位都同意物質揭露了人類自身之存 有;也都拒絕以性的指涉來解釋象徵。儘管如此,他們兩者之間還是有很深的差異。沙特式的主 體遭受一種粘質(viscosity)-同時迷惑且誘騙(這個主體)-的威嚇。巴舍拉則回應說,本質 上「世界是我的激怒原因」(the world is my provocation)。(Colette Gaudin, On Poetic Imagination and Reverie Selections from Gaston Bachelard, p.li.)

110 鄭樹森著,〈閱讀過程中的被動綜合〉,頁 114-115。

111 Michel Foucault, (no date) Of Other Spaces, trans. by Jay Miskowiec [Online].

http://www.foucault.info/documents/heteroTopia/foucault.heteroTopia.en.html [擷取日期:2009.04.04]

;中譯本收錄於:〔法〕福柯,〔法〕布爾迪厄,〔德〕哈貝馬斯等著,〈不同的空間〉,收錄於《激 進的美學鋒芒》,周憲譯,北京:中國大學人民出版社,2005,頁 21。對於此文章之標題(”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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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圍、感受,在這裡面主體獲得了提昇。

雖然巴舍拉強調詩意象中字詞之清新感,但並未確切指出此種清新感是否類 似於衣氏主張的,一種字詞中意義朝向意旨的革新(儘管從「創造新詞」這種角 度來看是相近且可思議的)。然而比起意識與意義的問題,巴舍拉顯然更關注從 詩意象的清新感中獲致某種「第一次」體驗的獨特性,他要求我們回到童年的記 憶中-甚至是虛構的-體驗內在情感之價值。這些情感諸如私密感、庇護感、孤 寂感等等,是從另一種基礎上開展出來的,我們可以在榮格與佛洛伊德決裂後,

感到失去方向時,回憶起他童年對於建築之熱忱所獲得的發現:

使我驚訝的是,與記憶一同湧現的還有很多的情感。「啊哈!」我自言自語:

「這些東西仍具生命力呢!那個小孩就在不遠處,具有我所缺乏的極富創造 力的生命。要怎樣才能找到通向這種創造力的路呢?」112

可以說,這就是巴舍拉《空間詩學》的首要課題。而他所要朝向的那種存有 狀態的提昇-幸福的人-也不同於「想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這樣的理解 意圖,毋寧說是一種單純的提昇、享受與重新體驗的詩意存有狀態。

六、小結

本章首先透過對詩意哲學中的閱讀方法論之闡述,並引入衣沙爾之閱讀現象 學,來對「閱讀」這一課題作出更細緻的說明。詩意哲學基本上就是透過詩意象 與想像力之間動態運作所引發之創造性活動,來朝向一種存有狀態之革新,以及 存有者之間關係重建之可能。而詩意哲學的起點,就是從閱讀開始,也因此閱讀 作為整個詩意哲學的方法論基礎是相當重要的。而閱讀之對象-詩意象的現象,

則在我們的現實中,同時作為人類心靈、靈魂與存有的直接產物,浮現於當下的 意識-這是一種進行著想像的意識,透過意象所引發的創造性活動中,展現為:

一種純粹而轉瞬即逝的主體性(pure and short-lived subjectivity)與一種直到 形構完成前並不必然會形成的真實合而為一(a reality which will not

necessarily reach its final constitution),而現象學者在此合而為一的狀態中,

Espaces autres”, “Of Other Spaces”),筆者認為周憲之中譯雖無背離原文字義,但在此文內容中顯 然傅柯強調的並非只是關於不同空間的描述與展示,毋寧是為了指出一種另類的、其他的空間,

也就是「異質地誌」(heterotopology)這種空間之存在意涵,因而選用其〈論其他空間〉之中譯 名。

112 C. G. 榮格(C. G. Jung)著,《榮格自傳》,劉國彬,楊德友譯,台北市:張老師文化,1997.9,

頁23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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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一個蘊藏著無數體驗(experiment)的場域。113

指出並描述這種主體與非現實性在瞬間中交融的幸福體驗,就是巴舍拉所謂詩意 哲學、想像力現象學的主要課題。

然而,經過如此冗長對於詩意哲學的描繪與說明,我們顯然可以發現幾個弔 詭之處:

首先,巴舍拉想像力形上學是由物質意象之想像活動所構成,而《空間詩學》

中則是以空間意象為對象,那麼,空間意象是否如同物質意象一般,具有非惰性、

反抗性的特質?又或者空間意象具有某些不同於物質意象的獨特性,使得他在此 特別選擇以空間作為主題研究?其實這種特殊性,就是空間意象所保存的一種私 密價值 (intimité; intimacy),這點筆者在對詩意哲學的說明中則較少討論,一 方面本章著重於構成詩意哲學之四個主要環節:閱讀、意象、想像力、昇華;另 一方面,筆者擬在第二章中針對空間意象之特殊性進行專門討論。

第二,則是對於空間意象之「選擇」問題,巴舍拉自己對這種選擇也做出限 定:

事實上,我想要檢查的意象很單純:幸福空間(espace heureux; felicitous space)。就這種取向來看,這些研究可稱得上是空間癖(topophilia)。它們 想要來釐清各種空間的人文價值(human value),佔有的(grasped)空間、

抵抗敵對力量的庇護空間、鍾愛的空間。由於種種的理由,由於詩意明暗間

(poetic shadings)所蘊含的種種差異,此乃被歌頌的空間(espace lonangés;

eulogized space)。……這些研究終將很少提及有敵意的空間、仇恨與鬥狠的 空間,它們只能放在以激烈的題材(impassioned subject)和世界末日的意象

(apocalyptic image)下研究。單就現在來說,我們要考慮的是產生吸引力 的意象。114

誠如畢恆達在《空間詩學》中譯本所作的序,指出巴舍拉這種空間限定-選 擇幸福空間意象、排斥敵意空間-所遭受之批評。畢氏主要是針對女性主義者認 為巴氏把「家」視為親密、安全的避難所,忽略了家庭暴力,以及婦女的家務勞

誠如畢恆達在《空間詩學》中譯本所作的序,指出巴舍拉這種空間限定-選 擇幸福空間意象、排斥敵意空間-所遭受之批評。畢氏主要是針對女性主義者認 為巴氏把「家」視為親密、安全的避難所,忽略了家庭暴力,以及婦女的家務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