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威權政治下的燎原星火：遭禁始末（1951-1987）
第二節 「一貫道是邪教，為首的覺悟了！」：遭禁與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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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附屬效應，這樣的宗教治理情境是在戒嚴例外狀態之下，以及國民黨政權所 面臨的道統、法統危機與「中國」代表性的焦慮狀態交錯作用下形構的。本文認 為若要理解這段歷程，必須把視野放在台灣戰後國民黨政府的宗教治理情境之中，
透過掌握其治理邏輯去了解。
第二節 「一貫道是邪教，為首的覺悟了！」：遭禁與挫敗
一、雷厲風行的查禁與汙名
在第一章末節中介紹一貫道傳台的背景，是非系統化、非組織化的，因此其 發展也隨著來台傳教者的際遇而有天壤之別；另一方面，一貫道在台灣遭國民黨 政府查禁，也是延續其在中國的命運而來。1945 年中華民國接管台灣後，一貫 道紛紛由天津、上海、寧波、南京、常州、哈爾濱、丹東、成都等地傳入台灣；
而至 1949 年國民黨戰敗遷台、1951 年宣佈查禁之前，台灣就已有取締一貫道的 紀錄，如 1948 年寶光組陳文祥舉行法會被捕，遭刑求、關了六個月；同年發一 組劉全祥、祁裕脩、李玉銘、張瑞青、于竣德在台南被捕，遭酷刑偵訊，劉全祥 被拷打至吐血（北林 2008: 391）；1950 年陳文祥、呂樹根在屏東被捕，陳文祥 再度被關六個月，呂樹根則被關了六年之久；1951 年陳鴻珍、郝金瀛、趙大姑、
張玉台、劉雁賓等遭監禁三個月，道長韓雨霖為求情、主動投案，亦被拘留 12 天，可謂道難不斷（宋光宇 1998: 191-192）。
國共內戰後國民黨戰敗，中共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也面臨「會道門」，即 以信仰為基礎的祕密結社的問題。在中共看來，會道門是「舊社會遺留」、封建 遺緒，而北平是各類會道門傳播氾濫的重點地區。1949 年 10 月，時任北京市長 聶榮臻就說道會道門問題全國都有，「特別是一貫道組織遍及東北、華北、華中，
黨徒甚重，下層份子多為基本群眾，上層份子多為地、富、特務，政治上堅決反 對我們」（何立波 2009: 5），遂開始對北京的一貫道組織系統與道首名單進行掌 握。1950 年 10 月 10 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鎮壓反革命活動的指示》意在取 締這些「反動會道門」，12 月 19 日，北京市人民政府發出公告取締一貫道，北 京市絕大部分的一貫道信眾被公安局逮捕，冠以「現行反革命罪」（孫江 2007:
499）。北京取締一貫道行動歷時兩個月，逮捕「反動道首」381 人、槍斃「反動 道首」42 人、登記點傳師 720 人、壇主 4775 人、三才 663 人、封閉大小壇口 1283 個、聲明退道者 178074 人。其中幾位重要人才在中共的取締下犧牲，如寶光組 潘華齡道長、天一壇齊銘周道長、中庸組何僩文前人等（北林 2008: 145）。在此 岸台灣，50 年代是國民黨在台確立政治方向的年代，然而 1948 年開始的惡性通 貨膨脹、新台幣政策（1949）與米穀徵收（包含肥料換穀與強制砂糖集貨）等政 策卻造成農民階層的貧困化，因此陸續實施不徹底的農地改革政策，如三七五減 租（1951）、公地放領（1951），以緩和其與農民階層的緊張關係，並與本地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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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為險峻的時期，此間有九三砲戰（1954）、一江山戰役（1955）、八二三炮戰（1958）等重大戰事。50 年代亦是台灣確立反共政策，同時形成國民黨主導的反共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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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報導「白蓮教餘孽」在豐原苗栗活動（徵信新聞報，1960/2/7，4 版）；7 月 6 日，在高雄取締一貫道，「為首人及非法份子七人就捕法辦，十八人在逃」‧ 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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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嫌，實為明智之士所唾棄，本道恰遵聖人之奧旨啟發良知良能，虔修身心，
以期明心見性，做到天人合一之旨，此不但為本國一最進步之宗教，抑亦為 反共抗俄一大動力，報載所稱「鴨蛋教」各種傷風敗俗之亂行極為本道所不 齒。
(3)本道同仁素均安份守己，無不以自動自發的精神變化氣質，糾正社會風 氣，期使有益國家，而盡國民責任，今遭此誣襪，原無聲辯之必要，但在此 反共抗俄時期，對於良善之人橫加誹謗，淆惑社會人心，其關係本道同仁者 尚小，而影響善良風俗與反共力量者實大，誠恐各界不明真相，特此聲明，
以正視聽。（瞿海源 2006: 150-151；宋光宇 1998: 211-212）
此聲明非但沒有解除政府的疑慮，甚至被認為是有意向政府挑戰的行為，張 培成也因此再度被警備總部約談。3 月 19 日，台灣省警務處通令全省各縣市警 察局加強取締，一個月內，全台共有七處佛堂遭警方搜查（宋光宇 1998: 215）。
《中央日報》於 3 月 22 日還刊登〈「鴨蛋教」怎樣騙人？－一位被誘入教者的自 述〉。4 月 3 日，臺灣省警務處「臺灣省警務處為據報發現鴨蛋教等邪教活動一 案令希查明依法取締由」（警行字第三一三七六號；何鳳嬌 1996: 68-72）一令中 明確將一貫道與「鴨蛋教」連結：
近來鴨蛋教邪說異端倡行社會鄉里，且有淫棍插身其間，淫辱婦女，有傷風 化，及失意政客利用，製造地方派系，亟應加強取締，以正社會習俗……臺 北市建成市場內有黃石生鴨蛋商，其店樓上亦秘密私設一貫道教堂……臺中 市臺中路二十九巷六十四號，居民林義雄在居宅設立一所教壇（即一貫道）， 常秘密招募教友入教……禮拜時，亦有所謂領聖餐，事實上即領食鴨蛋。（何 鳳嬌 1996: 68-72；警行字第三一三七六號）
可見「鴨蛋教」確為慣用以指稱一貫道之詞，許多媒體報紙也採用「鴨蛋教」
之詞，盧雲峰認為這是由國家控制的出版品對一貫道污名化（Lu 2008: 50）。
4 月 7 日《聯合報》也刊登〈中市警分局 大破鴨蛋教〉的報導。鄭邦卿、陳文 祥、張培成於是在 4 月 9 日發文給國民黨中央黨部與內政部〈台灣省一貫天道申 請設立自行約束辦法〉，裡面主張一貫道所提倡的戒律與綱常倫理可以「正」社 會之「亂」，且「十餘年來，治安當局對我們的情形如何呢？那是無數次的扣押、
罰鍰、刑訊，以及若干次的軍法、司法審判，結果、雖都是無罪省釋，但我們所 受的精神痛苦，是難以形容的」（何鳳嬌 1996: 56），因此因應之道是一貫道會「自 行約束」，嚴禁為匪張目、違反國策、譏評政令、或傷風駭俗之事，這種自我規 訓為的就是希望減少當局對於一貫道的打壓。
然而五月至六月，警備總部、內政部、司法行政部都發出查緝的通令。1963 年 5 月 5 日，警備總部發言人王超凡，宣布「為維護社會治安，保障國家安全，
刻已決定嚴予查禁邪教一貫道」，飭令各地治安單位查禁一貫道：
邪教一貫道教義歪曲，妨害善良風俗，前經行政院明令查禁，並由內政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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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轉知各級主管官署執行有案，詎該教竟於查禁期間假「鴨蛋教」「三期新 興佛教」等等名義，從事非法活動，更於三月間公開在報端刊登廣告，頌楊 邪教，藐視政令，近復據報，該教傳教活動時，舉行裸體集會，傷風財俗，
更有對無知良民歛財、姦淫、恐嚇等等非法活動，且散播謠言，為匪張目，
不僅危害社會治安，尤屬有違現行國策，並有匪利用之虞。本部為維護社會 治安，保障國家安全，刻已下令依法嚴予查禁，如仍有不肖之徒，玩法不俊，
本部決依法嚴懲（徵信新聞報，1963/5/6，3 版）
5 月 13 日臺灣省警務處再次行文《臺灣省警務處檢發執行查盡取締一貫道注意 事項一份希發即遵照辦理並將辦理情形隨時具報》（警行刑安字第五五一八八號；
何鳳嬌 1996: 73-82），其附件明確說明執行查盡取締一貫道的相關事項與作業要 點。隔日即傳出一貫道分壇被查獲之訊息（聯合報，1963/5/14，3 版）。種種的 汙名在往後經歷各種取締、查禁、報導後已定型，形成大眾對一貫道深刻的刻板 印象，延續至今，如 Jordan and Overmyer 所述「這個教派對許多台灣人而言，
是陰暗、隱晦、遍佈的陰謀組織，秘密地影響各種事務，且多半不是好事」（Jordan and Overmyer 1986: 245）。
二、被迫解散轉地下化活動
1963 年 5 月 28 日《中央日報》刊出〈警總再令治安機關 取締一貫道 防 止轉入地下活動〉，可以看出一貫道的處境越趨嚴峻，且警備總部對於後續的處 理已有安排。6 月 8 日，司法行政部（法務部）通令各級法院，對一貫道活動，
如有觸犯刑章者，應依法嚴予究辦。6 月 10 日，在警備總部的壓力下，一貫道 被迫宣布解散，陳文祥（新聞報導中使用原名陳志浩）與張培成發表聲明如下：
此次政府決心要禁絕本道的活動，因為我們沒有在政府機關辦理合法的登記 手續，希望各同仁從今天起，絕對遵從政府命令，切實停止活動，自動解散，
表現守法的精神，今後如再有繼續活動者，其責任應由各同仁自負（聯合報，
1963/6/11/，3 版）
《徵信新聞報》中則報導陳文祥的談話內容道：
現在政府命令，及傳達傳達政府命令給各位起見，故召集諸位來此，舉行當 眾宣佈解散儀式，為擁護政府國策，希望各位信徒有守法的精神，今後不再 有一貫道的活動，如再有集會等活動，將由各地負責人負責，與本人無關（徵 信新聞報，1963/6/11，3 版）
在重重的政治壓力之下，一貫道的前人們公開宣布解散，一貫道的相關宗教活動 遂轉以地下化的方式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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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2-2（左）：《聯合報》1963 年 6 月 10 日報導；
圖 2-3（右）：《徵信新聞報》1963 年 6 月 11 日報導。
6 月 10 日公開聲明解散，8 月 7 日警備總司令部仍「令飭台灣高等法院、台 灣高等法院檢察處及調查局，嗣後如發現邪教一貫道有不法情事，觸犯刑章者，
務須依法嚴予追究，以維國家安全」（聯合報，1963/8/8，3 版）。一貫道許多宗 教活動遂轉為地下化運作，當然也有乾脆放棄地下化的應對型態，使得佛堂的活 動戛然而止，可以見宋光宇紀載之案例：「在管區警員多次拜訪，要求辦個集會 申請之後，守德佛堂的活動就完全停止了。所持的理由是『我們辦的是天上的事，
怎麼能讓世俗的法來約束？』……守德佛堂財產所有人國大代表姜梅音也因病故 世。其夫賣掉了佛堂的房舍。守德佛堂至此完全消散」（宋光宇 2010: 5）。不過 當時信道的情勢險峻，除了情治單位與警察會特別關切一貫道的地下活動之外
怎麼能讓世俗的法來約束？』……守德佛堂財產所有人國大代表姜梅音也因病故 世。其夫賣掉了佛堂的房舍。守德佛堂至此完全消散」（宋光宇 2010: 5）。不過 當時信道的情勢險峻，除了情治單位與警察會特別關切一貫道的地下活動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