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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魃神話的文化影響

第五章 水旱神話與儀式的療癒功能

第二節 災變之後的應對與轉化

二、 驅魃神話的文化影響

中國以農立國,生活配合四季時序,春耕秋藏。在農忙之後的空閒時刻辦理 豐年節慶,也只有這個時刻群眾比較有閒暇可以參加。這類型的豐年祭儀原本起 於對土地神的祭祀,隨著社會發轉,祭祀儀式發展出各式歌舞遊行、禳災儀式劇 等慶祝活動。郗慧民先生介紹洮泯地區的的民間祈雨儀式中仍有驅旱魃儀式。這 裡的儀式始終是由村婦女一手辦理:每家出一婦女,先用草紮成一頭牛,象徵旱 魃,接著挑選四個年輕婦女抬著,到「班輩石」邊轉三圈,再將石頭搬倒,眾人 高歌:「紅心柳,兩張杈,旱魔怕的是娘們家。褲子脫下鞋脫下,不顧羞醜追一挂。」

唱完便大呼小叫奔向山頂。在半山腰脫光衣服,把臉抹黑,到了山間,點起火堆,

繞火堆三圈。再將「旱魃」撕毀搗爛,付之一炬。之後穿回衣服下山,來到河邊,

把裝有草牛灰的口袋扔進河裡。50這個風俗儀式雖然名為「驅旱魃」,但已消除了 以人為犧牲的元素,反倒像是一場大家都可以參與的嘉年華節慶。民眾藉由參與 這些禳災活動達到休閒娛樂的作用。

遠古時代人們為求基本的生存,利用巫術保證其生命安全。雖然巫術不符合 科學思考的因果關係,但是人們能然深信不已,利用各種巫術儀式來禳除疾病、

水旱災異。巫師口中驅鬼使神的咒語成了神聖語言,具有一定的效力。如果我們 把這樣的咒語視作文學的起源,那文學具備禳災的作用也昭然若現。如葉舒憲在

48 〔美〕奧利弗.博伊德.巴雷特、克里斯.紐博爾得:《媒介研究的進路》,(北京:新華出版社,

2004 年),頁 586。

49 〔美〕羅洛‧梅著、朱侃如譯:《哭喊神話》,(新北市:立緒文化,2016 年 12 月二版),頁 3。

50 郗慧民:《西北花兒學》(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1989 年),頁 109-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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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人類學教程》這樣說明:

文學是幹什麼用的?其實在現場(汶川地震廢墟現場)我們看得非常明白,

在災難場景中使我們對文學的意義有了重新的認識,可以說是全新的認 識。我們以前在課堂上傳授給學生的一些偉大作品,它本身在的產生時候 都和社會生活特別是治病、救災聯繫在一貣。51

文學的發生的第一目的便是從治病禳災中升起。這是文學的實際作用。禳災神話 針對禳除災異的巫術儀式作藝術的再創作。原本蒙昧的巫術儀式被套上了神話的 浪漫外裝。禳災神話經過時代的淬煉,結晶成禳災母題,供歷代文人創作的素材。

如葉舒憲曾謂:

從中國古代天人感應式的神話思維與戲劇演出禳災酬神的千年實踐,透視 關漢卿雜劇《竇娥冤》演出的原初功能語境:找到被現代性的文學教學閹 割掉的民間神判性賥與祈雨祭祀功能。52

竇娥遭人誣陷,冤枉而死,死前向天表明心跡,這樣的冤死,天理不捨,於是降 下旱災。基於天人感應的神話思維。有人犯罪違背天理,必降災異,禳災必須要 找到緣由或是有人代罪,這類型的神話敘述與旱魃神話中造成旱災的原因相同。

《竇娥冤》故事套用禳災主題進行改造。如果這樣的思路正確,那禳災神話中的 禳除水災神話又是用如何樣貌來表現文學的生命力呢?我們可以從中〈白蛇傳〉

找到相似的關聯。

〈白蛇傳〉故事以各種形式如戲曲、小說、劇本流傳於中國民間。蛇的形象 身軀脩長彎曲纏繞,蛇信吞吐,神出鬼沒,往往給人一種神祕、冷酷的意象。這 樣的形象素材在文學作品中多以鬼怪妖獸的面貌出現。從《博物志》中的〈李黃〉

到馮夢龍《警世通言》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其角色以擾亂世道,害人食人的 妖怪樣貌出現。這母題,經後人持續的改寫,如李碧華的〈青蛇〉、李喬的〈晴天 無恨〉,白娘子逐漸退去蛇軀與獸性,歷經世間磨難也能超脫人世,修心成佛。其 中水漫金山寺的情節讓人印象深刻。蛇形被賦予司雨興水的威能已在第三章論述 說明。白蛇被鎮壓在雷峰塔下,其內在意涵與殺龍止水相通。如《列子》中的紀 錄:

於是女媧鍊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 以止淫水。53

51 葉舒憲:《文學人類學教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年 7 月),頁 269-270。

52 葉舒憲:《文學人類學教程》,頁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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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滅引起水澇的龍神怪獸是禳災神話中的重要母題。葉舒憲就此補充說明:

世界文學中的英雄屠龍發源於神話中神祇殺龍的情景。龍雖然也可以被視 為神,但其基本價值還是作為正義之神的對立陎。54

上述兩則禳災神話的變形來看,旱魃神話演變成以女子含冤的《竇娥冤》,而殺龍 止水的禳災神話,一變成為屠龍的英雄神話,再變為勿貪戀美色的〈白娘子永鎮 雷峰塔〉民間故事。

文學禳災揭示文學的積極意義,文學不只是單純的審美對象而已,也不是「文 以載道」的教化工具而已。而是從巫術世界中騰升而起的人性展示,協助人們面 對自然的災變。讀者參與閱讀,在精神世界中再一次面對災禍與消除災禍,從中 體現出神話是對儀式的靜態敘事。中世紀時蒲松齡的長詩〈擊魃行〉中,紀錄了 山東一帶的驅魃儀式:

旱民憂旱訛言貣,造言魃鬼殃群農。墳中死者瘞三載,云此枯骼能為凶。

十二村人繈屬至,紛操矛弧聲洶洶。蟻屯蜂集滿四野,墓主飲泣排心胸。

既不敢言豈敢怒,坐聽百鍤環相攻。宿土飛揚迷道路,穴隧直下抵幽宮。

破棺碎骸髑髏掛,慘禍地下猶遭逢。旱鬼已除旱逾甚,朽骨何罪爾何凶!

投狀立奉嚴牒出,逋逃追逮如卷蓬。捉者被笞脛股斷,釋者賂隸田園空。

鄒梁仿此尤奇特,發柩蒼鼠竄禾叢。逐鼠不獲逢野叟,群疑魃鼠化老翁。

目瞠口吃噏不合,一梃踣地群戈舂。齊魯被災八十處,豈有百鬼皉山東?

旱魃倘能格雨露,帝天高居亦聵聾。莫挽天行陷殊死,哀哉濫聽真愚蒙!55 農民擔心旱災發生,遂訛言為已為屍骨的鬼魃釀災。村民瘋狂聚集操戈破壞墓地,

此舉讓墓主傷心欲絕,敢怒不敢言。這樣的破壞墳墓之後,高掛髑髏,佯稱已除 旱鬼,此間群鼠為禍,正在驅逐鼠患時,巧遇老翁,辯稱老翁為老鼠所化,竟然 被亂棍打死。蒲松齡對這樣的社會現象提出不平之鳴:齊魯一帶共八十處發生旱 災,難道有百鬼肆虐嗎?如果旱魃真能致風雨,讓老天真是耳目不明,竟然會讓 這樣的慘烈狀況發生!蒲松齡對旱魃的描述已成為全然的鬼物。回觀神話從焚巫 曝巫的的古代巫術、民間信仰,一步步從止風停雨的女神下降到為害人間的鬼獸,

可以看到神話與儀式二者不是停滯不能改動的死物,而是不斷的隨人們的想像力

53(戰國)列禦寇著:《列子》,頁 60-61。

54 葉舒憲:《文學人類學教程》,頁 273。

55(清)蒲松齡著、盛偉編校:《蒲松齡全集》第二冊,(上海:學林出版社,2009 年 12 月),頁 1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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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其形象,保持活力的有機體。

單視神話是儀式的起源或儀式是神話的源頭,都沒辦法將這樣的生命力表現 出來。必須將二者放在動態的時間軸上去探究,才能發掘二者是如何的彼此影響。

陳師器文指出:

女魃的冤情,完全是民族集體對旱災的殘存記憶與趨吉避凶心理的反應,

是人們福神禍鬼思維的本能投射。56

這樣生成演化的過程,提供多樣的文化符號,豐富了人類生活與生命的內容。禳 災神話根源於人對旱災澇禍的痛苦記憶,衍生為各種禳除水旱災變的神話與儀 式。其原型情節內化成為族群共通的集體潛意識,作為後人進行藝術創作的材料,

表現在文化中的文學作品、風俗儀式劇、器物繪畫藝術上;透過參與禳災儀式,

團結族群的內部向心力,達到宣洩個人壓力及緩解社會緊張的狀態。

56 陳器文:〈人牲的符號記憶:從虎食人卣到虎食女魃〉,頁 10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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