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釋義：雷與雷神
第二節 伴隨雷出現的自然現象與神祇： 電父、雨師、風伯、虹
虹
雷做為天上中最顯著的氣象現象，和它有密切關聯的除了閃電和雨水外，也 經常伴隨其他自然現象，如風、虹，先民對於原本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的天空會 倏忽轉為烏雲翻騰、狂風暴雨、閃電雷鳴的景象，爾後卻又出現七彩虹霓，先民 對此現象的轉變感到神秘與無法支配的畏懼，再加上這些自然現象又與人們的生 活密不可分，影響人類的生與死、興旺與衰敗，因此認為存在著一種超自然的力 量控制著自然萬物和人的命運，不免將其神化，並按照自己的想像塑造祂們的傳 奇事蹟與形象，且膜拜祭祀之，以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在中國信仰上擁有舉 足輕重的地位。
下文便根據與雷相關的自然現象，討論人們如何將它們間的關聯具象於文字 中，並進一步淺論相關的自然神祇，探究祂們於中國傳世文獻中的演變。
一、 驅雷掣電：電父與電母的演變
從早期的文獻資料判斷，「雷神」應是最初司職雷電之神，但在人們逐漸將 雷電這同一現象分離後，雷神專司雷，而閃電則由另一位神祇掌管，在《三國志‧
魏書‧方伎傳‧管輅別傳》云：
又天昨檄召五星，宣佈星符，刺下東井，告命南箕，使召雷公、電 父、風伯、雨師。53
已可見「電父」一詞，而其形象可在漢畫像石中略見其貌，如山東嘉祥武氏祠前 石室屋頂前坡西段（圖2-2），圖畫的第二層疑似為「雷神出行圖」，其右邊的神 祇分別執鞭、抱瓿和執斧、鑽下擊披髮跪伏者，根據蔣英炬所主編的《中國畫像 石全集‧1‧山東漢畫像石》的圖像說明：「執鞭者為閃電神，抱瓿者則為雨神，而 執斧、鑽下擊披髮跪伏者則為雷公」54，其他如山東安丘漢墓後室東間室頂西坡
53 ﹝晉﹞陳壽撰，﹝南朝宋﹞裴松之注，盧弼集解，錢劍夫整理：《三國志集解》（伍）（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年），頁 2174。
54 蔣英炬主編：《中國畫像石全集‧1‧山東漢畫像石》（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 年），頁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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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像、徐州銅山縣洪樓漢墓祠堂頂石畫像、山東安丘董家莊漢畫像石墓前室封頂 石畫像等，亦皆有持鞭狀物形象之閃電神，雖無法明顯判斷閃電神的性別為何，
但可歸納出其形象多以持鞭狀物作為代表。
【圖2-2】山東嘉祥武氏祠前石室屋頂前坡西段（右側局部圖）
至南朝的文獻顯示，可見電父已演變為電女、電母，諸如梁簡文帝《祭灰人 文》曰：
積注奄旬，祭在灰人；消茲獸炭，焚此柱（《藝文類聚》作「桂」）
薪。積如玉屑，聚若遊塵。庶人之風不拂，獄吏之慢寧陳。當令金 光小史，侍使玉童，奏雲師於執法，力水伯於天宮。鑕星誅於電女，
貫索囚於雷公。廓重氛於八極，靜連絲於四空。既曈曈於車蓋，又 赫赫於飛盤。且疑威於趙盾，實望近於□□。（□明本作長安）55
其中的「灰人」是指泥塑的人像，為古人祭拜祈晴時所用，在文獻中已可見人們 訴求的對象便是雲師、水伯、電女、雷公；唐朝顧雲《武烈公廟碑記》言：
堂嚴塑像，廊立靈宮。凜氣貌以如生，奮威靈而若殺。雷公電母，
目閃爍以疑瞋；鬼將神兵，口囁嚅而欲語。一顧則精魂愕眙，載瞻 則毛髮寒生。所以祭非嚴而自嚴，神不在而如在。56
已可見廟堂中已有雷公、電母的塑像，並且作為配對神倆倆出現，同一時期的崔 致遠亦在《補安南錄異圖記》寫道：
先帝以今淮海太尉燕公，威宣大漠，政洽上都。乃請出鎮龍編，立 身豹略，剗彫題而卵碎。活黔首以肌豐，複壁壘於一麾，拔封疆於 萬里。有蠹皆削，無冤不伸。然後使電母雷公，鑿外域朝天之路。
山靈水若，偃大洋沃日之波。57
圖版說明頁24。
55 ﹝清﹞嚴可均輯，馮瑞生審訂：《全梁文》，卷 14（北京：商務出版社，1999 年），頁 154。
56 ﹝清﹞董誥等編，孫映逵等點校：《全唐文》，卷 815（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 年），頁 5057。
57 ﹝清﹞董誥等編，﹝清﹞陸心源補輯拾遺：《重編影印全唐文及拾遺附索引》，卷 41（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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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記錄了雷公與電母相配對的情形，由此根據歷時性的考證，便能得知閃電神具 有性別轉變的過程，然而轉換的緣由仍可深論。
二、 轟雷驟雨：雨師的想像
根據本章上節的論述中可知雷和雨往往相伴隨，因此雨神在自然神祇中亦佔 有一席之地，其重要性不亞於雷神，並且隨著時代嬗變，我們甚至可以觀察到雨 神已奪去了雷神的部分神職──雨水的主宰權，乃至其形象、祭祀儀式皆有重疊 之處，歷有許多學者針對雨神的崇拜、形象、演變發展、儀式等皆作詳細的考察 與辯證，其內涵是相當豐富、複雜，在此則不逐一而論。
古人多將雨神稱之為「雨師」，其因有三：第一，《易‧師卦》言：「師者，眾 也」58，《說文解字》亦解「師」為：「二千五百人爲師。从帀从𠂤。𠂤，四帀，
眾意也。」59這和雨水細布天下的性質相似；第二，「師」亦指有專門技藝之人，
因此專掌雨水能力的神祇便稱「雨師」，同理其現象也出現在雷、風上，在許多 文獻中亦不乏「雷師」、「風師」的記載。
而就目前可知的文獻中，最早記載雨師的敘述可見《山海經‧海外東經》：
雨師妾在其北，其為人黑，兩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 蛇。一曰在十日北，為人黑身人面，各操一龜。60
其名為「雨師妾」，手操蛇或龜，這兩者都和水有內在連結；而《山海經‧大荒北 經》亦有一條記錄言：
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
遂殺蚩尤。61
此處的「雨師」即為專司下雨之神，與風伯並行，可縱大風雨，和蚩尤為同一陣 線；然在《韓非子‧十過》則演變為黃帝的扈從之神，其職責為細雨灑道：
昔者黃帝合鬼神於西大山之上，駕象車而六蛟龍，畢方竝轄，蚩尤 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62
大化書局，1987 年），頁 4869。
58 ﹝唐﹞李鼎祚撰，王豐先點校：《周易集解》，頁 71。
59 ﹝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新添古音說文解字注》，頁 275。
60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263。
61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430。
62 ﹝周﹞韓非子著，﹝清﹞王先慎撰，鍾哲點校：《韓非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3 年），
頁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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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師在《楚辭‧天問》中又稱為「屏翳」，王逸注《楚辭‧天問》：「蓱號起雨，
何以興之」為「蓱，萍翳，雨師名也；號，呼也。」；洪興祖《補注》則云：「《山 海經》：『屏翳在海東，時人謂之雨師。』」63由此可知「雨師」另有「屏翳」、「萍 翳」之名，然「屏翳」是否專指雨師，學界眾說紛紜，無一定論，但無論解為「雷 神」、「雲神」或「風神」，皆和氣象密切相連。
另外，古人常將天象和農事相結合，因此注意到天空中的星辰變化和氣候時 節多所關聯，如《尚書‧洪範》：
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 星，則以風雨。64
在此馬融注：「畢星好雨」65；鄭玄注《周禮‧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
風師、雨師」為「雨師，畢也」66，可見將「畢星」視為雨神的現象，並且已納 入國家祀典之中。
喬繼堂《中國人的偶像崇拜》中，認為雨師信仰有很大的地區、時代差異。
就地區而言，可以分成南北兩大系統，北方以星宿為雨師，南方則以屏翳為雨師，
由於以自然物星宿作雨師的信仰未能與人格化神作雨師的信仰匹敵，所以後來人 神化的雨師多了起來。67
而雨師在道教的神仙譜系中，其發展不同於上述之經典記載，相傳為西漢劉 向所著的《列仙傳》，首條便載「赤松子」為雨師，並與西王母作連結：
赤松子者，神農時雨師也。服水玉，以教神農，能入火自燒。往往 至崑崙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中，隨風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 得仙俱去。高辛時，復為雨師。今之雨師本是焉。68
在文本當中指出赤松子可「隨風雨上下」的特異能力，但是否真能行雨之實則未 明，但至後代《歷代神仙通鑑》已直接表明赤松子「因予能隨風雨上下，即命為 雨師，主衍霖雨」69而被奉祀。
東漢《風俗通義‧祀典》的記載則以「玄冥」為雨師：
63 ﹝宋﹞洪興祖撰：《楚辭補注》，頁 146。
64 ﹝漢﹞孔安國撰，﹝唐﹞孔穎達疏，廖名春、陳明整理：《尚書正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 社，2000 年），頁 381-382。
65 ﹝漢﹞孔安國撰，﹝唐﹞孔穎達疏，廖名春、陳明整理：《尚書正義》，頁 282。
66 林尹註譯：《周禮今註今譯》（臺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89 年），頁 192、194。
67 喬繼堂：《中國人的偶像崇拜》（臺北：百觀出版社，1993 年 1 月），頁 101。
68 王叔岷撰：《列仙傳校箋》（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頁 1。
69 ﹝清﹞徐道編撰，程毓奇續撰：《歷代神仙通鑑》，卷 1（台北：臺灣學生出版社，1989 年），
頁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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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氏傳》說：「共工之子，為玄冥師。」「鄭大夫子產禳於玄 冥。」雨師也。70
因玄冥為北方之神，且北方主水，故以此和雨師作了比附，而這也影響了建廟的 方位，《漢書‧郊祀志‧下》道：「北方帝顓頊黑靈玄冥畤及月廟、雨師廟、辰星、
北宿北宮於北郊兆。」71由此可知此說和漢代五行思想有關。
至於雷、雨二神的合祀要到唐代方以見得，可見《唐令拾遺‧祠令第八》所 云：
立夏後申日，祭雷師雨師於西南郊。其壇壝石主並依舊儀。在京，
官給祭物。各府州縣祭社稷，官給米參石；風雷雨師，官給米各二 石。72
以及《唐會要‧卷二十三》：
四月十祭。立夏日。祀赤帝於南郊。立夏後申日。祀雨師雷師於國 城西南。73
在敘述中皆可見祭祀雷、雨二神的時節為立夏日，並於南郊舉行，而在《唐令拾 遺‧祠令第八》中甚至可透過祭物的數量，判斷雷、雨二神的位階是次於社稷。
三、 迅雷烈風：風伯的塑形
風和雷的連繫除了同為自然氣象外，在文字的意義上也有所牽連。《說文解 字》解「風」為：「風動蟲生，故蟲八日而匕。」74和雷的發聲能夠驚醒蟄蟲有 相似之處，這表示風的運行和農業社會生活亦有關連，它的出現時常伴隨雨至，
降下甘霖，滋潤大地，然而反面若是颳起大風、焚風，甚至沿海地區會有颱風、
鹽風的現象，這些對農作物可是大不利，深深影響人們的作息，因此古人在期待 又嫌惡的心態下，產生了風神崇拜與信仰，賦予風神起風、止風之神職，且因風 來自四方，會隨季節不同而有所轉變，故有時風神會成為方神的部屬。
鹽風的現象，這些對農作物可是大不利，深深影響人們的作息，因此古人在期待 又嫌惡的心態下，產生了風神崇拜與信仰，賦予風神起風、止風之神職，且因風 來自四方，會隨季節不同而有所轉變，故有時風神會成為方神的部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