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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章 六位退休消防員擔任消防志工的故事
六位受訪者的故事，其實有很多是別人的痛苦，他們有些不願提起，有些 是眼眶泛紅的回憶訴說。他們退休之後，會回來這個曾帶給他們操勞、心痛與 憤怒的地方，內心都是對人的不捨。很榮幸，在我訪談過程中，有學長事後跟 我聯繫並感謝我，讓他說出來，有一種壓力釋放的感覺。其實，真正要說感謝 的人是我，他們的故事讓我體會平凡與安逸的代價。本章的每一節是一個退休 消防員回來擔任消防志工的故事，我會將他們的訪談內容重新萃取與編排，以 方便瞭解他們的經歷與故事。另外，有些訪談之後應受訪者邀請繼續留下聚會 或聚餐的情形，會在每節的後記做簡單的敘述。
第一節 不說，有時候是一種溫柔-A 學長的故事
一、 開始，不一定總是雄心萬丈
沒錯，標題的一開始就清楚地敘述 A 學長踏入消防路的心境，這是我第 一位訪談對象，在前往的路途上我的腦海裡也曾上演過小劇場，把漫畫中的熱 血的情節想像在 10 幾分鐘之後的訪談，例如小時候被消防員救過，縱而立志 成為消防員，或者父親也是消防員，那堅強的背影深深烙印在幼小的腦海裡等 等……，但在某個紅綠燈過後，我的理智很快的把我拉回來。在民國六十年代 以前，消防工作還停留在警察工作的一部分，再加上設備器材及訓練離現代化 消防還有很大一段的距離，同時台灣也才剛準備從農業社會準備轉型，似乎不 應該以現代的觀點來幻想早期消防工作情形，這樣的理性思考與現實是比較接 近的。
小時候比較沒有消防這種工作，搞不好沒有消防工作。大概就國中有 一點印象，就看到消防車過去就這樣。(A-1-4-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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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似乎不多，但眼神卻透露出很多的想法」，這是我與A 學長訪談 時的感覺。的確，他的內心比他的言語多了一份細膩，而這份細膩在後面的故 事一覽無遺。一開始，我問起怎麼進入消防體系工作時，他只是為微笑了一下，
簡單說著故事。消防路的開始，其實只是單純對未來的路模糊，在爸媽的建議 下，考量兵役與收入的現實利益，偶然的開啟這條路。
我那時剛畢業，父母說了就想說去考看看，那時候好像也不是很難考，
考的人也不多，考進去就開始受訓，然後就抽籤，就進入消防這個體 系。(A-1-1-1-3-0)
我是高職畢業，是唸工科的。小時候沒有想到做這行，當初就是誤打 誤撞，完全沒想到，就是要閃兵役。(A-1-3-1-3-0)
對於消防這條路，A 學長其實根本沒想到會走這麼遠，在當時政府警政需 求開始增加，提供 A 學長這些限期役的人一個成為正式警員的機會，通過補 訓進入警察體系，但在台灣經濟轉型，正要起飛的年代，何不放膽地去闖一闖？
這個問題A 學長也很誠實地以「穩定」來回答我，這個穩定不只是薪資待遇，
在限期役的日子裡，他已經對於這樣的生活很是習慣，雖然消防工作具有相當 危險性，但家人也還算支持，因此就繼續的走在消防這條路。
那時候時代背景，有感覺就是有一個正當職業，倒也不會說有特別的 要求，時代背景很重要，那時我的背景就是比較希望安逸啦，我父母 親也不會希望我闖出一片天，爸爸媽媽也會叮嚀我要小心，也支持我，
反正也是公家機關也不會突然倒閉。(A-2-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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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路上，永遠都有人陪伴
A 學長對於團體生活似乎很能適應，消防工作是一個講求團隊的工作，跟 警察還是有一些不一樣，這在後面的訪談者也有類似說法。也或許這樣的團隊 生活，在不知不覺中加深 A 學長對於消防工作的認同，而這種認同感並不會 因為正式或非正式隊員有差別。
因為消防的工作性質有一點不一樣，因為 24 小時大家都在一起，大 家對於正式或非正式的差別，不會。(A-2-6-3-3-0)
在A 學長述說第一次進入火場時，團隊情感似乎跟著現場的溫度而加深，
這種危急時刻相互支援的凝聚力，是我們一般人無法想像的，尤其在災害的現 場，很多突發事件並不如教科書一樣循規蹈矩。
在火場的實際，跟你在教科書上的有實際的落差，現場火勢裡面，發 生甚麼狀況你不知道。(A-2-8-4-1-0)
我直接的問起他，出勤時有沒有讓你印象很深刻的事？畢竟，剛入行的菜 鳥總會有些事需要適應。他回憶著些許時間，開始說著剛成為實習生時，在某 場火警看到學長將小孩抬出來後，在牆壁上一直摩擦他的手。還是菜鳥的他，
好奇問了學長：「你手是怎樣，你在擦什麼？」學長就說：「哇嘎哩共，阿都嬰 仔ㄟ皮攏黏哩哇ㄟ手(閩南語，譯：我跟你說，就那小孩的皮都黏到我手上)」。
那小孩被燒到，燻到皮都爛掉了。他拉他的手，拉到擔架上，那個皮 都黏到手上。所以學長一直在牆壁上把那小孩的皮肉黏到手上的部分 擦到牆上。有點像烤三層肉脆皮那樣，而且都燻黑了，自己看了就覺 得消防工作，有一點震撼，印象很深刻。(A-2-18-6-1-0)
但這就是消防工作，這些消防員一定要面對。當然，這些壓力與心理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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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需要協助引導的。
因為學長會跟你說，這就是你的工作，就是要面對與接觸，給我的印 象中，給我的教育就是這樣，慢慢的一定要接觸與接受。心裡很難受 啊，我同事也是，心裡都2、3 天都不敢吃豬肉，會有這個壓力。(A-2-19-6-1-0)
團隊或前輩的引導在極大的壓力下發揮很大的作用，面對生死交關，個人 顯得如此渺小，但一群人的堅定或許可以讓生命找到出路，在團隊的生活，讓 每一次的任務都會有學習。
但進去之後，學長會慢慢教你，要蹲低姿勢，會教你姿勢一定要蹲低。
然後，瞄子先掃一下，怕有掉落物，先掃一下，遇熱啊，一定會有掉 落物，先掃一下，然後順便煙趕一下，這是學長教的。其實就是這樣 慢慢學，然後就是要沿著牆，進去，才會退出來的時候，方向怎麼退，
這些是慢慢學長教，慢慢吸收。(A-2-7-3-3-0)
三、 勇氣，有時是與生俱來的
面臨災害的恐懼，不會因為披上防火衣或取得消防警察人員考試及格證書 就理所當然的無畏，每位消防員入行的原因不一樣，可能為了生計、可能是社 會新鮮人的茫然所做暫時的選擇，但民眾的期望與災害的威脅，並不會因為入 行的原因不同而有差別待遇。此時，與生俱來的「勇氣」倒是這份職業不可或 缺的天賦。
應該說，是你敢不敢進去，真的啊，真的派到你，就是進，有些人就 是喜歡進去。不太想進去火場的，就給要進去的，反正要進就給他進。
(A-2-1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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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天賦，不見得都是滿腔熱血勇往直前，有時候是冷靜壓抑自己淚水的 力量。A 學長訴說著 921 大地震後的善後工作，雖然獲派的工作並非到第一線 救災，但善後的工作卻也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就整個廢棄物裡面，有財物啦、證件啦，甚至於有時候會有手啦、腳 啦，一些遺體殘肢，通通都送到那邊，再慢慢清理，清出來再放旁邊，
再慢慢整理。(A-2-12-6-1-0)
此時，A 學長想到 2001 年象神跟納莉風災的往事：「水淹的很快、很高，
就斷訊了」。當時雨正大，部分地區開始淹水，他與幾位同仁前往協助民眾撤 離，完成任務返回分隊途中時，斷訊了，A 學長與隊上指揮幹部失聯了。當下 我內心有個疑惑，「失聯就失聯，返回隊上等待聯繫不就好了？」但我錯了，
災害的現場不能用我的生活經驗來事後諸葛。那水來的又快又急，一片汪洋，
怎麼還分的清哪裡是路？哪裡是河？哪裡是溝？回程的路上其實是拿自己的 命來探路。
鐵道沒有障礙物，水是不是匯流的比較快，對不對，你有房子會慢慢 積，可是你在鐵路的時候是沒有障礙物，就類似一條小河，我就很擔 心消防車走過去，就到時候停在那邊動不了，我就有一個同事就比較 高，他就走前面知道水的高度，我就慢慢開，是這樣子的。(A-2-13-6-1-0)
「所以你們其實是拿自己的命來量淹水高度？」，我疑惑又覺得不可思議的問。
「對啊，那也沒辦法，四處開始淹水啦，一定要回去隊上，一定要過去那個平 交道。」A 學長無奈的這麼說。回到隊上，水真的把消防分隊給淹掉了，很多 車子都沒了，通訊也沒了。當時他們靠著無線電輾轉知道民眾受困的訊息，依 然駕駛汽艇來回救援受困民眾。我好奇地問：「大概多久？從發生事情到第一 次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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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大概有10 天，將近 10 天沒回家。(A-2-14-6-1-0)
四、 不說，有時候是一種溫柔
A 學長回想起實習生的恐怖往事，當時是一個木造建築火警，他與同事忙 著拉水線準備救火。「那火太大，我在旁邊看，那消防車的車燈都開始融化」， 他歪著頭回憶著。此時，他一反往常輕聲細語，突然大聲說：「那消防車的油 箱就是在那一面。」他與學長迅速從車輛的另一邊上去把車移走。他說著往事，
感嘆道：「那一次我真的覺得很危險」。我很好奇的向他詢問，工作上的事回到 家會跟家人告知嗎？他搖搖頭。
這些喔，這些工作上的事情我比較少講，因為跟家人講了一定會擔心。
(A-2-15-7-1-0)
這種驚心動魄的事，一般人一輩子有那麼1、2 次吧。但搶救災害這麼大 的事，總會有新聞跑出來，難道家人都不會問？不會擔心？
會啊，就怎樣怎樣大概聊一下，自己遇到的倒是不敢說，講了家裡會 擔心，把這些壓力放在心裡就好。不過家人倒也不會叫我不要做，只 希望叫我注意。(A-2-16-7-1-0)
當我以為最驚險的莫過於那短短幾秒時，A 學長說起最折磨人的往事。故 事是發生在2003 年 SARS 爆發那一年。當時，A 學長收到通知，開始清查轄 區內獨居老人並確認是否有疑似感染 SARS。某一日，收到破門任務通知，A 學長一如往常的帶著同仁前往協助，到達報案地點時看到一名人員，全身就穿 著防護衣站在門口。上前詢問，那位工作人員說：「這裡面有一個獨居老人，
當我以為最驚險的莫過於那短短幾秒時，A 學長說起最折磨人的往事。故 事是發生在2003 年 SARS 爆發那一年。當時，A 學長收到通知，開始清查轄 區內獨居老人並確認是否有疑似感染 SARS。某一日，收到破門任務通知，A 學長一如往常的帶著同仁前往協助，到達報案地點時看到一名人員，全身就穿 著防護衣站在門口。上前詢問，那位工作人員說：「這裡面有一個獨居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