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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質結盟政治:共同行動與異議協商

第一章 前言

第一節 Instagram 憂鬱者的結盟:提出異質的結盟政治

三、 異質結盟政治:共同行動與異議協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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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讓「內在世界與外在世界、有機體彼此、有機結構和科技結構」得以耦合,

而這些耦合形成了故事被闡發的基礎(Haraway, 1991/張君玫譯,2010,頁 341-342)。因此事實上,結盟行動是具有物質、非人基礎的。甚至,這種結盟,以拉 圖式的政治而言,可以說是一種異質的行動(Latour, 2004),以哈洛威式的共同 行動而言,可以說是一種多物種的相遇的所闡發與連結的行動(Haraway, 2008;

Haraway, 1991/張君玫譯,2010)。

故事不是一種放在個體手邊待被取用的工具,哈洛威說,這就跟我們手邊沒 有「『自然』或演出的『身體』」一樣,因為經驗、故事是在變動的處境/環境中 體現的(Haraway, 1991/張君玫譯,2010,頁 181)。在 Instagram 憂鬱者的書寫 經驗中,故事的闡連並不來自一種連貫的個人史再現,也無法說這些故事能形成 一種集體的大歷史,反之,因為 Instagram 憂鬱者故事的闡連是與技術系統接合 而被行動出來的,是與技術系統共生的書寫,所以這種聚合體所闡發的書寫,基 於技術的限制及可能性,呈現為無法成為大歷史的各種殊異形式——也許能以一 連串形容詞來概括它的特性:破碎的、凌亂的、筆記式的、語錄體的、圖像化的、

情緒性的、私密性的。它們甚至不一定會被接受為「故事」,因為這些闡連個人 當下經驗的,也許是一小段影片、一道傷口、一個詞、一張自拍。這些故事是部 分地與不同個體的當下處境交織、接合,而不是聚集成為一種待被取用的歷史,

因為故事從來就是持續在處境中體現的。

在哈洛威與巴特勒的脈絡下(Haraway, 2008;Haraway, 1991/張君玫譯,

2010;Butler, 2004, 2014),「結盟」行動的首要目標並非對於特定政權或惡意他 者的抵抗,而是尋求相互依存的可能。儘管在某些時候,Instagram 憂鬱者可能不 得不劃出我群與他者,在保護自己與親近盟友的情境下進行抵禦,但在較多時候,

Instagram 憂鬱者透過故事的揭露所召集的結盟,更是在求取具親近性的彼此、

以及非憂鬱他者的相互理解與連結,並可能牽引出更多故事的迴響。基於憂鬱者 處境及 Instagram 物質性,這樣的故事並不一定以完整的敘事形式呈現,而可能 是破碎卻多元的,但這些在處境中的書寫,卻正展開了 Instagram 憂鬱者尋求彼 此「相互依存」的「結盟」行動。

三、 異質結盟政治:共同行動與異議協商

拉圖在《自然的政治》一書中嘗試重新定義政治。延續著《我們從未現代過》

中對建立「新憲章」、「物的議會」(parliament of things)的呼籲,拉圖認為政治 哲學這門學科在當代生態危機處境下,也有著重新定義的必要(Latour, 2004)。

拉圖所做的和他在《我們從未現代過》中做的事情類似,他提到舊憲章中的「政 治」,和另一極的「自然」一樣,都是用「無可辯駁的理由、無可爭辯的力量、

權利和能力、知識和權力」來草草結束討論(Latour, 1999/麥永雄譯,2015,頁 104-106)。他主張我們應該將「政治」重新定義為「 共同世界的逐步構成

(progressive composition of the common world)」的整套過程,而非傳統政治學定 義的「利益和權力的相互作用」(Latour, 1999/麥永雄譯,2015,頁 104-106;頁 444)。拉圖以「集體」(collectives)一詞來闡述「共同世界」的構成,「集體」是 人與非人聚合的動態,而「集體」逐步構成一個不像「自然」與「社會」一樣便 於討論的「共同世界」。在這樣的定義下,「政治」便牽涉了人與非人行動者的共 同施力、聚合、與行動,而「結盟政治」的意義便可以擴展為一種「異質的」結 盟(Latour, 1999/麥永雄譯,2015,頁 111-121;頁 437-460)。

然而,我們應該要如何考慮這種非人的異質結盟政治?我們能多大程度地說 Instagram、無線電塔、手機、憂鬱者的拇指正在「施力」?對於這個問題,我認 為這裡應該有個界線的問題必須釐清——而這個釐清界線的過程也意味著看見、

承認差異,而非將一切混淆。拉圖在討論非人政治代表時,就提醒我們非人行動 者在「人」的議會中先天的「語言障礙」,但他認為,認清這點,反而讓我們能 修改「討論」(discussion)一詞的意義,讓這個詞不侷限在傳統政治,而正視集 會(assembly)的召集中,非人行動者參與的協商(Latour, 1999/麥永雄譯,2015,

頁121-124)。29對於物的沉默,拉圖引用了影響他至深的法國哲學家賽荷(Michel Serres)在《自然契約》一書中的文字:「世界萬物所說的是什麼語言,讓我們可 以與它們理解溝通,達成協議?……誠然,我們不知道世界的語言,更確切地說,

我們只知道它各種各樣的版本,泛靈論的、宗教的、或數學的版本」(Serrs, 1995;

轉引自Latour, 1999/麥永雄譯,2015,頁 121-122)。

由於我們人類與非人之間的差異、以及非人的「語言障礙」,我們似乎很難 直接理解非人行動者的行動意義與旨趣、乃至於我們也看不見、無法想像它/牠

/她們的行動。但是,對於它/牠/她們的語言,基於人類的旨趣,事實上我們 還是能夠將那些我們原先沒興趣、看不到、聽不懂的,轉譯為合於人類行動者旨 趣的版本,這便是賽荷所說的世界語言的各種版本之一。舉例而言,Callon 研究 中的扇貝確實無法與人溝通——或者精確一點,不會說「人話」——,但是一旦 扇貝著床的旨趣和行動被轉譯為符合漁民經濟價值的漁產養育旨趣,那麼我們就 能說扇貝的著床是一種施力、一種行動、甚至是一種對扇貝養育結盟的召集

(Callon, 1984)。

而在我的研究中,Instagram 當然不能理解人類憂鬱者的情緒,憂鬱者也無

29 在拉圖的脈絡裡,也就是將這個定義從政治學的傳統推向未來的生態學傳統(Latour,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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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接收無線電塔傳送的電波,但是當憂鬱者在處境中拿出了手機、觸碰了螢幕、

讓自己與一系列 Instagram 技術系統接合時,他的情緒與語言便被轉譯為一系列 對於技術系統而言有意義的語言;技術系統因為他的行動而開始進行人類意識無 法覺察的認知過程,被徵召進憂鬱者的情緒網絡中。這些被發出去、被技術系統 所理解的語言還會再次被轉譯為圖片、貼文、愛心、回覆、訊息,呈現在其他憂 鬱者的手機上,憂鬱者們透過螢幕與彼此的書寫相遇,並又進行一次次的點擊、

回應、拍照、發文、按愛心的行動,相遇與結盟如是發生,Instagram 技術系統與 憂鬱者們是一組聚合體,彼此的「故事」在聚合體中迴響、綿延。

在這樣「異質結盟」的聚合體中,除了透過手機、Instagram 技術系統來連結 彼此、尋求對彼此的支持與保護,憂鬱者也時常得面臨與 Instagram 的協商,這 或許顯示了轉譯行動中可能出現的「異議」(dissidence)(Callon, 1984, p. 219)。

較簡單層次的異議與協商可能牽涉了 Instagram 介面所提供的互動可能性,憂鬱 者必須在「鼓勵我們這麼做」的 Instagram 介面互動可能性中找尋創意、反制的 行動策略,或者得順應、委曲求全,忍受窘迫與不適。

而在較複雜的層次上,異議與協商也可能發生在書寫、檢舉、移除的治理與 對其的反制行動上。考量到脆弱的暴露可能對於他人造成的傷害,基於保護,

Instagram 憂鬱者集合體中確實也存在著 Instagram 管理機制對於這些脆弱書寫與 暴露的治理,這些治理限制了憂鬱者的書寫行動,甚至可能對憂鬱者造成傷害。

Fotopoulou(2016)認為,在數位媒介與科技的發展中,我們正在面對另一種形 式的脆弱性:「生命數位脆弱性」(biodigital vulnerability)。這樣的脆弱性來自於 那些我們認為或許具有「賦權」意義的數位媒介、資訊科技。Fotopoulou 建議,

在數位媒介的處境中,我們除了看到數位科技能為那些因脆弱性的不均勻配置而 受壓迫的人賦予保護自己、為自己發聲、現身的可能之外,我們也不能忽視存在 於這之中的科技治理、監控、勞動、凝視與再現的問題(Fotopoulou, 2016, pp. 16-20, 80-81, 156)。

這樣的視角帶我們看到 Instagram 這項共同行動的科技物可能具有的矛盾性,

並正視Instagram 憂鬱者(s)異質結盟行動中可能的「異議」和「協商」。用Fotopoulou 的話來說,它是一個既使人脆弱卻又賦權矛盾存在(Fotopoulou, 2016, p. 4, 156), 而這需要我們以不同層次的共生、結盟觀點視之。我們一方面能夠理解在 Instagram 憂鬱者(s)的脈絡中,與 Instagram 共同展開脆弱的暴露已成為受壓迫的 憂鬱者群體積極行動的戰略之一,但另一方面也慎重地面對數位媒介對於憂鬱者 可能帶來的凝視、監控或侵害,並進一步思考憂鬱行動者與媒介、科技物的多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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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愛恨交織的共同行動、協商策略。30

接下來,我將透過A、B、C、D 四位 Instagram 憂鬱者的訪談資料,以及我 作為 Instagram 憂鬱者之一的經驗與田野觀察,基於前文討論的架構,試圖描繪 Instagram 憂鬱者的共同行動、彼此依賴的結盟實踐。後文將是我作為一個研究 者所闡述的「故事」,我將它分成兩個小節來呈現與討論:第二節「脆弱性的暴 露與科技物的物質性作為結盟基礎」將聚焦於Instagram 憂鬱者(s)基於 Instagram 技術系統而有的脆弱性書寫與操演策略,第三節「差異與親近:結盟的傷與癒」

則聚焦於Instagram 憂鬱者(s)對於富含差異的彼此的支持、照顧與少數的抵抗行 動,並討論與差異的彼此共同行動可能出現的痛苦與容忍。此外,基於異質結盟 的架構,這小節也將討論 Instagram 作為「盟友」對憂鬱者造成的不適與憂鬱者 對其可能的協商策略。