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風、雨、雷神話與河伯娶婦儀式
第二節 風、雨、雷的天文異象與符號
一、 雷神的動物性符號：龍、蛇、牛
質樸的原始人類在面對自然的各種異象時，心底升起的各種情緒形成他們對 自然神的認知。遇到輕巧潤澤的春雨，想必其自然神的樣子一定是溫柔委婉；遇 到暴虐不已的狂風驟雨，其樣貌則用各種凶猛的野獸形象代表。在自然界的各種 天文異象，最恐怖的就屬天空的閃電了。當環靂四起時，天空烏雲濃佈，聲音轟 隆，雷電劈下，地面一片焦土，一無倖免。這樣強大的威能，無一能與之匹敵。
這樣的神性也為最高的自然神。王明麗、牛天偉說：
在遠古時代，不少民族曾奉雷神為最高的神，當「天」或「上帝」的觀念 產生之後，雷神的地位才從至尊神逐漸降低為天的從屬神。18
這樣的發展不僅在中國發生，在西方希臘神話中，作為眾神之王的宙斯亦以雷電
16 〔德〕恩斯特．卡西爾，《神話思維》，（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年 8 月），頁 103。
17 劉魁立：《歐洲民間文學研究中的神話學派》見《劉魁立民俗學論極》，（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1998 年），頁 258。
18 王明麗、牛天偉：〈從漢畫看古代雷神形象的演變〉，（南陽：《中原文物》，2002 年第 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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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權杖武器，彰顯其地位的高尚。「神」這個字古作「申」字，甲骨卜辭中的「申」
字即「象閃電之形」。19雷神是相當有威嚇力的神祇。
我們可以從《山海經》中發現大雨與閃光往往會出現龍形的奇特動物。關於 電光出現在《山海經》中最常出現的句子也就是「出入有光」。作為奇特動物的光，
總共有七則，而其中的「出入有光」共佔了六則。但我們不能僅滿足於此，再仔 細去探究這些奇特動物，我們還可以發現到這六則中，只有一則指的是吉獸。我 們來看《山海經‧中山經》是這樣說道：
又東二十里，曰和山。其上無草木而多瑤碧，實惟河之九都。是山也，五 曲，九水出焉，合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蒼玉。吉神泰逢司之，其狀如人 而虎尾，是好居于萯山之陽，出入有光。泰逢神動天地氣也。20 這裡直接以「吉神」稱之。動天氣指的是呼雲喚雨，招來雨水潤澤大地。《山海經》
其餘五則關於「出入有光」奇獸的描述如下：
又南三百里，曰獨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美石。末塗之水出焉，而東南 流注于沔，其中多𧌁䗤，其狀如黃蛇，頄翼，出入有光，見則其邑大旱。
《山海經‧東山經》21
又東南二百里，曰子桐之山。子桐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餘如之澤。其中 多䱻頄，其狀如頄而項翼，出入有光，其音如鴛鴦，見則天下大旱。
《山海經‧東山經》22
又東南三百里，曰豐山。有獸焉，其狀如猨，赤目、赤喙、黃身，名曰雍 和，見則國有大恐。神耕父處之，常遊清冷之淵，出入有光，見則其國為 敗。有九鍾焉，是知霜鳴。其上多金，其下多穀柞杻橿。
《山海經‧中山經》23
上述這三則「出入有光」的奇獸們，看到它們的模樣特別奇怪，大抵都是用合體 獸的樣貌出現。我們略以分析可以看到前兩則引文跟第三則引文大有不同。第一 則的奇特動物以蛇身佐以魚翼，第二則是魚身添加鳥翼。並且都是天下大旱的預 兆。從這裡我們可以抽出三個元素，分別是「魚」、「有翼」、「天下大旱」。天下大
19 趙誠編著：〈甲骨文簡明詞典──卜辭分類讀本〉，（北京：中華書局，1988 年），頁 189。
20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128。
21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104。
22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115。
23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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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及魚大抵跟水相關。第三則並未就神耕父的形象多作描述。我們改以從造成「天 下大旱」的奇獸去找，則會發現多以蛇形出現。如以下：
又北百八十里，曰渾夕之山。無草木，多銅玉。嚻水出焉，而西北流注于 海。有蛇，一首兩身，名曰肥遺，見則其國大旱。《山海經‧西山經》24 又北五百里，曰錞于毋逢之山。北望雞號之山，其風如䬅。西望幽都之山，
浴水出焉，是有大蛇，赤首白身，其音如牛，見則其邑大旱。
《山海經‧北山經》25
如果我們把這些資料放在一塊，隱約看的到關聯。這些與水有關的奇獸的出現，
應該會造成雨水的降下才是，怎麼會反而是造成天下大旱的原因。這個時候如果 我們以宗教巫術的角度去看，當地的人們如能依照約定，提供美好的祭品滿足這 些奇特動物，它們自然不會出來作怪。反之，一旦違反約定，造成奇獸的不滿意，
它們可要大大的搗亂一番，也就是該下雨時不下雨，造成天下大旱。如果我的推 論正確回頭去看「出入有光」的解釋，就能輕易地看出，這個光應該指的是自然 界中的「雷光」。「雷光」閃爍於烏雲之間，電光四射，雷聲隆隆，卻不下雨。推 論到這裡「有翼」的現象也得到解釋了。
六則的「出入有光」解決了四則。另外兩條於內文中沒有詳列吉凶之兆。但 是如果我們把它列出來又可以發現一個巧妙的關聯。
又東北百五十里，曰驕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青雘，其木多松柏，多桃枝 鉤端。神𧕛圍處之，其狀如人陎，羊角虎爪，恒遊于雎漳之淵，出入有光。
《山海經‧中山經》26
又東一百五十里，曰夫夫之山。其上多黃金，其下多青雄黃，其木多桑楮，
其草多竹、雞鼓。神于兒居之，其狀人身而身操兩蛇，常遊于江淵，出入 有光。《山海經‧中山經》27
24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22。
25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98。
26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152。
27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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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則參見之前所說《山海經‧中山經》的「神耕父處之，
常遊清冷之淵，出入有光，見則其國為敗。」即可發現出 入有光之處，都是水體「淵」這種地形常出現的奇特動物。
如果這裡的「出入有光」用日光映照湖面的搖曳光芒去解 釋，反而不如說「雷光」閃滅，除天上光芒四射，水面也 映照的天上的雷光，這樣氣勢萬鈞，驚異恐怖的景象，才 比較像是原始初民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下，閃爍著蜿蜒閃 電，水面上電光流竄的情境。而我們之前所說的蛇形或許 也可作為天空閃電的形狀描摹補充。如果我們把圖像擺在 一塊更可以說明「出入有光」的雷光跟蛇形之間的關係。如《山海經》肥遺圖像
（圖三-1）28我可們可以到肥遺蜿蜒曲折的身軀線條如天空的閃電形狀具有高度的 相似。我們可以確定《山海經》中的「出入有光」應為天空電光的神話敘述。
作為奇特動物的伴生物的光最後一條，雖沒有預兆吉凶的功能，但是這奇特 動物本身也跟雷光有著密切的關聯，如《山海經》中關於夔牛的紀錄：
東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獸，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
出入水則必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黃帝得之，以其皮 為鼓，橛以雷獸之骨，聲聞五百里，以威天下。《山海經‧大荒東經》29
「夔牛」因黃帝捕殺，取其皮作鼓，以雷神之骨為橛，名動天下。它的身體極為 龐大，踏入海中，必掀起滔天巨浪。《山海經》中「出入有光」的光指的是自然 界中的雷光。原始初民看到雷光四射，心生恐懼敬畏，以神名之。這樣我們可以 從雷光給人的驚喜感出發，從而感受到雷的神威。《山海經》中可以找到關於雷神 的描述如下：
雷澤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在吳西。《山海經‧海內東經》30 這時的雷神以龍為身體，卻具備人形。袁珂在其後註將此上條雷神直接與夔牛神 話連結。31此時的雷神具備了雷的形狀與聲音。我們至此可以確定雷神的形象從動 物神的夔牛形象，進一步發展到複合蛇龍形態的組合動物形態，隨之轉變半人半 獸的人格神形象。
28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79。
29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361。
30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329。
31 袁珂：《山海經校注》，頁 330。
圖 三-1 山海經圖贊：肥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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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漢畫像石中關於雷公的樣 貌，如左圖（圖三-2）32該圖像為雷 公車，下方以雲氣圖紋取代車輪，
車上有鼓。有二人，左側為馭者，
右側為雷公。前方有三隻有翼神虎 拉車，象風行電掣於天空。鼓則具 有雷聲，轟隆通天之意。
綜上所述《山海經》的紀錄 中，雷神大抵以牛、蛇、龍等形象 出現。以牛為形，取其雷聲轟隆相 似；以蛇龍為形，取其與雷光蜿蜒 迴旋形象相近。這些奇特的動物符 號成為雷神屬性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