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風、雨、雷神話與河伯娶婦儀式
第一節 洪水神話的滅絕與重生
這裡的「神思」也就是想像。原始初民運用想像力去解釋自然界的現象成為神話 的起源。對於不知道原因的現象，本能的以自己為範本，把這些現象都擬人了。
也因這擬人化的過程，這些神或多或少都具備了人的性質。原始初民看到自然界 現象的驚奇成為認識自然世界的起點。
第一節 洪水神話的滅絕與重生
神話時代離我們太遠，許多神話背後的意義，我們只能透過文本去了解與詮 釋。如果將神話放在當時的語境去了解，或許我們可以一窺神話的全貌。神話語 境著眼個人、社會文化與神話的互動關係，認為神話是個人在社會背景下透過自 己的語言對神話信仰的重新演繹。楊利慧在《神話與神話學》中說明如後：
神話文本不再是由集體塑造的傳統和文化的反應，也不是超機體的、能夠 自行到處巡遊的事象，而是根植於特定的情境中，其形式、意義和功能都 植根於由文化所限定的場景和事件中；神話研究者也不再局限於以文本為 中心去追溯其歷史嬗變或者個中蘊涵的心理和思維訊息，而更注重在特定 語境中考察神話的展演及其意義的再創造、表演者與參與者之間的交流，
以及各種社會權力關係在表演過程中的交織與協調。5
上述說明了神話研究的新方向，作為文本的神話徒具其形式樣貌，如果將這樣的 神話放在當代的文化背景中去認知，就可以感受到民眾對神話熱切的信仰，為靜 態的神話文本，增添了一股活潑的生命力。
中國洪水神話有一個共通的母題：從世界創生開始，人類的誕生，之後基於 某種原因造成大洪水，人類遭遇到大規模的死亡幾乎接近滅絕。之後某種轉機使 人類得以再生，從此開始新的階段，開創新的文明文化。在這系列的神話中透露 出幾點訊息：1.人的力量卑微渺小，在大自然的肆虐中，沒有反抗之力。2.世界從 水中誕生，人類因為洪水瀕臨滅絕。3.轉機的方式有避難型，如乘坐葫蘆或南瓜；
有神人幫助，如女媧煉石補天；有英雄抵抗天神，如鯀、禹。4.洪水浩劫之後的重 生。洪水神話廣泛的流傳在世界各地。如果把洪水神話視為僅一個民族的災難回
4 魯迅：《魯迅全集》第七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年）頁 242。
5 楊利慧：《神話與神話學》，（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09 年 7 月），頁 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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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應該不會流傳的如此普遍。人對洪水的畏懼，是一種天生的本能，也就是榮 格（Carl Gustav Jung, 1875-1961）所說的「集體潛意識」。在原始生活中的天搖地動、
狂風暴雨，都曾危及個人的生命安全，也曾威脅人類的延續，從而在人類意識中 激起種種神秘情感，如恐懼與崇拜。這些情感內容自然滲入神話之中。這些神秘 情感推動著洪水神話的變形。向柏松在《神話與民間信仰研究》中指出：
任何一種在民間流傳的活態神話，都始終處於不斷發展變化的過程中。研 究這種演變過程，可以深入探討神話的演變規律以及神話的演變與歷史文 化變遷之間的關係。6
也就是說洪水神話的演變，其推動的內在驅力也就是人類對水、水神的崇敬與畏 懼。初民對水的崇敬是因為水在世界不可或缺的要素。對水的畏懼，則是因為水 的力量一旦凶猛起來，無人可敵。這一集體潛意識的形象滲入神話內容之中，構 築洪水神話的全貌。
一、洪水神話的大滅絕
水在自然世界中扮演著滋潤萬物的角色。但也有另一種破壞毀滅的能力。善 與惡的二元對立在自然界的法則中處處可見。神話中的天帝創生天地，掌管萬物，
同時也具備毀滅的能力。這樣的二元對立表現在水上，同時具有創造與毀壞的能 力，這類型的水澇神話在世界各地都有流傳。西方希伯來神話的《舊約．創世紀》
中，水澇的起因是上帝看到人類罪孽深重，於是降雨四十晝夜，要滅絕人類、飛 禽和走獸。東方則有共公觸不周山，導致天極毀壞，淫雨不止，猛獸為患。但這 類洪水神話中並未看到人類的滅絕，反而留下一縷生機。人們把握機會，在滅絕 中重生，開展燦然的文化扉頁。
洪水神話的起因在希伯來、希臘神話中大多以天帝懲罰人類的原罪說為主。
但中國神話中造成洪水的原因，依據陶陽、牟鐘秀《中國創世神話》的分類有四 種類型：天帝懲罰型、天神爭戰型、雷公復仇型、自然災害型。其中的天地懲罰 型是世界上洪水神話的多數。7天地懲罰型中的天帝大抵都是因為人類違反禁忌或 戒律，觸怒天帝。天帝怒而降下大洪水來洗滌人類的罪過。其中有一則較為特殊。
《尚書．大禹謨》：「洚水儆予」8，是大禹說上天用洪水來警告我，說明天帝降下 大水，提醒身為君主的大禹要積極治水牟取天下人民的福利，此時仍未達到人跡 滅絕的大災難。
6 向柏松：《神話與民間信仰研究》，（北京：人民大出版社，2010 年 6 月），頁 18。
7 陶陽、牟鐘秀：《中國創世神話》，（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年），頁 173。
8 （唐）孔穎達傳：《尚書》卷二〈大禹謨〉，（上海：上海商務印書館，1965 年），頁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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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征戰型，主要是指天神與天神之間因利益衝突而引起的爭鬥，接著造成 洪水肆虐。如《列子‧湯問》所云︰
其後共工氏氏與顓頊爭帝，怒而觸不周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
日月星辰尌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焉。9
上述這則神話同樣敘述水神共工怒觸不周山，導致天災異變，洪水為患。在天神 的爭鬥中，人是無辜的受害者。同時在其他類型的洪水神話裡，人的角色不一定 是受害者。在雷公復仇型的中，造成洪水的原因從天帝轉移到雷公上面。雷公被 人類觸怒或收租被阻，或被人類所捉。憤怒之下降大洪水，給人類懲罰。結局多 是人類兄妹仍給與雷公協助，獲得躲避之法，或直接把雷公捉了，戰勝雷公。這 類型的神話顯示人類能戰勝神的智慧與力量。最後一類則是自然災害型。這類型 神話沒有說明造成洪水的原因，著重在人類如何逃避此災難。
洪水神話中的洪水往往造成人類大規模的死亡，只有少數善良或受到祝福的 人才能倖免於難。水的破壞力在這些神話中得到充分的表現。但在洪水神話中往 往讓一部分人類能存活下來。李仲先、何清〈從洪水神話看原始初民對人類自身 的思考〉一文中歸納洪水神話：
在世界各地的神話中，除了有相類似的洪水神話外，同時還存在著內容基 本相同的創世神話，這說明它們不是僅在某一民族或某一地區流傳，而是 一個世界性的母題，它們反映了處於人類童年期原始人類共同的心理特 賥。可以看出世界上許多民族的創世神話和洪水神話話本為一個有機的敘 述整體，其普遍邏輯程式為：創世造人→人的罪過→懲罰性洪水→再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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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的民族均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洪水神話。這類型的神話圍繞著滅絕與重生 這兩個主題。這樣高度相同的神話源自人類共同的心理特質，也就是面對災難時 追求生命延續的渴求，這是人類永恆追求的夢想。面對災難時，如果沒有辦法即 時解決克服，惟有等待災難之後的重生。這些人類歷經磨難之後，展開了燦然光 明的文化。水的毀滅性不是完全滅絕的，而是留有生機。這便是洪水神話的洗滌 淨化功能的表現。
9 （戰國）列禦寇著：《列子》，（北京：中華書局，1998 年），頁 60-61。
10 李仲先、何清：〈從洪水神話看原始初民對人類自身的思考〉，（南寧：《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 學社會科學版）》，2003 年 11 月），頁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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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洪水之後的重生與繁衍
洪水之後的世界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新樂園。在這片樂園中，荒蕪一片，倖存 下來的人們，在神話世界中，都是以兄妹或兄弟的血緣關係存活。洪水神話滅絕 之後的兄妹婚、父女婚、母子婚是世界上普遍性的重大母題之一。此時新的秩序 的建立就非常重要了。那要如何解決兄妹婚這個亂倫的議題，成為許多學者爭論 的焦點。學者認為在許多兄妹婚的神話中，生下來的畸形肉胎是近親亂倫的證據。
而鹿憶鹿在《洪水神話──以中國南方民族與台灣原住民為中心》中指出：
以為生肉球、肉塊，當和反血緣婚無關。因為肉球、肉塊被剁碎揚灑後必 定成為一個或多個民族的貣源，說明民族的同源性；異於常人的肉球、肉 塊並非在說明兄妹婚的不正當性，而是不平常性、神聖性，往往是在強調 神奇，強調種族的同源。11
這樣的說法放在初民的氏族社會是成立的。甚至人類發展到封建制度為求血統的 純正仍會有近親婚娶的事件發生。而向柏松面對兄妹婚的爭議，另外指出一條路 徑：
兄妹婚神話原是獨立存在的，只是由於後來與洪水神話融合後才喪失其獨 立的形態，演變成為洪水神話的一個情節。12
這樣的說法是以人類社會程度發展的觀點來看。兄妹婚的近親亂倫勢必遭到封建 思想的摒棄。單獨存在的兄妹婚神話被融入洪水神話，作為一個不得已且為種族 的延續不得不然的行為。洪水神話提供的一個必然的世界背景。為解決這個問題 除了洪水神話這條出路外，也有其他的方式，例如天神的許可。如唐人李冗（？-？）
《獨異志》一文中說：
昔孙宙初開之時，只有女媧兄妹二人在崑崙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 夫妻，又自羞恥。兄即與其妹上崑崙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
昔孙宙初開之時，只有女媧兄妹二人在崑崙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 夫妻，又自羞恥。兄即與其妹上崑崙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