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婉曲折

閩南諺語說：「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鬼谷子》中引用古人的話和這 十分相似「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⁵⁶同時也說「言者，有諱忌 也；眾口鑠金，言有曲故也。」⁵⁷說話不能想說什麼就說，要有所顧忌，因為言 語的力量是很大的。俗話又說伴君如伴虎，君主掌握大權，得罪了君主別說是無 法施展抱負，可能連小命都不保。因此進退應對，都必須小心謹慎。

在游說之前如果能事先得到足夠的資訊，就能正確地應對，但是總難免有突 如其來的狀況產生。《鬼谷子‧權篇》：

應對者，利辭也；利辭者，輕論也。⁵⁸

53 同註 52，頁 285。

54 同註 52，頁 285、286。

55 同註 52，頁 286。

56 許富宏，《鬼谷子集校集注》，頁 134。

57 同註 56，頁 134。

58 同註 56，頁 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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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問答，因為無法得知對方的意圖，所以要用機巧的言辭浮泛的回答問題。

又如《鬼谷子‧揣篇》所說：

常有事于人，人莫能先；先事而生，此最難為。故曰揣情最難守司，言必 時有謀慮。故觀蜎飛蠕動，無不有利害，可以生事。美生事者，幾之勢也。

此揣情飾言成文章，而後論之也。⁵⁹

揣情是一件很困難的工作，就像是小蟲的飛與蠕動般細微的動作與差別，可能都 含有特殊意義，對事件有極大的影響。當然若是能事先知道君主的想法，自然能 立於不敗之地。但很多時候可能無法事前得知，於是游說的時候就要時時謀慮，

小心應對，於是所說的話語就必須委婉曲折，在說話的同時，從細微處去觀察君 主的看法，再從中進行游說。

《戰國策‧秦三‧范雎至》秦國當時太后專權又有穰侯干政。

范雎至，秦王庭迎。謂范雎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會義渠之事 急，寡人日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躬竊閔然不敏，敬 執賓主之禮。」范雎辭讓。是日見范雎者，無不變色易容者。⁶⁰

范雎雖然得到秦王的接見，秦王也表現出誠意以賓客的禮儀相待，姿態放得很低，

說要虛心接受他的指教，但是從秦王的話語中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國家的重要大 事需要向太后請命，表示秦王確實受制於太后。再從旁人看到范雎臉色都為之一 變，就可以推知太后的勢力龐大，所有的人都知道范雎見秦王，若是真有甚麼建 言，一定不會有甚麼好下場。所以范雎當然只能謝謝秦王的愛戴，但也不好說甚 麼，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秦王屏左右，宮中虚無人，秦王跪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 曰：「唯，唯。」有間，秦王復請，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⁶¹ 在不清楚秦王對太后的態度與改革的決心之前，范雎甚麼都沒說。一直到秦王支 開左右的隨從，再三的請教之後，范雎確認秦王是真心誠意，想要聽取振興國家 的意見，才開始陳述。卻也不是單刀直入，就明說秦國的問題，而是先舉姜太公 與文王的例子：

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陽之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說

59 許富宏，《鬼谷子集校集注》，頁 108。

60 劉向集錄、范祥雍箋證、范邦瑾協校，《戰國策集箋證》上，頁 311。

61 同上註，頁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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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於呂尚，卒擅天下，

而身立為帝王。即使文王疏呂望而弗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 無與成其王也。⁶²

言談的深入與否與，交情深淺無關，交淺也能言深，文王聽太公之言所以得天下，

現在秦王與范雎就是交淺，這裡言下之意是把自己比作姜太公，把秦王比作文王，

秦王若能聽己之見，自己就能做出如姜太公對周之貢獻。

然後再說了一整段為秦著想的話，表明自己的忠心，甚至說「臣死而秦治，

賢於生也」⁶³希望以忠誠感動秦王。到這裡都還沒有真正的提出建言，但卻得到 秦王正面的回應：「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 寡人也。」⁶⁴於是范雎開始分析秦國的國力，國家強盛可成霸業，「今反閉關而不 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國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⁶⁵先點出穰侯不 忠，再提出自己更好的計策。攻打強大的齊國，出兵多、少都不行，使用別國的 兵力去攻打，也是不可靠的，應該「遠交而近攻」。⁶⁶

內政方面也直接言明：

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涇陽、華陽擊斷無諱，高陵進退不請，

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者下，乃所謂無王已。然則權焉得 不傾，而令焉得從王出乎？⁶⁷

若是不能奪回政權，甚至在朝廷上被孤立，那根本也就稱不上是王，秦國也算不 是為王所有，更遑論傳給子孫。最後秦王採納了范雎的言論，廢了太后，將穰侯 和同黨的高陵君、涇陽君一併驅逐，范雎也得到了秦王的尊崇。

〈趙四‧趙太后新用事〉秦國要攻打趙國，趙國向齊討救兵，齊國要求以長 安君為質才出兵，太后寵愛長安君不願意讓他去，臣子們怎麼勸諫都無效，再勸 也只是惹怒太后罷了，但是又不能不勸。於是觸龍先是關心太后的身體，使其軟 化，再以一個父親的立場為孩子祈求，讓自己和太后站在同一陣線，都是愛孩子 為孩子著想的，然後才提出「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 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⁶⁸愛孩子要為 他的將來做打算，讓長安君有功於國家，將來才能永享安康，於是太后就願意讓

62 同註 60，頁 311。

63 同註 60，頁 312。

64 同註 60，頁 312。

65 同註 60，頁 313。

66 同註 60，頁 313。

67 同註 60，頁 314。

68 劉向集錄、范祥雍箋證、范邦瑾協校，《戰國策集箋證》下，頁 1232、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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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君去齊國當人質了。

《戰國策》中像是這樣，以委婉曲折的方式進行游說的例子很多。黃曉嬌〈《戰 國策》說服技巧例析〉中將《戰國策》的說服技巧分為四點：設問誘導式、寓貶 於褒式、寓言故事式、製造懸念式⁶⁹。這四種方式都不直接說出自己的意見，而 是以曲折的方式，讓聽話者更容易接納自己的話語；而他所舉的例子〈秦宣太后 愛魏丑夫〉、〈秦王與中期爭論〉、〈孟嘗君將入秦〉、〈齊欲伐魏淳于髡謂齊王〉、〈靖 郭君將城薛〉⁷⁰也都符合委婉曲折的說話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