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華文報所有權與自我審查
第二節 對報老闆之心態：視維護報老闆利益為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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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對報老闆之心態：視維護報老闆利益為必然
報老闆因素會否影響華文報的新聞呈現，多位受訪者皆直認不諱，且認為此 方面的影響甚至比法政因素更為直接（前華文報中層主管 C，2015 年 6 月 18 日 深度訪談）。華文報對報老闆因素的顧慮，主要在於維護其利益，包括商業利益 及政治利益（莊迪澎，2015 年 8 月 6 日深度訪談）。因此，對於有違報老闆事業 利益、名聲形象、政商關係等的負面新聞，華文報大多予以封鎖或淡化處理（黃 金城，2015 年 7 月 2 日深度訪談）。譬如，伐木議題以及反「白毛」165、反砂州 政府的課題，就較難見諸於華文報（周澤南，2015 年 8 月 24 日深度訪談）。
華文報在新聞報導上對報老闆利益的顧慮，緣自何來？是否為報老闆干預下 的產物？抑或來自於報社內部的自我審查？根據陳順孝（2002）的研究，報老闆 對新聞室的控制並非全然採取迂迴手段，碰到與其利害或好惡有關的新聞，仍會 直接下達命令或指示。前華文報中層主管 C（2015 年 6 月 18 日深度訪談）透露，
華文報報老闆長期以來都不會在主管會議等公開場合發指示，一般是透過撥電予 少數幾位與之建立起「天地線」的中、高層主管，來下指導棋。而這些主管往往 以掌握天地線為莫大榮耀，為了維護此地位，通常會以報老闆的指示為依歸，在 報社形成「老闆講的大完」之行事氛圍。
不過，從二大報業集團時期至今，華文報高層對報老闆干預編務多持否認態 度。《中國報》前總編輯彭早慧及南洋報業控股董事經理黃超明表示，豐隆集團
「完全沒有」、「從來沒有」干預該報的新聞方向（黃招勤，2004，頁 59）。南洋 商報前總編輯 A（2015 年 8 月 22 日電郵訪談）指出，報老闆都自有分寸，很少 直接干預新聞運作，所以報社處理新聞時並無太大顧慮。至於《星洲日報》，前 總主筆羅正文則指張曉卿「從不對報人發號施令」，編務人員擁有絕大自主權（崔 貴強，2002，頁 68），副總編輯鄭丁賢、前總編輯卜亞烈及前集團總編輯蕭依釗 都紛紛讚揚張曉卿從來沒有干預編務（星洲日報，2008，頁 226-227）。星洲日 報高層 A（2015 年 8 月 13 日深度訪談）亦表示，張曉卿關心的是報社管理層「為 他賺了多少錢」，不會理會新聞的處理。
他有打來也是問你，這個政局怎樣發展啊、到底 Najib 會下台嗎、到底 國陣怎樣啊民聯怎樣啊，問這些東西罷了。他不會告訴你，為什麼這個新聞 你放這麼大、為什麼國陣你給它這麼多新聞，或者反對黨的你給他這麼多，
不會的，從來沒有。
165 即砂拉越前首席部長、現任州首長泰益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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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老闆沒干預新聞」之辭，或有參考價值，但極可能是檯面話，可信度存 疑。一來報社高層為了不破壞其與報老闆的關係，不可能對外公開批評報老闆有 干預之舉；二來編務干預未必一定出自報老闆之口，其助手或部屬也能傳達指 令；三來報老闆的干預可透過比較微妙、軟性的方式進行（莊迪澎，2015 年 8 月 6 日深度訪談）。
如果老闆給你一個關愛的眼神，講這個新聞這樣寫很好，你就知道老闆 喜歡你這樣做，那你以後就識 do，就知道以後類似的新聞你就這樣處理。
比如說，張曉卿去中國訪問，《星洲日報》出到大大，張曉卿可能跟星洲高 層講中國的某某部長看到，覺得你們處理得很好，你就明白啦。這也是一種 干預啊，但這種權力干預不一定是看得見的。
南洋商報記者 A（2015 年 7 月 25 日深度訪談）坦言，他不確定報老闆有無 干涉新聞，但在報社內部，大家都可以感覺到有「報老闆的講稿要全盤照登，登 越大越好」等無形規範存在。
報老闆若出手干預，確能影響華文報的新聞呈現。惟東方日報前高層 B（2012 年 6 月 14 日深度訪談）認為，華文報的新聞表現之所以順服於報老闆利益，與 其說是因為報老闆對個別新聞進行干預，不如說其所訂下的方針決定了一切。
華文報不像以前是股東生意，基本上就是一個老闆而已，就是一個人做 決定。他的利害關係決定了他訂什麼方針，你們根據這些方針來做。這些方 針是符合他的利益的，……基本上有一個潛規則，他不講明政策，你大概也 可以體會得到。
符合報老闆利益的辦報／編務方針，加上政策上的模糊性，致使報社內部的 自我審查產生，且可能因為此模糊空間而獲得擴大。尤其在中、高層主管層面，
揣摩上意的作風向來被公認存在。
我覺得很多人會揣摩上意，大家都知道他（指報老闆）是做什麼的、他 跟誰出入，所謂大家是指掌握權力的人、決策層，他們知道的嘛，不然他們 也不會在那邊嘛（南洋商報記者 A，2015 年 7 月 25 日深度訪談）……
很多時候神枱上的人也就是主管會揣摩聖意，或者是說可能他們自己也 知道該怎麼做（岑建興，2015 年 7 月 14 日深度訪談）……
或者更準確地說，在多年運作下，對於報老闆利益相關議題，報社高層已形 成一種「要維護報老闆利益」的心態，無需報老闆出手干預或叮囑，即會自動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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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進行自我審查。
你可以取巧的，你就不要碰，你可以說「某某某某」，這個是很正常的。
即使上面沒有指示你，在下面的人可能也會揣摩聖意、拍馬屁，基本上你就 不會去碰這個東西（潘有文，2015 年 7 月 12 日深度訪談）。
你寫砍木不好、性侵這種，張老闆肯定不高興，不過我不認為張老闆會 整天打來說「不要再出了，這個東西影響我」，這個比例很低，下面自我解 讀的可能性比較高（黃金城，2015 年 7 月 2 日深度訪談）。
現在的華文報，老闆都是大老闆，哪裡有空三天兩頭來管你？就好像郭 令燦這種國際性的企業家，哪裡有空管你《南洋商報》寫什麼？但是做為《南 洋商報》的主管，你自己 understood 的，你不可能會去寫對豐隆集團不利的 東西；《星洲日報》的主管自己也會醒目的，他不可能會允許那種批評常青 集團伐木的東西，如果他寫伐木，一定寫常青集團重新植林，而這個東西不 需要老闆講……不聽話的人是不會升上去的，升上去的就是那種聽話的，這 種聽話的就是醒目仔嘛，他們當然懂得做什麼是會損害老闆利益的，那種當 然是要避免（莊迪澎，2015 年 8 月 6 日深度訪談）。
特別是與老闆有天地線的高層，為了避免失去這個可貴的、能直達天庭的溝通管 道，維護報老闆利益更被視為理所當然的重責大任（前華文報中層主管 C，2015 年 6 月 18 日深度訪談）。
至於基層記者，雖被認為一般心態是聽命於上級主管，報社要啥稿就交啥 稿，要增要刪隨主管的便，再加上大多對報老闆是誰及其背景都不甚了解，故鮮 有護主傾向（東方日報中層主管 B，2015 年 7 月 10 日深度訪談；東方日報前助 理新聞編輯 D，2015 年 7 月 1 日深度訪談；周澤南，2015 年 8 月 24 日深度訪談）， 但進一步深究，則可發現事實似乎並非全然如此。基層記者在報導上維護報老闆 利益的意識，亦同樣存在。
總之我們很自然而然覺得，負面的新聞對老闆不利的，肯定是不寫。如 果你不肯定，你只要問上司就知道了，他一定告訴你不能寫的（陳城周，2015 年7月13日深度訪談）。
報紙的老闆是從事什麼行業，那個行業對環保不利，這樣我們當然就不 會去批評他啊。……涉及到老闆的利益都可能不去理、不深入去碰，有些人 可能會取巧，同樣的課題不要把它牽扯到自己的老闆，用其他人來寫（潘有 文，2015 年 7 月 12 日深度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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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說這是他辦的報紙，我們大肆報導他是理所當然的，可能有些讀 者不喜歡看，可是老闆講的話全盤照登，是很正常的對我來講。有一些處理 新聞的態度，可能怕踩到政府的底線而跟老闆惹了麻煩，這種心態我覺得是 有存在的（南洋商報記者 A，2015 年 7 月 25 日深度訪談）。
因此，整體而言，維護老闆利益的心態是普遍存在於華文報新聞室的。而且，
無論中、高層主管或基層記者，大多皆視之為理所當然，並無不妥。
我們的報老闆就是做伐木嘛，你沒有理由去把那個沙丟在他的飯碗那邊 嘛，這個觸動他的神經的，他一定會跳的。……基本上這個老闆你只需要他 曝光的節目，你給他多一點照片、給多一點新聞，就算了囉。……世界上每 個報館背後的老闆的意願或者利益啊，可能每個報館的主管都會先注意一 下，我相信會囉（星洲日報主管 A，2015 年 7 月 22 日深度訪談）！
你不可能拿一條新聞來砸你老闆的飯碗，so 伐木森林的新聞很少會出 現在報紙的。把報紙當成宣傳媒體，偶爾也會有，……幫老闆寫得好，比如 他今天得到什麼獎啊什麼啊，跟他包裝，我覺得不為過啦，因為報紙是他的。
他可能也沒有叫你這樣做，但是你為他寫好一點，我覺得 ok，是可以接受 的，沒有什麼不對（東方日報前助理新聞編輯 D，2015 年 7 月 1 日深度訪 談）。
即使有者深知不妥，也極可能以「其他媒體亦如是」為由，自我合理化本身 的自我審查行為。
其實老闆是出錢的人，是公司擁有人，……任何老闆都不會去做違反他 利益的事情，即使是西方媒體也一樣。……英文報的老闆是巫統的，難道它 會違反巫統的利益去報導巫統的醜聞嗎？它也一樣的。這是某個老闆控制 下，自然而然會形成。假如環保組織也強大到可以有報紙，當它本身有一些 醜聞的時候，它會報嗎？也一樣的。誰是股東，誰就決定報導的方式，它是 這樣形成的。你只能這樣而已啊（東方日報前高層 B，2012 年 6 月 14 日深 度訪談）！
從上述想法可知，華文報界人士對「新聞應服膺於報老闆利益」的思維及作 為是無力抵抗的，甚至可說具有某程度的認同及理解。其在新聞實務上傾向替報
從上述想法可知，華文報界人士對「新聞應服膺於報老闆利益」的思維及作 為是無力抵抗的，甚至可說具有某程度的認同及理解。其在新聞實務上傾向替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