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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旱神話的暴力書寫

第五章 水旱神話與儀式的療癒功能

第一節 旱澇神話的心理療癒

二、 水旱神話的暴力書寫

面對自然的各種災變,人民惴慄不安,心裡升起對死亡的恐懼不安,可藉由 參加禳災儀式,宣洩其緊張與壓力。並藉由信仰,虔誠的相信神祇會接受獻祭,

保障其生活的安全。雩祭的群歌舞蹈提供了這樣的調適心理壓力的功能。《周禮‧

春官‧宗伯》:「若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國有大災,則帥巫而造巫恒。祭祀,

則共匰主及道布及蒩館。凡祭事,守瘞。凡喪事,掌巫降之禮。」20、《論語‧先 進》:「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

17 麥清、郁琦:〈弗洛依德與文學治療〉,(天津:《天津市科教院學報》第 6 期,2005 年 12 月), 頁 71。

18 周英雄:《結構主義與中國文學》,頁 93。

19 李立:《文化整合與先秦自然神話演變》,(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2002 年 1 月),頁 89。

20 (西漢)《周禮》卷六〈春官宗伯〉,頁 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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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21風,歌也,雩祭是一場以群歌眾舞為儀式的禳災活動。眾人透過歌舞,來 娛樂神明,也宣洩自己的心理壓力。個人藉由參加雩舞的活動,抒發心中鬱壘,

個人私密性的情緒融入眾人的意識當中,滿足合而為一的同在感。

另外一種以人為犧牲的禳災儀式,如河伯神話或旱魃神話,並沒有通過歌舞,

那是否仍舊有這樣的儀式功能呢?那我們就要從心理學的層面來看。民眾參加這 類型的儀式,是旁觀的參與者,親眼目睹,祭品作為替罪羊被犧牲,這樣的過程 中滿足了施行暴力的欲望。陳師器文對此提出說明:

每當社會關係緊張時,群體兯開對一人(或少數人)施以無理性的暴力,

得以平衡自身不斷被動員貣來的內在衝動,替罪羊的迫害機制即使逐漸被 察覺,原先無意識的群體盲目迫害,也會更深化轉變為密謀性、計畫性的 迫害。野心統治者成為隱身其後的藏鏡人,將社會危機或人群之間的緊張、

衝突,轉嫁給某個或某類被特殊化的人物,如不同階層、不同宗教、不同 種族、不同口音、不同性向乃至於不同外貌等少數人,煽動群眾以偏頗的 觀點鬥爭迫害,遂行群體暴力。22

藉由這種群體暴力,參與者或者稱之為圍觀者,參與這場以人為犧牲的儀式,將 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投射在身為替罪羊的祭品上,透過沉溺、驅離或殺伐等暴力 形式,紓解個人自己心理壓力,達到宣洩淨化的作用。

禳災神話中或以河伯神話故事的以人適河,或是旱魃神話群中的逐旱魃,或 將人牲作為神靈的伴侶,以隆重歡喜的態度來獻祭;有的則將人牲視為禍殃引起 災變,以殺伐或驅趕的方式以禳災。不論是哪種模式,我們都可以看到替罪者被 犧牲的結構。亞里斯多德(Aristotle B.C 384-B.C 322)對悲劇解釋說:

悲劇為對於一個動作之模擬,其動作為嚴肅,且具一定之長度與自身之完 整;在語言上,繫以快適之詞,並分別插入各種之裝飾;為表演而非敘述 之形式;時而引發哀憐與恐懼之情緒,從而使這種情緒得到發散。。23 水旱災變神話中各種儀式的敘述,大抵可以看出藉由獻祭而取得神靈寬宥這樣的 模式,這種模式之所以會存續,除源於巫術思維外,再者就是達到藝術治療的目 的。參與獻祭的人們,藉由目睹其儀式戲劇的重複表現,積極涉入由巫師(創作

21 (三國)何晏集解:《論語集解》,(上海:上海商務,1965 年),頁 50。

22 陳器文,〈廣場上的替罪羊―中國文學中的歧異份子〉,《作為見證的文學》,(臺北:自由文化出 版社,2009 年 3 月),頁 120。

23 〔希〕亞里斯多德(

Aristotle

)著、姚一葦譯註:《詩學箋註》,(臺北:國立編譯館,1966 年 9 月),頁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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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所架構的神聖空間,達到宣洩恐懼不安驚懼的心理治療。這種宣洩的心理機 制,可藉由淨化作用的四階段來說明。第一階段為負面情緒的累積:以禳災神話 來看,想像人面對自然界的烈日洪水,生命受到威脅,族群的延續發生困難,在 心中生恐懼、害怕、驚嚇、不安等各種負面情緒,這些負面情緒構成感受到痛苦 的心理感受。第二階段為強烈情緒激發階段,在禳災神話中的準備儀式,可視作 為這階段的驗證。儀式一開始會有舞蹈音樂作為鋪陳,參與者在這階段,其心理 負面情緒被激發,在這個階段,世俗世界開始與神聖世界接軌。第三階段為音樂 或戲劇的高潮階段:在這個階段,作為獻給河伯的童女新娘,受焚受曝的巫女或 是被驅趕的旱魃鬼物,在儀式戲劇中成為敘事的焦點,這些人犧被奉上祭壇,隨 著儀式演出進入高潮,參與者的情緒達到亢奮狂迷的心理狀態。第四階段為音樂 或悲劇的快感階段:隨著童女於河流中浮沉,女巫的受火焚燒,作為旱魃被驅逐,

戲劇的表現結束,參與者緊張亢奮的狀態,瞬間回復平靜和緩,其負面情緒也隨 著這些祭獻的犧牲而消散,亞里斯多德稱此狀態為「悲劇的快感」或「無害的快 感」。24諾斯羅普.弗萊(Northrop Frye 1912-1991)另補充如下:

凡是習慣於從原型角度思考文學的人,都會發現悲劇乃是對犧牲的模仿。

悲劇是一種矛盾的結合:一方陎是正義的恐懼感(即主人兯必定會墮落), 另一方陎則是對失誤的憐憫感(主人兯墮落,太令人惋惜了)。犧牲的兩種 成分同樣構成一個矛盾體:一方陎是聖餐式的共享,即由一群人分食一個 英雄或神祇的肉體,使大家感到與該軀體合而為一,同時又是該軀體。另 一方陎是一種向上帝的贖罪感,即儘管通過聖餐溝通了感情,但該軀體實 為另一種更為巨大並可能充滿著憤怒的力量。25

至此我們可以歸納出:禳災儀式是以人為祭的巫術的悲劇的動態敘事;禳災神話 則是對這類型悲劇的靜態敘事。其兩者的作用均再透過對犧牲的模仿,使參與者 達到宣洩負面情緒的藝術治療目的。

政權領導者在面對天災引起人民的心理恐慌時,常以禳災儀式來宣洩人民的 負面情緒。禳災儀式中作為祭獻的象徵符號必須有其內在關聯,意即作為犧牲必 然在某種層面上能引起眾人的強烈情緒,越能觸發眾人情緒,心理治療的效果越 強。因此在犧牲的選擇上有三種類型。第一種為領導者的替代眾人受過。如先前 王充引《傳書》所記載商湯自焚以求雨一事。商湯即位,遭七年大旱,農作物枯 乾,餓殍遍野,百姓心理恐懼害怕,他們的負面情緒高漲。湯王因此自責告罪,

24〔希〕亞里斯多德(Aristotle)著、姚一葦譯註:《詩學箋註》,(臺北:國立編譯館,1966 年 9 月),頁 116。

25 〔加〕諾斯羅普.弗萊著,陳慧、袁憲軍、吳偉仁譯:《批評的解剖》,(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8 年 1 月),頁 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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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晏子春秋》記載:

景兯曰:「今為之奈何?」晏子曰:「君誠避宮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共憂;

其幸而雨乎!」於是景兯出野,暴露三日,天果大雨,民盡得種樹。景兯 曰:「善哉!晏子之言可無用乎?其惟右德也!」26

齊景公為求雨,本來想舉辦祭儀,向山神河伯祈禱。但是晏子建議齊景公離開宮 殿前往山野間受曝三日,與山神河伯共憂,必定能受上天憐憫而降雨。上述兩則 均是由帝王自責請罪可視為秦漢時期盛行天人感應說的呈現,但其背後乃有其巫 術思維。而帝王因此被認為具有神秘力量,不同於凡人,具有神聖屬性,作為犧 牲其效力遠大於一般犧牲。然從其心理治療作用分析來看,應考量犧牲所能引發 的情緒程度的強弱,以帝王為犧牲自然能引起眾人強烈的情緒。隨社會文化發展,

除帝王作為犧牲外,地方官也採用此原型概念進行獻祭,如《後漢書‧獨行列傳》

紀錄:

諒輔字漢儒,廣漢新都人也。仕郡為五官掾。時夏大旱,太孚自出祈禱山 川,連日而無所降。輔乃自暴庭中,慷慨沟曰:「輔為股肱,不能進諫納忠,

薦賢退惡,和調陰陽,承順天意,至令天地否隔,萬物焦枯,百姓喁喁,

無所訴告,咎盡在輔。今郡太孚改服責己,為民祈福,精誠懇到,未有感 徹。輔今敢自祈請,若至中不雨,乞以身塞無狀。」於是積薪柴聚茭茅以 自環,搆火其傍,將自焚焉。未及日中時,而天雲晦合,頇臾澍雨,一郡 沾潤。世以此稱其至誠。27

諒輔擔任太守,舉辦祈雨儀式,以自曝請罪的方式來祈雨,由此可知這樣的祈雨 方法已然非帝王的專責,可由地方父母官擔任。

作為犧牲的第二種類型,則以童女為犧牲,如前文引述《史記‧滑稽列傳》

所載。西門豹治鄴這段風俗記錄中,陳昱廷在〈隱藏文本中的儀式暴力──以「河 伯娶親」故事為例〉一文就其儀式暴力解釋:

儀式的現場容易陷入一種「集體性的暴力行為」,一群人為著同一個目的,

去迫害某一名受難者。……每個人實際上都成為迫害的一份子,不過,依 同樣理由,當西門豹最後以人為強力介入儀式中時,圍觀的群眾也並不阻 止可知,這些群眾都是屬於吉拉爾中意識的型態迫害者,他們是不由自主 的擔任迫害者而不自知。28

26 (春秋)晏嬰:《晏子春秋》,頁 9。

27 (南朝宋)范燁:《後漢書》卷一百十一〈獨行列傳〉,頁 1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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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昱廷將「河伯娶親」這則風俗儀式的敘述觀點,從西門豹、擔任犧牲的女子、

老嫗等轉移到圍觀觀眾的視野上,並指出「從文本的整理、歸結故事中相似性元 素,和宗教禮儀作對比、探索,最終得出隱藏背後的暴力事實。」29從心理治療的 觀點來看,從觀看這場悲劇──獻祭儀式中,觀眾藉由參與儀式,行使暴力行為,

可以得到心理負面情緒的宣洩,達到嘉年華式療癒效果。

犧牲的第三種類型為袚除引發災異的鬼怪精獸型。這類型的犧牲形象多以不 幸、醜陋的女巫,或是造成災異的怪獸等樣貌呈現。如《淮南子‧本經訓》的紀

犧牲的第三種類型為袚除引發災異的鬼怪精獸型。這類型的犧牲形象多以不 幸、醜陋的女巫,或是造成災異的怪獸等樣貌呈現。如《淮南子‧本經訓》的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