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論說形式
第三節、 《戰國策》、《鬼谷子》與論、說
《戰國策》中的內容多為縱橫策士的說詞。《文心雕龍‧論說》：
暨戰國爭雄，辨士雲湧；從橫參謀，長短角勢。轉丸騁其巧辭，飛鉗伏其 精術；一人之辨，重於九鼎之寶，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六印磊落以 佩，五都隱賑而封。36
這裡說到了說辭的盛況就在戰國，這些戰國策士們的說辭就是「說」，那麼記錄 了大量說辭的《戰國策》，大多數篇章的文體就是「說」。《戰國策》中確實也呈 現出〈論說〉所說的「盛況」。《戰國策‧秦一‧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載：
於是乃摩燕烏集闕，見說趙王於華屋之下，抵掌而言，趙王大悅，封為武 安君，受相印，革車百乘，錦繡千純，白壁百雙，黃金萬溢，以隨其後，
約從散橫，以抑強秦。故蘇秦相於趙而關不通。當此之時，天下之大，萬 民之眾，王侯之威，謀臣之權，皆欲決蘇秦之策。不費斗糧，未煩一兵，
未戰一士，未絕一弦，未折一矢，諸侯相親，賢於兄弟。夫賢人在而天下 服，一人用而天下從。故曰：「式於政，不式於勇；式於廊廟之內，不式 於四境之外。」當秦之隆，黃金萬溢為用，轉轂連騎，炫熿於道，山東之 國，從風而服，使趙大重。且夫蘇秦特窮巷掘門桑戶棬樞之士耳。伏軾撙 銜，橫歷天下，廷說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37
這是蘇秦游說秦失敗回家苦讀之後，以縱橫之術游說的巨大成果。趙王禮遇的接 見，封侯受印、榮華富貴，周遊列國威風凜凜。憑藉著一人的游說，使得六國與 秦斷絕關係，使趙國的地位變得十分重要，諸侯之間和平相親，這些全都是仰賴 他。說辭的影響力是很驚人的。故劉勰〈論說〉云：
35 王利器校箋，《文心雕龍校注》，頁 128。
36 同上註，頁 127。
37 劉向集錄、范祥雍箋證、范邦瑾協校，《戰國策集箋證》上，頁 14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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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者，悅也；兌為口舌，故言資悅懌；過悅必偽，故舜驚讒說。38
說辭要使人喜悅信服，上述蘇秦的成功就有說到「趙王大悅」，可見說辭成功的 關鍵就在此，但是要拿捏分寸不能讓人覺得虛偽。《戰國策‧秦三‧應侯失韓之 汝南》39秦昭王問應侯失去汝南會不會憂慮，他說了東門吳失去兒子卻不憂慮，
因為一開始沒有兒子不憂慮，失去兒子就跟一開始就沒有一樣，所以不憂慮，當 然自己也不憂慮。應侯的回答就是過於虛假，引起了秦昭王的懷疑還讓人去探他，
當然也就不信任他了。〈論說〉又云：
說貴撫會，弛張相隨。40
說的重點就在於時機，在《戰國策‧秦一‧蘇秦始將連橫》中，蘇秦一開始游說 秦王，這時的秦王重在累積實力，所以不採納蘇秦吞併天下的策略，蘇秦游說時 說：「舌弊耳聾，不見成功」41講的人舌頭破了，聽的人耳朵聾了，但還是沒有 功效，他自己當時就是如此，這就是他沒有隨著情況改變策略，當然不會成功。
說還有一個重點就是「義貞」，《戰國策‧秦一‧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 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曰：「大王之國，西有巴、蜀、漢中之利，北有胡 貉、代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東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
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里，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天 下之雄國也。以大王之賢，士民之眾，車騎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諸侯，
吞天下，稱帝而治，願大王少留意，臣請奏其效！」42
雖然此不符合時利而失敗，但其游說時所講述的道理，卻是符合義理的。這時的 蘇秦為秦臣，他為秦王所做的分析，從地形、物產、百姓、軍隊來看，秦很有條 件從事連橫，他當然是真心覺得如此做對秦是好的。因為這時的他，與秦國是相 連的，若是政策得以施行成功，秦得利他才能得利。《戰國策》中的策士們，雖 然不諱言追求利益，也不忠於一主。但是策士的利益，與君主的利益，是密不可 分的，要幫助他所服侍的君主，使其強盛，也才有利可圖，自然其言論，就是合 於義理忠誠的。〈論說〉又說：
38 同註 35，頁 127。
39 同註 37，頁 349、350。
40 同註 35，頁 128。
41 同註 37，頁 142。
42 同註 37，頁 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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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丸騁其巧辭，飛鉗伏其精術。43
〈轉丸〉、〈飛鉗〉皆為《鬼谷子》的篇名，其中〈轉丸〉今已亡佚；運用〈轉丸〉、
〈飛鉗〉就可以馳騁靈巧的文辭，使用縱橫捭闔的技術。可見「說」要好，需要 運用《鬼谷子》當中的技巧。
《文心雕龍‧諸子》：
鬼谷唇吻以策勳……鬼谷眇眇，每環奧義。44
《文心雕龍》將《鬼谷子》歸納為「諸子」。然後論到各家思想樣貌時說，《鬼谷 子》主張，以縱橫之術立功勳於簡策；而談到文章特色時說，《鬼谷子》文辭深 遠難測，在行文之間迴環至理名言。又〈諸子〉：「博明萬事為子，適辨一理為論」
45，且〈論說〉：「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46，以篇幅的大小分「子」、
「論」，但其本質上是相同的，所以說《鬼谷子》也是「論」。
若再將其細分，《鬼谷子》則是屬於論文四品「銓文」中的「敘」，因為其將 游說的藝術，舉凡外在技巧與心理素質做充分的討論，建立了一套理論。這就是 用精闢的言語，闡發了自然與人事的道理，同時也符合前文討論過的「論」的創 作要領。
《鬼谷子》「論」的內容與「說」有密切的關係，鬼谷子權衡事理，所建立 的游說準則，就是「論」。將此運用在實際游說上，隨機應變，解決問題，這樣 的文辭就是好的「說」。如此切合時機又有見地的文辭，當然也是「論」。《戰國 策》中的「說」，所呈現出來的面貌，以《鬼谷子》的理論來看，是否契合？接 下來的三章，將從「游說方法」、「說話藝術」、「縱橫思想」三個面向做討論。
43 王利器校箋，《文心雕龍校注》，頁 127。
44 同註 43，頁 120。
45 同註 43，頁 120。
46 同註 43，頁 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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